月色入戶,寒夜寂寂,晚風拂動著樹梢,落下了一片沙沙之聲。上弦月映在天邊,籠著一籌暗淡的光輝,卻瞧不到夜空之中閃爍的星辰。

幽夜裏便是連一聲倦鳥的啼鳴都無法聽得到,這肅殺的寂靜之中,映入了一片寂寥惆悵。

孟淺櫻伏在窗台前,望著那淒清的月色,痛楚席卷著她的整顆心,淚水不知不覺從眼角落了下來。

這一天的事情於她而言,無異於一個沉重的打擊,來得猝不及防,教她無從接受。

她從未設想過宋良時竟然一直隱瞞著自己他的身份,他更沒有設想過他的真實身份,和那些踐踏祖國國土無惡不作的東國人相同。

而自己這麽久以來,竟然把最真切的感情全部投注到這樣一個東國人的身上。明明是神州兒女,卻偏偏愛上了自己的敵人,這不由得讓她的心中滋生了一層沉沉的負罪之感。

與此同時,席卷她整顆心的,還有那無法割舍的愛戀與放不下的難過。

口上說著恨他,怨他,可心裏又怎麽能夠就這樣坦**地放下對他的感情?

畢竟那段時日裏,他的確是待自己無可挑剔的好,自己也是投入了最真誠的感情去愛他。與他在一起的每一時,每一刻,於她而言,都是不可多得的歡喜。

就算知道了他的真實身份,他又怎麽可能做到說不愛就不愛了?

原本就要準備著終成眷屬了,可中途卻來了這樣致命一擊,如若就這樣同他分道揚鑣,又怎能叫她割舍得下?

可是他的身份與自己的身份本就隔著一道厚厚的屏障,他是東國人,是中國人最恨的東國人,自己也不能夠貪圖這一點情愛就和仇敵相守在一起,自己絕不能做對不起祖國的事情。

這份感情究竟該如何去收場,她沒有辦法給自己一個確切的答案,也不知該怎樣去麵對於他。

越是想著兩個人在一起時的恩愛,甜蜜過往,她的心便越是痛。一個人守著這淒清的月色,所有的痛楚隻能化作無聲的淚水,打濕了整片衣襟。

“淺櫻。”就在自己一個人默默冥想之時,忽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從一旁傳了來,不由使她猛然一驚。

收回思緒,回過頭去,怎料在窗口的那條小路上,竟然看到了宋良時的身影。

此時此刻,隻要一見到他的那張臉,心中便是一陣按耐不住的驚濤駭浪,隻怕下一刻就會心髒驟停。

她實在無法麵對與他,立刻從窗口閃了開,並躲到了牆壁後。

“淺櫻,你別躲著我好不好?”宋良時已經走到了窗門口,他的聲音再度傳了來,富有磁性的聲音在隔著牆壁之外,帶著深深的回響,“你能不能出來見我一麵,我有些話想要對你說。”

這聲音入耳,孟淺櫻心中的風浪更是無法停歇,她靠著牆沿蹲下了身,將雙手環在了腦後,可卻還是會聽到他的聲音。

“你走,我不想見你。”她極力控製著自己的情緒,可聲音卻還是凝結了顫抖與哽咽,“你是東國人,我是中國人,咱們兩個還有什麽可說的?”

“我與你之間隔著國仇家恨,你我本就是生來的敵人。你別想著再用你的假身份來欺騙我了,我永遠都不可能再上你的當了。”

話音落下,便又是一陣窒息的痛,從胸口傳了來,眼中的淚水洶湧地落下,他隻能緊緊的咬住了嘴唇,才支撐著自己不哭出聲來。

“淺櫻,事情並非是你想象的那樣的。”聞得了宋良時的聲音,雖然聲音之中含著絲絲的痛楚,卻也帶著殷切與真誠,“我並沒有做過傷害中國人的事情,我對你的感情也皆為真心,從未有過半點欺騙。”

“隻是因為我這無可更改的身份,留下了太多太多的無奈。我來找你,就是想把整件事情的前因後果講給你。”

他的話音落下,便沒有再聽到孟淺櫻的回應,餘下的,隻是一聲又一聲泣不成聲的梗咽。

殊不知,她蹲在牆角捂住了唇齒,淚水浸濕了整片衣襟,便是連一句完整的話都無法從口中說的出來。

宋良時吸了一口這帶著寒意的晚風,沉沉地歎息了一聲,聲音之中也帶著些沉重,“淺櫻,我知道你能夠聽得到,既然你不願意見我,那我就在這裏同你說吧。”

他微微做了一下停頓,使自己的頭腦保持清晰,並將整件事情從頭一一道來,“你在我的證件上看到的名字是用東國文寫著的千田良時,這是真的沒有錯,我生於東國,姓氏為千田。”

“良時也是東國名字,並無任何含義。能夠應得上那一句歡愉在今夕,嬿婉及良時,隻能說是我的榮幸。”

“我的父親姓千田,是生長於東國之人,他是東國有名的貿易公司總經理,他家財萬貫,妻妾成群,我娘就是她眾多妾氏的其中之一。”

“但我娘卻並非東國之人,她是一個純正的國人,身上流著國人的血,她的故鄉就是這繁華的彬川。”

“我娘年輕的時候模樣生的秀麗,當時在秀坊當繡娘,當年我父親到彬川做生意的時候,看中了我娘的美貌,便強行將她帶回到了東國做妾。”

“我娘出身貧寒,身邊又無依無靠,沒有任何辦法違抗我父親的心思,也隻能被他帶到了那遠離故土千裏之外的東國。”

“我娘成為我父親正式的妾室之後,便生下了我。後來我娘年老色衰,不得我父親喜愛,他便將我們母子二人拋到了腦後。”

“因為我娘是國人,在他們看來國人都是最卑賤的,她在東國一直被人瞧不起,因而我們母子二人也總是受那些東國人的欺負。”

“我娘身在東國,卻從來沒有一刻忘記過自己是中國人,時時刻刻想念著故土彬川。她也希望我能夠做一個中國人,從小便一直教我說中國話,寫中國字,給我講中國的傳統文化。”

“奈何我娘並沒有上過學,終究也是才疏學淺,她能夠給我講授的也不過爾爾。我從我娘的口中得知了中國這個神聖的地方,便一直對之抱有向往,也渴望著到我娘的故鄉去看看。”

“在東國,我們一直受那些東國人的欺負,因此,我對他們也並無好感。我也不想讓我娘一直在那個地方受苦,便想著有朝一日帶她脫離苦海。”

“在那個時候,我一直背著我父親還有千田家的人悄悄打工賺錢,渴望著能夠快些攢夠資金,並帶我娘離開東國,回到他心心念念的故土彬川。”

“可一切終究還是事與願違,我娘憂思成疾,終究還是沒能等得到那一天便撒手人寰。他臨終前最大的心願就是希望我將來能夠回到彬川,去做一個國人,並將她的骨灰葬於故土。”

“後來我賺夠了資金,終於找到了一個恰當的時機,背著千田家的人逃了出來,帶著我娘的骨灰漂洋過海,回到了我娘的故鄉彬川。”

“在彬川這座城,我感受到了來自中國的風土人情,每一個人都是格外的良善熱情和東國那些隻會拜高踩低的人截然不同,我便更愛這個地方。”

“雖然我生於東國,但我娘是中國人,我身上有一半的血是中國的,我也算是一個中國人。再回到彬川的那一刻,我便下定決心,從此之後做一個國人。”

“因此,我改換掉了千田的這個姓氏,冠上了我娘的姓氏,從此之後,這世間便再無千田良時,隻有宋良時。”

“前幾天的事情是我對你說了謊,那天那個找到店裏來鬧事的,並非是我在國外認識的友人,而是我同父異母的二兄長千田洪川。”

“此人為人狡詐而又陰險惡毒,幾次三番加害過我和我的娘親。我與他在千田家的時候素來不睦,他此番找到店裏,就是對我挖苦諷刺。”

“隻是因為這其中的關係太過於複雜,所以我隻能夠找一個理由掩蓋過去,是我的錯,淺櫻。”

“但我可以對天發誓,我雖然生於東國,但我一直把自己當做一個國人,我承認東國人的確對國人做了許多喪盡天良之事,但我從來沒有做過任何一件傷害國人的事情,我隻想與國人為善。”

“遇見你之後,我便更堅定了我的決心,要做一個正直的中國人。我對你的感情從來都沒有參過半點假,也沒有對你有過一點點的欺負之心。”

“隻是身份上的事情……一直都是我最難以啟齒的痛。我最恨的就是我身上流著東國人的血,可是我沒有辦法將其改變。淺櫻,你可不可以原諒我?我對你的感情一直都是真心的。”

“如若你願意,我便徹底拋掉和東國有關的一切,以後隻做宋良時,與你相守在一起。”

孟淺櫻伏在雙膝上不停地抽噎著,宋良時的每一句話她全都聽到了耳裏,心中卻如同刀割一般難受。縱然心中明曉他並未做過惡事,但終究還是難能接受他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