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有每個人的選擇, 時梨不該也不能怪祁則會失信。
本以為這麽多年了,她早已可以消化掉這些情緒,但真的說出來, 時梨還是覺得別扭, 也多虧了車裏的光線夠暗,她偏一偏頭就能掩蓋住自己差勁的表情。
“那會兒我家裏挺亂的,每天又都是上門討債的人,我媽媽……你是知道的,我爸爸也不能回來, 家裏總是我一個人,枝枝覺得我這樣太不安全,把我帶回了家。”時梨撥了撥自己的手指,“不知道那會兒怎麽那麽要麵子, 不想接觸任何人, 也不想出門,把自己鎖在客房裏, 除了做題就是做題, 沒想到還做出效果了。”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那會兒祁則天天抓她做題,給她出模擬卷子,她的分數總離目標大學有三十分的差距, 沒想到高考全補回來了。
“厲害吧?”越是到這種時候, 時梨越不想兩個人的氣氛因為她的話有改變, 隻能盡力地去彌補兩個人話語間的空隙, 她硬著頭皮,努力作出一副自滿的樣子, “當年我高考考了六百九十七呢, 一輩子也沒考過這麽高。”
六百九十七, 比Q大的分數線高了十分。
“當時分數出來了,出乎意料的高,我一邊填誌願,一邊等我爸爸的審查,其實兩個都能預想的到,審查結果很壞,錄取通知書很漂亮,枝枝一直很擔心我,總是開解我,跟我說沒那麽差,起碼一負一正,兩個抵消過去了。”時梨輕輕笑了聲,看向邊上的祁則,“本來……我也是這麽以為的。”
以為事情塵埃落定,以為自己上了大學,以為未來會好一點兒。
結果知道了祁則出國的消息。
毫無征兆,毫無準備,她拿著那張本該是兩份的錄取通知看了一整晚。
車廂裏一時真的沒有了人說話,時梨又垂下頭,努力控製了呼吸,鼓起嘴,竭盡全力不想讓自己太過脆弱。
她知道事情已經發生了,無論她現在再問什麽也彌補不了。
可她還是想問。
想問他當年為什麽說話不算話,想問為什麽他會一句話都沒留下。
祁則擰了下眉,猶豫一下,問:“那會兒……季明枝對你好嗎?”
時梨愣了下,她不明白氣氛烘到這裏為什麽要提起季明枝。
時梨又看了眼祁則,覺得他實在不像是故意岔開了話題。
仔細想想他的問題,時梨才發覺,她也實在無法用好或者不好來評判季明枝。
那會兒發生的事情太多,太混亂,以至於時梨有很長的一段時間都過得渾渾噩噩。
從小時候起,時梨就被捧在了天上,即使很多人從心底不喜歡她也不會表現出來,她實在無法想象自己正經麵臨到周圍的人能直接當她麵指指點點,那會兒時梨太要臉了,想到最好的辦法就是逃避,正好來家裏大鬧的工友們把油漆潑到了早餐桌上,她放在桌麵上的手機也不能幸免,斷了她跟外界的一切接觸,那會兒也就是季明枝把她帶回了家,給了她一個清淨住所。
可惜,那會兒時家已經倒台。
季明枝跟她要好是一回事兒,季家已經在時家身上撈不到任何好處又是另外一回事兒。
當年季父拉季明枝來家裏就是為了拉近跟時父的關係,兩家女兒一塊兒玩,很多事情他們也更好談一點兒。
但是時家已經倒台。
那會兒時梨跟季明枝回去住,季父季母一開始還會安慰她別擔心,事情會有好轉,但日子長了,多少還是寄人籬下,就算時梨不太接觸其他人,或多或少還是從傭人的口裏聽到了風聲,他們會嫌棄她是吃白飯的。
再到後來,連季母都拉住季明枝,時梨還記得自己聽到兩個人在廚房裏商量有關她的事情,季母的態度很強硬,問她這件事情什麽時候是個頭,家裏總是不好一直住外人的。
時梨站在門口,沒有出聲,心涼了半截,或許時間真的過了太久,當年時家勢頭正盛,季母巴不得天天讓兩個人睡在一塊兒,是他們說要把自己當成親生女兒疼愛,轉過頭來又把她當成了外人,可季明枝的性格又軟,根本不會跟季母頂撞。
再加上那會兒時梨是真的沒什麽錢了,跟季明枝出去吃飯也是季明枝結賬,任子超知道了也會跟周圍的人說。
時梨其實知道季明枝的壓力,每當季明枝的目光落過來,時梨知道她有多為難。
父母的壓力,男朋友的閑話,周圍人還想看熱鬧,讓季明枝遊移不定,有時候即使季明枝很想幫自己,但能力終究還是有限,畢竟她能把自己的零用錢掰成兩半用,也無法從根本上解決時家的問題。
好在暑假隻有兩個月。
時梨開直播砸進去一部分錢,也賺到了一部分錢,大學的學費加上住宿費,平常在食堂裏吃飯,這些都花不了多少錢。
時梨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兒,本來是自己想套祁則的話,結果一碰上他,計劃全亂了,別人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她鬥地主四個二帶一對王炸,沒問出個所以然,還把自己交代出去不少。
可今天說的話足夠多了,時梨不想再賣慘了,嗯了一聲:“一直很好的。”
祁則點了下頭:“那就好。”
話題在這裏中斷,兩個人簡單吃了頓夜宵,祁則又開車把時梨送回了星河禦苑,車子停在單元門口,時梨側眸,看了眼祁則,心想這已經是他第二次送自己了。
“現在住這兒?”祁則瞥了眼外邊的單元門。
時梨嗯了一聲:“在七層,就是……什麽也沒貼的那戶。”
她現在過的實在簡單,不再做什麽儀式感,逢年過節連個對聯都懶得貼。
祁則點點頭,應了一聲好:“記住了,回去早點兒休息吧。”
時梨沒反駁,再道謝也比之前順暢了,說完下了車,上電梯的時候才反應過來,她為什麽要跟祁則說自己住在幾層,而且祁則說他記住了,他是記住什麽了?記住自己住在這兒?可他又不是天天有機會送自己回家,根本沒什麽用處。
一頓亂想過後,電梯開了門。
回了家,時梨才有空看眼包裏的手機。
原先她手機裏的消息就多,這會兒聊天界麵裏又多出一個群聊,點進去才發現是葉紹宇拉的。
葉紹宇有個毛病,跟誰湊得近就愛跟誰拉群聊,那會兒為了方便跟砸砸一塊兒吃瓜還專門拉了個群叫【一個群總有那麽兩個小叛逆】,這會兒跟時梨他們一塊兒吃了飯,葉紹宇又再創了個新群名是【脫單自動退群】。
從一個陣地轉向另一個陣地,葉紹宇話癆的本質沒變。
時梨看著上百條群聊就不知道從何翻起,才翻到葉紹宇解釋群名的緣由,一切為了自己能敏銳地察覺到大家的感情狀況,也給他們這些單身貴族留下最後一片淨土,就瞧見聊天界麵屏幕右下方有艾特自己的消息。
時梨點了下去。
【沉默寡言·葉紹宇】:@shirley@qz一晚上了你們兩個人就是打算裝死是吧?
【沉默寡言·葉紹宇】:我們聊了這麽久,你們兩個人也不見得出來一下,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你們兩個人湊一塊兒約會呢。
時梨盯著消息,眼皮也跳了下。
她明知道自己跟祁則兩個人吃頓夜宵不算是約會,心裏還是虛了一虛,才想打沒有兩個字,就看見祁則的消息先發了出來。
【qz】:出來幹什麽?聽你講廢話。
【沉默寡言·葉紹宇】:靠!靠!靠!你他媽就這麽跟你的恩人說話!是誰今天給了你獨處的機會?
葉紹宇這會兒還以為祁則跟季明枝兩個人有貓膩。
不止是葉紹宇,連砸砸也受影響了。
【勇敢·砸砸】:葉哥,你是不是忘了當事人還在群?
【沉默寡言·葉紹宇】:哦,對不起,對不起,忽然忘了這一茬了,季明枝應該沒看見吧?
趁消息還能撤回,葉紹宇把前一條撤了回去。
【勇敢·砸砸】:葉哥,你這麽cue明枝姐,明枝姐就是沒看見也會問的。
又一條消息被葉紹宇撤回。
【沉默寡言·葉紹宇】:我們短暫性地遺忘上邊的事情。
【沉默寡言·葉紹宇】:就當我沒提過,就當你們也沒看見。
【shirley】:……
時梨現在是真不怪祁則怎麽會說自己還能信葉紹宇了。
自己……自己當時是被三百斤酸奶糊住腦子了吧?要不然也不會信一個神經這麽大條的人。
不過也恰恰是因為時梨的出現,砸砸跟葉紹宇兩個人想起時梨的車還在酒吧,身為吃瓜屆頭粉,觀察別人感情的一把手,葉紹宇立刻想到這是個好機會,又邀請時梨跟季明枝兩個人有空一塊兒過來坐坐。
【沉默寡言·葉紹宇】:別的不敢說,我們酒吧的裝修沒得挑,酒水也是清一色的齊全。
【勇敢·砸砸】:除了酒水裝修和樂隊,還有可愛的我為大梨子服務!
【沉默寡言·葉紹宇】:對了,我們還有樂隊,不過現在時間有點兒不確定,要碰運氣了,一方麵人家都是高中生,不跟我們這種無業遊民一樣閑,另一方麵呢,是最近有音樂人在接觸他們,開了挺高價位要簽什麽,以後指不定就不來了。
【勇敢·砸砸】:葉哥!你為什麽忽視我!
好好的聊天群,不知道怎麽回事兒就出現了現在的推銷場麵。
時梨盯著聊天界麵上的消息,還記得砸砸上次推薦的樂隊,現在看葉紹宇的介紹應該是同一支。
時梨知道別看他們現在在群裏聊的歡,但葉紹宇讓自己去也是因為以為祁則跟季明枝有什麽,在別人眼裏自己跟祁則關係還是沒那麽好,等次數多了,她總往那邊跑肯定會奇怪。
但如果她說自己喜歡那支樂隊,現在又要碰運氣的話才能見到,那麽……她以後就是偶爾在祁則酒吧呆一會兒也不奇怪吧?
時梨深呼了口氣,頓了下,在手機上打字。
【shirley】:我還挺喜歡上次的樂隊的。
【shirley】:沒想到那麽難遇到。
時梨在前邊先淺淺地鋪墊了下,才準備放大招,就看到了祁則的消息。
【qz】:不難。
時梨愣了下,又看到了第二條消息。
【qz】:你來就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