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間內, 葉紹宇已經驚到不會說話了,他頻頻猜測時梨這麽做的目的到底是什麽。
休息間外,砸砸從換衣間出來就看到站在門口的時梨。
兩個人還是有段距離, 砸砸看不清時梨的神色, 隻是覺得她現在在休息間的門口,八成是來找祁則他們的,也沒多想,就喊人道:“大梨子,你怎麽不進去啊?葉哥跟祁哥不在裏邊兒嗎?”
休息間的門沒關, 砸砸的聲音又響,但凡有耳朵的都能聽得清楚,知道時梨就站在門口偷聽,顧不上砸砸在身後的叫聲, 時梨調頭, 連樂隊演出都不想看了,轉身就要往外邊走。
說句實在話, 她一直以為自己的失憶裝的挺好。
尤其是每天看見葉紹宇堅持不懈的在群聊裏分享失憶小文章, 時梨真以為沒人能發現,有時候還沾沾自喜一下。
結果現在祁則一句她沒失憶,直接把時梨整不會了。
想到自己還跟祁則裝什麽關係好, 想到自己偷摸摸誘導砸砸磕兩個人的CP, 時梨隻覺得腦袋嗡鳴, 頭大了一圈:“我真是……”
真是沒救了。
無視耳邊詢問的聲音, 時梨麻著一張臉,出了酒吧門。
現在的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路邊的街燈連成了一條線, 本來就有點兒不認識路的時梨, 現在心神不寧,更是直接忘記了要往哪個地方走,直到發覺祁則他們也跟了出來,時梨連方向都不想找了,沒說話,直接選了右邊,就要往前走。
葉紹宇本來就有點兒怵時梨,看到時梨現在這個狀態也不太敢往上跟,砸砸更是不知道現在到底發生什麽,眼神來回在祁則跟葉紹宇身上打轉,想弄清到底怎麽回事兒,他不就從更衣間出來喊了個名字,時梨怎麽扭頭就生氣了?
祁則讓兩個人留在原地,自己先追了上去。
其實他知道紙包不住火,在假裝失憶和知道假裝失憶但不拆穿之間,他們兩個人總有一個是先瞞不下去的,就是沒想到事情會發生的這麽突然。
“時梨。”祁則在後邊叫人。
時梨想裝沒聽見,但腳步還是下意識一頓。
祁則又開了口,好心提醒:“取車的話不在這邊兒。”
時梨更沉默了,補上了原先停下的步伐,走得更快了。
兩個人就跟螞蟻競走一樣,走了一長條街,時梨實在沒體力了,還沒甩掉身後邊的人:“你別跟著我!”
時梨現在羞愧難當。
時梨是真的覺得回不去了,一回頭就要撞上祁則,撞上祁則就會想到兩個人在休息間的對話,想到休息間的對話,時梨就想問問祁則到底是從什麽時候知道她沒失憶的。
是那會兒他們去明德一中的川菜館嗎?當時自己沒嫌棄川菜館的環境。
還是那會兒葉紹宇沒通知自己去哪間教室嗎?當時自己已經先一步進了門。
又或者是他們幾個人來醫院的時候嗎?當時自己沒有過多詢問這五年到底發生了什麽。
太多太多的事情,時梨發現是真的不能想,不敢想,一旦知道了結果,人們總是會把過去種種細節加以填補,時梨細想才發現自己的謊話真是漏洞百出,怪不得祁則從來沒有跟自己聊過她是怎麽變成這樣的,怪不得祁則也沒有跟她解釋過時家是怎麽破產的,那會兒他們還很自然的進了小區……
祁則這件事上沒聽她的:“這不是怕你迷路嗎?還要走走嗎?我再陪你逛逛。”
時梨:“……”
時梨回過頭,忍不住瞪一眼祁則。
時梨本來就是坐在電腦前邊的工作的,再加上常年不運動,外出又有代步工具,剛才走了那麽一大截路已經夠她喘一會兒的了,還要怎麽逛,不是,他怎麽能管自己的逃跑計劃叫做陪她逛。
祁則也看出了時梨不會再走了:“聊聊嗎?”
時梨勉強點了下頭:“嗯。”
街道上的人來來往往,不方便兩個人講話,索性周圍還有幾條一條小巷,時梨找了個人最少的,先走了進去。
“要聊什麽?”
祁則低頭,看了時梨一眼,站到她邊上:“剛才在休息間跟葉紹宇說的話,你都聽見了,是嗎?”
時梨抬眸,瞥一眼,又很快錯開視線,很低地嗯了一聲。
“我知道你沒失憶。”
“我知道你知道我沒失憶!”時梨的反應瞬間大了點兒,又壓下去頭,“……不用你強調這個了。”
祁則順著她的話,點了下頭:“好,不強調這個。”
時梨輕輕地吐了口氣,她是真的想知道:“你……你從什麽時候知道的?別說謊。”
祁則沉默了下,回答:“一開始。”
“……一開始?”時梨愣了下,喃喃自語。
饒是時梨已經有一點兒猜想,覺得那會兒進小區之前,祁則就太自然,但聽到他說一開始就知道自己是裝的的時候,時梨還是倒吸了一口涼氣。
“你從來醫院的時候就知道了?”
祁則搖了下頭:“沒有,那會兒確實不知道。”
要是知道了他也不至於那麽急,連外套都沒穿就往醫院跑。
“是當時跟葉紹宇他們出去的時候。”祁則很坦誠,“我順道跟護士聊了會兒。”
葉紹宇跟砸砸兩個人嘴上關心病情,但都不記得問關鍵人物,那會兒隻有祁則一個人去找護士做了對接。
當時祁則其實就是想問問護士接下來要注意什麽,留神什麽,沒想到對方什麽都跟他說了。
那會兒在病房裏的時候,護士被時梨的眼神嚇了一跳,順了話說了,現在在病房外邊,護士又沒簽保密協議,再加上祁則對時梨的關心,護士以為兩個人的關係特殊,也沒瞞著,不過三句兩句,護士直接把時梨的老底掀翻。
護士不光說了時梨來的時候意識有多麽的清醒,還說了時梨是主動把手機交到自己手上的,是時梨讓她給祁則撥了一通電話,通知他來的。
那會兒護士還覺得他們是鬧別扭的小情侶,時梨拉不下麵子和好,就想了這麽一出辦法,讓祁則好好關心關心她。
時梨萬萬沒想到自己被賣的這麽徹底:“你……”
祁則看向她。
時梨實在不明白:“為什麽?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為什麽不拆穿我?”
如果從那會兒他就知道,其實是可以直白地告訴葉紹宇跟砸砸,她的失憶是裝的,沒必要為她擔心。
他為什麽要裝作自己也不知道。
他為什麽還由砸砸跟葉紹宇胡鬧,帶自己去恢複記憶。
聰明如祁則,做一件事情怎麽可能沒有所圖。
“那你呢?”祁則反問她,“為什麽要裝失憶。”
時梨愣了下,似乎沒有想到他會問這個問題:“那是因為……”
“是因為你想忘了那五年的時間。”
祁則垂了下眸,點破了時梨的心思。
其實時梨跟祁則都清楚,自打季明枝的事情過去了,兩個人的心結說解開也算解開,說沒解開也沒解開。
時梨知道祁則當年來找過她,給她留過話,知道當年並非祁則想失約,才選擇了出國,她把心裏最硬的坎弄清楚了的,感覺看上去沒什麽過不去的了,但感覺是感覺,弄清楚了歸弄清楚了,五年的時間還是明明白白放在那兒的。
盡管兩個人都想要當作無事發生,但還是不一樣。
那會兒時梨過完生日,兩個人忽然有段時間沒了聯係,祁則一直沒想明白到底是怎麽了,隻能用最簡單的辦法,想先見到時梨,沒想到樂隊請來了,時梨沒到,還進了醫院。
其實知道她失憶的時候,祁則除了擔心,還愣了一愣,他以為這是上天見他們可憐,要給他們一次從頭來過的機會。
時梨不記得自己了,任由自己怎麽編纂這段關係都無所謂。
可沒等這個念頭落實,護士又跟他說了時梨的實際情況。
時梨一點兒事情都沒有。
她有自己清楚的意識,甚至知道讓對方給自己打一通電話。
線索一點點的湧進了腦子裏,祁則這才明白過來了時梨的心思,明白過來為什麽從自己跟時梨說他怎麽讓知伊來她直播間以後,兩個人的關係又僵了回去。
時梨早就意識到了兩個人之間隻是表麵的和平。
他們都在對彼此客氣,他們都在緘口不言,他們不知道真正越過那條界限帶來的後果是什麽,幹脆選擇不越,但就算不越,那道線也會跟一根小刺一樣,紮在心尖尖上,每次祁則對其他人露出他原本的態度,時梨就能感覺到時間流逝過的懲罰。
祁則就知道上天哪兒會那麽憐憫他。
是時梨。
時梨那麽憐憫他。
她那麽憐憫他,祁則又怎麽可能拆穿她好不容易想出的主意。
所以在時梨假裝失憶那段時間,他們像是真的把時間線推回了五年前,他沒有出過國,時家沒有破產,他們的關係還會吵鬧拌嘴。
時梨沒想到祁則猜的這麽準,她抬眼看了看自己麵前的這個人,眼眶瞬間就紅了。
光是看穿自己的小心思就算了,關鍵是這個人還真的願意陪你演。
時梨抿了抿嘴唇,才想說什麽,就聽見小巷口有人叫兩個人的名字。
砸砸跟葉紹宇糾結了半天,還是不放心,時梨走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實在太差,兩個人真擔心他們出了什麽事兒,圍著酒吧附近的街繞了半天,到處找兩個人的身影。
原本要說出口的話沒說出去,時梨偏開頭,在瞥他的時候,餘光還在看巷子口發現兩個人就傻站的葉紹宇跟砸砸。
兩個人這會兒就差把耳朵豎起來了,時刻關注他們的動靜。
時梨想到那會兒葉紹宇還在休息間裏猜測過自己這麽做的原因,葉紹宇不知道怎麽提起了祁則高中那會兒傳播出去的謠言,跟徹底明白一樣,拍手,問祁則,時梨是不是真的喜歡過他,要不然她裝這個失憶做什麽。
時梨承認自己是想跟祁則的關係恢複如初,但不代表她想在外人眼裏先做那個喜歡上對方的人,不等祁則伸手碰到自己的眼眶,時梨已經往後,先退了一步。
“祁則。”
祁則怔了下,下意識覺得不太對,側眸,又順著時梨的目光,也注意到了巷子口垃圾桶後邊的葉紹宇跟砸砸。
葉紹宇還以為兩個人當事人不知道扒著垃圾桶悄悄踮腳眺望。
祁則忽然就明白時梨的變化了。
別看時梨上一秒還跟什麽似的要跟他互訴衷腸,但一旦有外人在時梨的偶像包袱其實比葉紹宇還重。
不是第一天知道時梨多要麵子,祁則努力克製著把兩個人打一頓的衝動,回過頭,嗯了一聲。
時梨又瞥一眼垃圾桶,想著葉紹宇會聽,她故意放大了點兒聲音,道:“這麽多年,你該不會還以為我喜歡你吧?”
“你喜歡過我?”祁則覺得很意外。
時梨沒想到他這麽會抓關鍵詞,想到自己真的又陷進去了,是真的想撞牆。
往日一幕幕浮現眼前,時梨仿佛又看到了自己高中那會兒,祁則當了一堆人的麵挑破她的小心思。
時梨張了張嘴,還沒說話,就見下一秒,祁則鬆了口氣,他的眉眼帶笑,又湊近一點兒。
跟時梨一樣,祁則那話聽起來是跟她講的,但不像是專門給她講的:“那我追你,難度是不是能降低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