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知伊在直播間裏親口喊時梨是自己小舅媽以後, 時梨直播間的關注度又漲了一波,但凡進了直播間的路人總能看到清一色的小舅媽,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有個多麽龐大的家族, 為了給主播湊熱度按時蹲守在屏幕前。
但熱度有了, 爭議也隨之而來。
之前時梨就一直有千金大小姐的人設,圈子裏半信半不信,畢竟你在公眾視野裏出現,哪兒有人會展露真實的自己,操有錢人設也未嚐可知。但知伊不一樣, 自打出道以來就沒露過臉,完全忽視自己的商業價值,那就是側麵說明自己根本不在意錢這個東西。
兩方的粉絲一對上,給兩個人的夢幻聯動來了一波分析, 誰讓有錢人就愛跟有錢人玩, 誰讓有錢人就愛商業聯姻,粉絲們一頓操作猛如虎, 分析保不齊就是兩家的長輩最近聯係上了, 給雙方訂了個親。
再想想知伊在直播間透露的,兩個人前腳才去過遊樂園,就兩家的財力, 保不齊還是包場的程度。
作為千金大小姐的時梨跟作為商業巨頭的知伊的小舅舅在這個時候搞浪漫, 在隻有他們的遊樂園, 坐上屬於他們的摩天輪, 觀看僅有兩個人的煙花表演秀。
不到一個星期,粉絲們連小舅舅到底什麽樣都沒摸清, 就馬不停蹄地趕緊給兩個人寫下八百萬字的同人文。
……她跟祁則的同人文。
時梨點進自己的超話, 沒忍住, 看了一會兒最近直線上升的小作文數量。
別問,問了就是還有點兒香。
【誰能懂我,我他媽居然在磕我老婆跟她相親對象的CP?】
【好甜好甜,太太太會寫了!】
【媽媽,他媽的這就是階層差嗎?我梨真是天生的小說女主,要錢有錢,要顏有顏,誰看了不說句服死了。】
【說起來在超話裏刷到這麽一個帖子,不知道有沒有姐妹看過,小說女主家裏好像總是要落魄了一下的,那個帖子正好……】
【什麽帖子?讓我看看。】
時梨掃了眼評論,跟著點進對方發的帖子裏。
除了兩個關鍵字母,超話發帖是自由,尤其是最近因為粉絲們覺得時梨去相親了,跟過年似的往裏邊編物料,超話的管理總會有幾個是管不過來的,現在的就是其中之一的漏網之魚。
在大家都在磕時梨跟商業巨頭小舅舅的CP時,有個知情人士爆料了時梨真正的身份背景,包括五年前時家出事跟時父入獄的照片都在其中,旁邊還很貼心地放了當時的各大新聞整理的相關報道,內容詳細,情節真實,除此以外,知情爆料人還就時梨開始直播的時間做了一個時間線,顯得更專業了一些。
這要是隨隨便便一句料,粉絲們大可以當可有可無,但這料一旦具體起來,粉絲們都忍不住多想了。
從帖子出現到時梨看見不到一個小時,有關揭露時梨真實的身份背景帖子下邊的評論已經越來越多。
吵得吵,罵得罵,更有黑子看熱鬧不嫌事大,瘋狂評論,“確實,你家大梨子是千金小姐又怎麽樣?不過是個落魄貴族。”“落地鳳凰不如雞,裝什麽大尾巴狼,造人設也不嫌心虛,真以為自己還活在原先呢。”“帖子裏寫的不清楚嗎?欠了那麽多錢,爸爸身上還背了人命,上邊都整頓了,你還粉這麽一個垃圾?”
情況也愈演愈烈,身為骨灰級粉絲的砸砸在知道消息以後自然在第一時間就跑來私信時梨,想安慰安慰她。
【勇敢·砸砸】:大梨子,你現在沒事兒吧?
【shirley】:什麽?
【勇敢·砸砸】:就是……那個帖子,你是不是沒有看到?
時梨看著砸砸的消息,知道他說的是知情人士的爆料貼。
見時梨還沒回複,砸砸以為時梨是沒看到。
【勇敢·砸砸】:沒看就好!沒看就千萬不要看!省的看了生氣!
【勇敢·砸砸】:哼!他們都是不了解內情的就瞎爆料!那麽厲害怎麽不進娛樂圈當狗仔呢?
時梨抿了抿唇。
【shirley】:沒事兒。
【勇敢·砸砸】:嗯?
【shirley】:我看過了。
【勇敢·砸砸】:……
【勇敢·砸砸】:不會是我來找你的時候你搜的吧。
【shirley】:不是。
【勇敢·砸砸】:嗚嗚嗚話是這麽說。
【勇敢·砸砸】:但是我真的不理解,到底什麽不開眼的會說你爸爸進監獄?還說你家出了那麽慘的事情,嘴不及家人,禍不及家事,他難道不知道嗎?還謠言亂傳!他良心不會痛嗎?
時梨:“……”
時梨抿了抿唇,砸砸還沒有完全了解自己,不知道那份爆料貼全是真的。
【勇敢·砸砸】:算了!算了!這種壞人也就沒有良心!當然不會痛!
【勇敢·砸砸】:我還聯係了超話管理員呢,我讓他速速刪帖,不過他不知道是有什麽事兒還沒回我。
【勇敢·砸砸】:等我回頭好好搞一下,早日爭當管理,也用不到他們動手了。
【勇敢·砸砸】:說起來,我記得葉哥之前說過水軍什麽的事情,感覺葉哥還挺專業,要不我去問問葉哥?
葉紹宇家裏是搞娛樂圈的,對這方麵門清兒,砸砸隻是隱約聽葉紹宇提過一嘴他哥是怎麽請水軍下場的,他就見不得有人汙蔑自己偶像,想著時梨跟葉紹宇他們都是朋友,何況還有祁則的關係,肯定會幫忙。
【shirley】:不用。
【勇敢·砸砸】:嗯?
【shirley】:這件事不用跟祁則他們說。
【shirley】:你一個人知道就好。
好在隔天是周四,時梨不用直播。
現在謝應他們幾個人的演出也都固定在了周四晚上,時梨這個自由職業者給自己放了假,根本不會耽誤一場。
不到八點,時梨已經先入了場,坐進卡座,等謝應他們幾個上台演出。
雖然砸砸知道時梨是個強心髒,昨天還反過來安慰了自己,是用不著操心的,但他還是準備了不少小蛋糕跟小甜點,都堆在了時梨的麵前。
“不是,咱們酒吧什麽時候開始賣蛋糕了?”葉紹宇掃了眼砸砸推過來的東西,“還有這些小麵包巧克力你都從哪兒弄的?”
砸砸嘿嘿一笑:“我來的時候特意給大梨子買的,不是都說吃點兒甜的心情會好嗎?”
祁則抬眸,看了眼邊上的時梨。
“時梨心情不好?”葉紹宇趕忙扭頭往過瞧,沒覺得時梨有什麽異常的,“你怎麽了?”
時梨隨手拿了一塊兒巧克力,謝了下砸砸,沒什麽表情:“什麽我怎麽了?”
“砸砸不是說了嗎?吃點兒甜的心情好,那不就是說你之前心情不好的意思,你這最近也沒發生什麽吧?”葉紹宇細想了想,“莫不是好朋友來了?”
葉紹宇說的好朋友屬於女生每月都會見一次的親戚。
眼瞧葉紹宇還要亂猜,時梨連忙止住了他的話頭:“沒有,我沒事兒。”
“真沒事兒?”
“真沒事,有事兒我就不會來了。”時梨強調一遍,“你別多想。”
葉紹宇也不想自討沒趣,哦了一聲:“好吧,好吧,沒事兒就沒事兒,沒事兒最好了。”
跟時梨不一樣,葉紹宇對謝應的樂隊演出沒那麽熱衷,他在卡座這兒坐了一會兒就呆不住了,砸砸又是侍應生,肯定也沒辦法隨時都呆在一個位置,屬於哪兒有需要往哪兒搬的。
不過一會兒的功夫,挺大的一個卡座就剩下她一個人。
砸砸身在曹營心在漢,一邊工作一邊還不忘拿出手機回複黑粉。
雖說時梨說這件事沒必要告訴其他人,甚至還反過來安慰自己沒什麽大不了的,但砸砸就是咽不下這口氣,給時梨買點兒甜品其實都該進他的口,砸砸把酒送完,感覺到口袋裏的手機在震動就知道是黑粉又來跟他對噴了。
埋頭,砸砸拿出手機就想跟對方剛。
祁則本來在卡座那會兒見時梨跟砸砸兩個人對視的表情有些不對,想跟出來問一下他,沒想到砸砸跟沒看見自己一樣,光顧著盯手機裏的消息回。
祁則抬手,堵住砸砸的路:“上班還摸魚?”
砸砸忽然回過神,手機差點兒摔地板上,誰能想到每次玩手機都能被祁則發現,砸砸覺得自己老板身上就跟裝雷達一樣。
砸砸飛快地把雙手藏到身後,完全沒了網上噴人的氣勢,弱弱開口:“……祁哥。”
“給誰發消息呢?”
“沒誰。”砸砸吞了吞口水,他感覺自己的手心都出了熱汗,“就隨便看看。”
“隨便看看?我能看嗎?”
砸砸想起時梨告訴過他的話,連忙搖搖頭:“不行。”
祁則一副神色了然的表情:“談戀愛了?”
“怎麽可能!”砸砸差點兒跳起來。
祁則的視線掃了掃他的動作,砸砸越這樣,祁則越覺得他心裏有鬼,尤其是他明顯知道時梨發生了什麽事情:“也行,不給就不給吧,這個月獎金扣光就行。”
“不是,祁哥,你怎麽現在跟葉哥一樣了,動不動就提錢?我每個月工資就那麽點兒。”砸砸瞬間抖了個激靈,下意識就把手機交上去了,“天地良心,我真的就是回了幾條消息,沒幹什麽別的事情。”
砸砸聲音小小的:“我下次肯定不在上班時候摸魚了還不行嗎?”
祁則接過手機,屏幕還是黑的,又讓砸砸解開密碼。
砸砸一邊摁密碼,一邊委屈,沒忍住道:“本來我就是想幫大梨子罵罵黑粉,大梨子說不用我管,但我氣不過,誰知道……大梨子還不讓我告訴你,你現在看了,那到底算不算我跟你講了?最後兩頭都是壞人了。”
祁則笑了下,很想知道時梨到底有什麽瞞著自己,不讓砸砸說的。
手機屏幕一摁亮,上邊的文字也顯露出來。
祁則忍不住皺眉。
不同於時梨跟砸砸之前看到的一百多條評論,現在評論眼見就往萬破了,裏邊的罵要多難聽有多難聽,還有黑粉把時梨直播的截圖跟時父進監獄的照片排列到了一起,做了個黑白照片的拚圖。
一條一條,要多惡心,有多惡心。
誇張、謾罵、修遺照、涉及家人、詛咒死亡,這都是網絡暴力常見的招數,知道真相的人點火,不明真相的人扇風,沒什麽好意外的,何況這些招數說起來惡心,但時梨處在這樣的環境,要掙這份錢,就早該有準備,也早該去接受。
時梨一直也必須把這些事當成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當年有人故意買黑說她操千金大小姐的人設,這麽多年網絡上的言論就沒停過,時梨都沒在意,現在有知情人士勇敢發聲說出陳年真相,她……時梨覺得自己更無需掛懷。
不過就是刀子更尖了。
不過就是時父的照片也被翻了出來。
五年的時間,黑子的話術進步了,時梨覺得她的承受能力也該有了相應的提升。
卡座裏,周圍的人都走了,時梨也放心大膽地拿出手機,沒什麽表情地翻看著評論區黑子們的狂歡對噴。
祁則從砸砸那邊回來,坐在了時梨旁邊,看著她刷手機裏的評論,在她麵前放了瓶雪梨氣泡水,她的頭還是沒抬起來。
祁則碰了下她。
時梨才猛地回過神,看到了祁則,下意識把手機翻過麵去。
祁則瞥了眼剛上台還沒開始的四個人,問她:“小應他們剛才的歌怎麽樣?說是新寫的。”
時梨嗯了一聲,其實自己什麽也沒聽到,但還是點了點頭:“挺好的。”
“挺好的?”
時梨啊了一聲,猜想是不是自己剛才太敷衍:“可能有幾個地方沒那麽好,新歌肯定是要改進的,但我沒學過音樂,其實也聽不太出來。”
祁則沒接話,就這麽靜靜地看著時梨。
他想起剛才砸砸跟他說過的話,時梨特意跟他強調過不讓他告訴自己。
“怎麽了?”時梨還想當沒事兒人一樣,一邊去拿桌子前邊的小點心吃,一邊解釋自己的話,“我是真的……”
“真的什麽也沒聽。”
時梨:“……”
時梨轉頭,看向祁則。
剛才祁則的視線沒挪開就讓時梨覺得有些許不自在,總覺得她被看穿什麽,現在祁則直言她根本沒有去聽謝應他們的演出,時梨又本能地藏了藏自己腿邊的手機,往沙發縫裏塞了塞,不想讓他看見。
祁則沒打算出賣砸砸,他想讓時梨自己告訴他:“手機裏藏了什麽小秘密呢?我來的時候就看見你盯著發呆了。”
“沒什麽,就今天沒直播,看一下評論。”時梨吞了下口水,“前段時間不是休息了會兒嗎?他們一個兩個笑我工作起來沒了當年的拚命勁。”
“是嗎?”祁則垂下眼,拿出手機就要打開評論區,“那我也去湊湊熱鬧。”
時梨沒想到祁則會這麽說,還沒反應過來,動作已經先行一步,直接蓋住了他的手機:“……別。”
不用想也知道,她暴露了,從祁則坐在她旁邊看她翻評論區的時候,他八成就看見了。
時梨抿了抿唇,把手收回來。
她坐在一邊,偏開頭,她的睫毛很長,微微低垂,掩蓋住了眼底的情緒,讓人看得不真切,她掐著自己的指腹,指尖都泛起了白色。
身上疼一點兒,心就沒那麽疼了。
時梨勉強笑了下:“你就別看了,最近的評論有點兒不太好,我是不怎麽在意的,但你看了……我擔心你容易糟心。”
祁則沒說話,他抬起眼,又看向時梨。
整件事下來受傷最大的其實是時梨,但時梨在跟他說話的時候,說的卻是擔心他糟心,而不是自己糟心。
“就那麽點兒事,說來說去的,那些評論我都快會背了。”時梨想盡力讓語調輕鬆些,“說到底是我太紅了,不紅的話哪兒有人搭理我。”
“真的,這些事情已經影響不到我了。”時梨又強調一遍。
時梨越是這麽說,祁則的心髒越疼。
對於網友們,哪怕是粉絲們,他們看到的從來是時梨最光鮮的一麵,想到的也從來是他們所希望時梨會擁有的一麵,鮮少有人真正的了解到她。
時梨也是,自打時母去世,時家出事,時父入獄,全方權位的重擔都壓在她一個人身上,她不能也沒有辦法不戴著麵具過活。
她在直播間裏百無禁忌,看著彈幕上的爭吵還要做和事佬,看著評論區辱罵她的話還要置之一笑,現在不過就是幾句辱罵的話,不過就是被修了遺照,不過就是把原來潰爛結痂的傷口再拆開,沒什麽大不了的。
時間久了,他們都覺得時梨不會受傷,可能連時梨自己也這麽覺得。
她一遍又一遍強調那些不算什麽,自己無所謂,自己不在乎,什麽都影響不了她,但祁則都知道,他都清楚,他見過真正的時梨是什麽樣。
真正的時梨很脆弱,也很容易難過,她會臉紅,眼淚也會一顆一顆掉下來,她總以為自己能把情緒隱藏到很好,但從來沒發現自己的動作一直在出賣她,她把腦袋偏到另一邊,似乎這樣就不會被別人察覺。
過去的五年,她沒有依靠,沒有人能幫她一起扛。
但現在不一樣了。
他想告訴她,現在是不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