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快速奔向假山之頂。

一張驚慌失措的臉映入了我的視線:阿令!

數日不見,阿令已是形如枯槁,我好似見到了鬼魅。

我愣怔半晌,方才開口說道:“你還活著,真好!”

阿令一邊後退,一邊搖頭歎息:“竟然沒砸到你,真可惜!”

山腳下傳來哭喊聲:“李海,你沒事吧?快去尋郎中!快!”

我望了望山下亂作一團的人們,向阿令問道:“為何想要害我?”

阿令跟隨母親阮汐多年,也被母親連累多年,處境淒涼。這其中恨也好、怨也罷,隨著阮汐的離去,也該煙消雲散了吧?阿令所恨之人若是我,那便更是匪夷所思了。我們才不過見了幾麵而已。

“唯有你死方才會為我守住那個秘密。”

我再一次被震動。愛上蘇言塵於阿令究竟是怎樣的劫數,竟然讓她心甘情願為之披上困宥靈魂的枷鎖?

我對跑上山頂的眾人說道:“將凶手關入地牢之中!待我擇日審問!”

“不必多此一舉了!”阿令的口鼻之中湧出黑色的血,她的氣息很快變得虛弱不堪,“既然殺不死你,我便殺了我自己。”

我看著阿令一點點失去呼吸,心情莫名悵然。

“二小姐,您無礙吧?”

禾秀為我係好披風。

我茫然地搖了搖頭。

“李海如何了?”

“他已故去。”禾秀哭泣的聲音繞在我的耳邊。

我向雲汐小築的方向眺望,那片被火燎過的廢墟上已長滿了不知名的雜草。

“禾秀,你曾說那花盛開於遠古時期,這世上怕是再難覓到那樣的奇花了吧?可惜,我連花名都還不知道。”

“花凋謝了,還有再次盛開的機會,這人沒了,便真的沒了。二小姐,您果真一點都不覺得難過嗎?”禾秀幽怨地說道,“若是您不執意去找那花,或許李海不至於喪命。”

“我算到了李海、阿令的結局,卻沒想到竟是在這同一天,他們走了,我是應該難過,一個帶著對我的恐懼和失望而去,一個帶著對我的忌憚與怨恨而去。我算得到大多數人的結局,難道我能一一去幹預他們的命運嗎?我的難過能換來結局的改變嗎?若你經過的死亡如我這般多,便也會如我一般麻木。”

“您不是天生涼薄之人,但是您真的同從前不一樣了。”禾秀的神色淒涼,她跪倒,叩首,“奴婢無能,恐難以繼續伺候二小姐,奴婢自請去雜役房。望二小姐成全!”

我點了點頭:“好,我成全你。若是有一天你受不了勞役之苦,便回來找我。”

禾秀再次叩首:“謝二小姐,您多保重。”

我轉過身去,一步步行走在下山的石階上,我的步伐沉重又淩亂,好幾次險些滑下去。一根掛滿了尖刺的莖葉擋在前方,我並不躲閃,而是直直地闖過去。

我的皮膚被劃破了好幾道口子,有血溢了出來,我卻感受不到任何疼痛。

靈魂麻木了,軀體便也麻木了吧?如此甚好,從此應是不會再有疼痛了。我苦笑一聲,繼續行走著。

轎子仍在山下,幾人侯在轎子周圍。

突然,有人喊了一聲:“好多飛蟲!”

人們紛紛向我看來,皆露出一副不可思議的神情。

我這才注意到自己正被無數形狀迥異的飛蟲包圍著。那些飛蟲像極了從前在假山石壁上所見的形狀。

我用手揮舞著驅趕那些蟲子,它們卻無半分要離開的意思。

那些看熱鬧的人終於想起過來幫我解圍。他們扯下自己的外衣一邊瘋狂撲打,一邊將我護送回轎內。

待轎簾封閉嚴實,我終於得到了平靜。外麵的飛蟲好似很快散了個幹淨。我望著胳膊上凝固的傷口若有所思。

外麵之人熱議的聲音傳來:

“你們剛才有沒有嗅到奇異的香味?”

“嗅到了,嗅到了!我長這麽大還是頭一次聞到如此濃鬱、奇特的香味。好像是花香。”

“怎麽可能?我之前在園林侍弄過各種花,還真沒嗅到過這樣獨特的香味。”

“我好似嗅到過!”有人記起了什麽,興奮地喊道,“假山的西麵曾有著一個荒蕪的院子,每年寒冬我遠遠地經過便會嗅到奇特的香味,跟這種香味很是相像。”

“該不會是那個被燒成廢墟的院子吧?”

我聽到此處,心髒猛烈地跳動起來。我拔出簪子劃向自己的皮膚,隨著鮮血淋漓而出,外麵傳來一陣**。

“蟲子!它們又飛回來了!”

轎子的壁沿上傳來劈裏啪啦的撞擊聲,與人們的驚呼之聲交織在一起,狠狠地敲打著我的心髒。

那小院裏詭異絕美的花,那石壁之上形狀怪異的蟲子,它們如同洪水般向她撲來,將我淹沒。

咚咚咚……我隻聽得到心髒跳動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