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順著喬小珊的話語,福身謝罪:“奴婢太過粗蠻了些,望喬寶林恕罪!”
“起來吧!今兒個天氣不錯,吩咐小廚房多加幾個小菜。柳依留下來,陪我用餐。”
喬小珊又覷了沁瑜一眼,她的笑意怎麽也遮掩不住,“人這張嘴啊,不能太賤,否則不僅無福享受美食,今後怕是連話都沒機會說得利索嘍!”
喬小珊剛要轉身離去,卻聽沁瑜一聲慘叫。
隻見沁瑜渾身抽搐暈厥了過去。
“柳依,她是怎麽了?”喬小珊的臉色變得蒼白,“該不會出什麽事吧?”
我佯作驚恐狀,“奴婢隻是掌了她的嘴,她不至於因此便死了吧?”
“宣醫師!”喬小珊急不可耐。
“萬萬不可!擅自對殿下的妻妾動用私刑是重罪,萬不可傳入殿下耳中。”
“許是疼暈了過去。”我一邊勸說喬小珊,一邊俯身去探沁瑜的鼻息,“奴婢略懂醫術,喬寶林可交於奴婢一試。”
“還不快將她抬入屋內!”喬小珊擦了把額上的汗珠,轉頭對我吩咐道,“柳依,速速解決!”
沁瑜所住的屋子又暗又潮濕,此處之前應是一個堆積雜物之所。
我將她嘴周的血跡擦拭幹淨,並喂她服下一粒藥丸。
一息之後,她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你需要我如何幫你?”我單刀直入地問道,“幫你走出榮王府還你自由?亦或是幫你實現鄴蜀的複國大計?”
她搖了搖頭。
默了半晌,她艱難吐出幾個字:“我若想要自由,隨時可以!”
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是一麵斑駁的牆麵。
它與四周其它的牆麵並無任何異樣。
“進去看看?”她往床榻處探了探手,那牆麵竟奇跡般位移。
一個幽深的洞口驚現於視線。
我剛要往裏麵窺探,那牆體在我身後瞬間闔上。
伸手不見五指!
“沁瑜!”我猛地拍打那牆麵。
“嗖嗖嗖……”一串弓箭自四麵八方向我射來。
我躲閃不及,趕緊將身子貼上地麵。
嗖嗖聲逐漸消匿。
靜,死寂一般的沉靜。
我數著自己咚咚的心跳,向四周小心翼翼地摸索著。
我的鼻腔忽而湧入了一股莫名的氣味。
與此同時,有“嘶嘶嘶……”的響動傳入耳畔。
緊接著,一個滑溜溜、涼嗖嗖的東西爬上我的手臂。
好像是,蛇!
我的嗅覺、聽覺、觸覺登時都迷亂了!
我的左肩突突地跳動著,隔著衣衫散發出幽藍的光。
借著那光,我看到了最恐怖之象。
無數條蛇、蜘蛛、毒蠍密密麻麻地向我圍來。
饒是我曾見多了這種場景,此刻也難免驚恐。
我是萬毒之王!
我是萬毒之王!
我不斷地在意識中提醒自己,我不怕它們!
我的意識卻愈發渙散起來……
“殺了他們!”一個男子在我耳邊嘶吼,“隻需念動咒語,他們便會屍骨無存!”
“不!不要逼我動用如此至邪之術,我會遭報應的!”我拚命搖頭。
男子愈發激動地喊道:“報應?他們殺戮我軍士、百姓之時,可是連眼睛都不眨一下的,他們就不怕遭報應嗎?整個鄢國都是邪惡的存在,他們該死,統統都該死!”
我的意識繼續在半空遊移……
師傅的話語縹緲於耳畔:“綃兒,收起你的惻隱之心,你將是這世上最強之人!”
“師傅……”我的嗓子如吞噬了火焰般焦灼、疼痛,“我不要做最強之人,我隻想做個凡夫俗子!”
“綃兒,你注定與眾不同,哈哈哈!”
師傅的笑聲十分刺耳。
我的左肩處紋身突突地跳動著,整個靈魂好似要從那裏脫離出去。
恍惚間,我好似看到一把尖銳的短刀在我左肩處遊移。
隨著刀刃每一次深入的切割,一塊塊帶著血肉的皮膚從我眼前晃過。
過了好久好久,師傅的臉映於我的視線。
她勾動唇角,笑得和煦可親。
“綃兒,為師會讓你變回美美的樣子。”
一根繡花針鑽入我血肉模糊的皮膚裏,一進一出間,一朵玫瑰圖案漸漸呈現。
“唯有綃兒才配得上玫瑰的華貴之美。”
我開始劇烈地掙紮、抗議,“師傅,不要,求你!”
“嗚……”一聲若有似無的聲音響在耳畔,我登時清醒了不少。
幽藍的光束將洞穴映照得愈發陰暗、詭異。
我屏息凝神,終於看清了眼前情景。
除了石壁,我的眼前再無其他!
那些毒蟲壓根不見影蹤。
原來,適才所見皆是幻象!
好似做了一場久久的噩夢。
我的全身暈暈沉沉,整個人如被抽空了軀殼般無力。
我借著虛浮之力自地上爬起來,漫無目的地前行著。
行至一處窪地,忽然自腳下傳來一聲怪叫。
“嗚……”
我這才意識到自己觸碰到了一個又軟又硬的東西。
經曆了適才的一係列險象,我的膽子反而大了許多。
我俯下身向那東西看去。
竟是一個分不清男女的怪物!
他倚牆而坐,淩亂的頭發垂於麵頰,四肢如同麻杆般纖細。
而他的四周則堆積著死去的鼠類,蟲子,和不知名動物的白骨。
密集的冷汗沿著我的後背爬上我的指尖、發梢。
我忍不住瑟瑟發抖起來。
“你是誰?”
“嗚嗚……”那怪物從喉嚨裏悶出一串似哭似呻吟的怪叫。
在求生本能的驅使下,我想拔腿逃脫,立刻、馬上!
然,那個怪物卻好似一塊磁石久久地吸引著我的視線。
直覺告訴我,他的身上許是掩藏著巨大的秘密。
“你是鄴蜀人?”我望著他胸口處的一個雄鷹紋身,試著問他。
他抬頭,默而不語。
“你被困在此處很久了?”
隔著淩亂的頭發,他用一雙沁了寒光的眸眼打量著我。
突然,他緊緊地抓住了我的手,“綃兒……”
我大駭!
“你是誰?”我又一次詢問。
“煬,”他暗啞的嗓音裏擠著滿滿的激動,“綃兒,我是沁煬!”
沁煬?!
鄴蜀送往鄢國的質子沁煬?
沁瑜的大王兄沁煬?
據說他早在一年前便莫名其妙地消失了,蘇言塵掘地三尺也不曾將他找到。
後來鄴蜀國君以“鄴蜀王子在鄢莫名消失”為理由舉兵造反,被蘇言塵一舉拿下。
自此之後,鄴蜀便徹底淪為了鄢國的版圖。
“你一直藏在此處?”
“你是如何活了下來?”
想起適才經曆的那一場場驚心動魄,我忍不住後怕了起來。
這個男子能躲過弓箭、迷陣的襲擊,想來也定是一位高手。
“你如何會認得我?”
“我們在哪裏見過?”
我一連拋出了數個疑問,心情亦隨之波瀾了起來。
在過去漫長的歲月中,我可曾遺忘過什麽?
譬如眼前這個男子,他竟認得我最初的身份!
我這張臉做了很大的改動,除非我有意提醒,否則幾乎沒有故人可以將我認出來。
且,關於沁煬此人我也隻是聽說過他的名字,壓根不曾與他有過任何的交集。
聽他對我的稱呼,卻好似與我相識了許久,且關係密切……
“這是你與我共同挖掘的密道,裏麵的所有機關布局皆是你親自設置。”
他渾身劇烈抽搐著,說出的每一個字皆是拚盡了全力。
怎麽會?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早該帶你遠走高飛,若非我被困在此處……”
他的聲音漸弱,似在忍受著極大的痛苦。
我將他的雙臂放在我的肩頭,“不管你是誰,我都會帶你離開此處!”
“綃兒,”他呼出一口長長的歎息,“我所中之毒太深,大限將至。能堅持這麽久,正是為了見你最後一麵。”
“是誰害你至此?”
“沁……瑜……”他艱難吐出最後兩字,便再也沒有了聲息。
沁瑜!
沁煬至親的妹妹!
鄴蜀廢棄的公主!
怎麽會?
他的手從我手腕處垂下。
那粗糲的涼意久久地殘留著。
“沁兄……”我的聲音縹緲得不真實。
左肩處那枚紋身隨著我情緒的波動愈演愈烈地跳動著,好似有無數隻蟲子要衝出繭室的桎梏,隻待奔向那自由的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