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局裏已經十一點十分了,時間太緊,所以班子見麵會安排到了下午。

還是小會議室。上班時間一到,黨委成員們就圍著橢圓形會議桌坐下來,高偉仁正式把李斌良介紹給大家,再把其他幾個黨委成員分別介紹給李斌良,分管刑偵的副局長魏忠成,分管兩所和法製的副局長孟凡軍,分管內部和國保的費良玉,政治部主任楊風……

“這位是老韓,韓心臣。”

高偉仁最後介紹的是一個五十多歲,看上去有些消沉的男子,他沒有像別人那樣親熱地握手,隻是舉了一下手臂示意。

奇怪,這個韓心臣分管什麽。李斌良正想著,高偉仁介紹說:“啊,老韓沒有明確分工,算是局長助理吧!”局長助理?這麽大歲數,給自己當助理?

“高政委,你別罵我了。”韓心臣說,“李局,我就是專職黨委委員,沒有具體分工,你別把我當個人。”

有意思,這個人有意思,碧山市公安黨委也有意思,居然有一個沒任何具體分工的黨委委員,這……這時,李斌良忽然感到一股微微的酒味傳過來,他仔細地辨識了一下,確認來自韓心臣。這個人倒機警,立刻向李斌良點了點頭,歉意地說:“對不起李局,中午來個朋友,陪著喝了一點點兒。”

李斌良心裏有些不快,但是忍住了。畢竟是剛來,不能一見麵就批評。

這時高偉仁又告訴李斌良,黨委成員還有一個因為有事下去了,就是分管治安的副局長張華強。說完之後,高偉仁開始向大家介紹李斌良,什麽講政治,原則性強,勇於負責,文武雙全,既講政治又懂業務,來碧山市公安局任局長,一定能把我局的工作推向新的高度雲雲。都是官樣文章。他講完後,要大家談一談。大家的話不多,都說今後服從李斌良的領導,支持李斌良的工作,個個禮貌而又熱情。

大家講完後,高偉仁請李斌良作指示。李斌良笑著說:“我剛來,可不敢亂指示。我的話很簡單,既是場麵話也是真心話,那就是,我一定履行起作為班長的職責,希望大家真心支持我的工作。至於我是個什麽樣的人,我不想自我表白,在今後的工作,大家自然會慢慢體會到……

就在李斌良要結束講話的時候,會議室的門猛地開了,一個男子的聲音傳進來:“知道了,事兒真他媽多,跟他說,是我的意思,他要是不服,愛哪兒告哪兒告去。就這麽說,看他敢咋地……”隨著說話聲,男子走進來,一邊走一邊把手機揣到懷裏。李斌良停止了說話,目光落到來人身上:三十七八歲,麵色赤紅,一身高檔休閑裝,手腕離開耳畔的時候,亮出一塊高檔手表。這可是碧山市公安局黨委在開會,他是誰呀,這副樣子大模大樣地走進來,還罵罵咧咧的……李斌良還沒想明白,高偉仁已經站起來說:“李局,這是張局長,分管治安,張華強。”

李斌良暗想,他就是治安副局長?就這副樣子?

高偉仁說:“張局,這是咱們新來的李局長。”

張華強滿不在乎地說:“李局,你好。對不起,我下去檢查煤礦安全去了,媽的,有些礦井實在不像話,真該封了它們。要罰他們了,找這個托那個的,我說了,有我在,誰他媽的也不好使……啊,回來晚了一步,對不起了。”

張華強說話間把手伸過來,李斌良也隻能伸手相握,這一瞬間,李斌良又看到,張華強的手腕上戴了個玉鐲。這……這是公安局副局長嗎?李斌良心中不快。就在和張華強的手搭到一起時,李斌良又感到一股酒味襲過來,比剛才韓心臣的酒味大得多。他忍不住皺起眉頭。

張華強坐下來,從口袋裏拿出一盒軟中華香煙,先拿出一支給自己點上,又一支一支地給大家分香煙,李斌良卻將煙扔了回去說:“謝謝,我不吸煙。”

張華強稍稍愣了一下,又把煙扔給別人,於是,會議室立刻煙霧繚繞起來。

看著這個樣子,李斌良心情更加不順。近年,省廳基本上實現無煙化辦公。這裏哪有一點兒公安機關會議室的樣子。李斌良忍不住開口問:“張局,你喝酒了?”

張華強一愣說:“啊,喝了幾口,沒喝多。劉大礦非要跟我喝幾杯才放我走不可。實在沒辦法。”李斌良沒有再出聲,不快掛在臉上。高偉仁見狀,趕快說:“李局,沒事了吧……那好,見麵會就到這兒吧。”李斌良突然說:“等一等。”正要站起的黨委委員們一怔,看著李斌良。

李斌良說:“我剛才說過了,今後,工作上我要依靠大家,但是,我畢竟是碧山市公安局的局長,所以必須負起班長的責任來,看到什麽問題不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我今天說三件事,這三件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都和我們的紀律作風和工作作風有關,希望大家注意。”

李斌良說到這裏故意住口,看著每一個黨委委員。委員們的目光都盯在李斌良臉上。李斌良說:“一、我要說的是吸煙這件事,在公共場合吸煙影響隊伍形象。大家可以想一想,如果全局民警在一起開會,個個吞雲吐霧,群眾看到,會是什麽印象?三年前,省廳就開始推行無煙辦公,特別是公眾場所,譬如大小會場啊,都實行了無煙會場。所以我建議,咱們碧山市從現在開始,也逐步實行無煙辦公,當然,要一步一步來,先從無煙會議室開始,而且從黨委開始帶頭。從今後,黨委開會,禁止吸煙。如果誰煙癮上來了忍不住,可以到走廊裏或者別的什麽地方,吸完再回來。大家沒意見吧?”

沒人呼應,會場一片沉寂,大家全愣住了。

李斌良的眼睛從每一個人的臉上掃過,他發現,刑偵副局長魏忠成急忙把煙拿到會議桌下邊,悄悄掐滅;韓心臣則把煙扔到地上踩了一腳,另外兩個吸煙的黨委委員見狀,也急忙把煙掐滅。室內隻剩下張華強還把煙拿在手裏,愣愣地看著李斌良,臉上泛紅,似乎想要說什麽,坐在他身旁的魏忠成一把搶下他手上的香煙,掐滅……李斌良說:“我再問一遍,今後黨委會不吸煙,大家沒意見吧!”

還是寂靜,李斌良看向高偉仁。高偉仁有點兒勉強地笑了笑:“我沒意見,大家呢?”韓心臣說:“我也沒意見。”魏忠成點點頭說:“我同意李局長的提議。”

“我也同意,我也同意……”

張華強沒有表態,但是,其他人都同意了,他同不同意沒什麽意義了。

李斌良說:“謝謝大家的理解和支持。二、工作時間不許喝酒。這不是我的提議,是上級的規定,是紀律,我隻是提醒一下。大家都知道當前是什麽形勢,黨風黨紀規定必須嚴格遵守,任何人沒有例外,更不能以任何借口破壞紀律規定。可是,今天的黨委會,就有兩位同誌違反了規定,作為班長,我不能視而不見。希望這兩位同誌能做出反省,給黨委寫份檢查。”

會場再次陷入寂靜,大家的目光都落到張華強臉上。張華強的臉更紅了,他按了一下桌子站起,一副要爆發的樣子,可韓心臣先開口了:“李局長說得對,這兩年,我養成了喝小酒的毛病,今天我就違反了規定,我檢討,今後一定改正。請大家看我的表現,也請李局長原諒我一次。”這下張華強的火發不出來了,他衝韓心臣哼聲鼻子,又坐了下去。

李斌良有點兒感激地看了韓心臣一眼,韓心臣卻把眼睛看向天棚,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李斌良說:“最後一件,今後凡是開會,每個人都要穿警服。啊,華強同誌有特殊原因,下基層趕回來的,不過下次一定要注意。”

沒人呼應,大家的目光又落到張華強臉上。張華強的赤紅臉更紅了。高偉仁說:“那好,會就到這兒吧。晚餐咱們聚一下,給李局長接風。”李斌良擺擺手說:“不了,政委。咱們要遵守有關規定,不搞迎送這一套。”高偉仁不以為然地說:“這不算迎送,你剛來,班子成員湊到一起表示一下心意,不算什麽吧。咱們在局內部食堂搞。”李斌良說:“那好,不過,一、不喝酒,二、AA製,自費。”高偉仁遲疑地說:“這……好好,就這麽定了,晚上下班大家都去呀。散會!”

大家起身向外走去,李斌良急忙站起說:“高政委、魏局、張局,你們到我辦公室來一下。”

李斌良帶著三人走進自己的辦公室,三人都狐疑地看著李斌良,不明白他要幹什麽。李斌良首先把目光落到刑偵副局長魏忠成臉上,他五十歲許,臉色有些灰黃,不知是皮膚天生這樣,還是身體不佳所致。魏忠成看著李斌良,流露出詢問的目光。李斌良說:“魏局,我想了解一下林希望槍殺案的情況,請你介紹一下案情和偵破情況。”

魏忠成一愣,目光看向高偉仁和張華強。高偉仁和張華強也露出關切的目光。

魏忠成邊想邊說:“這個……案情倒不複雜,林希望是去年……不,陽曆上應該是今年初了,1月2日,元旦放假的時候,林希望回家看望父母,晚上外出的時候,被槍殺了。啊,我們找到了彈頭,經鑒定,子彈出自於一支‘六四’手槍,可是,在省廳和公安部的檔案庫中沒找到匹配的槍支,也就是說,這是一支黑槍。基本案情就這樣。”

李斌良問:“偵破情況呢?”魏忠成說:“接到報案後,我帶人第一時間趕到現場。經過一個多月的偵破,沒有發現任何線索,因為是晚上發案,現場沒有目擊者,林希望家住在林泉縣古頭鎮北坡村,那裏沒有監控錄像。現場提取了幾個零亂的腳印,也沒有什麽價值,經過逐戶走訪,好不容易才從一戶住在村頭的村民口中得知,他們好像聽到了一聲槍響,因為是元旦,以為是爆竹,就沒往心裏去。他們說好像聽到了車聲,可是也沒注意,因而不知是什麽車。”

李斌良追問:“後來呢?”魏忠成說:“後來,我們又從作案動機上開展工作,可是,林希望從警才三年,是個技術員,社會關係很簡單,更沒發現他得罪過什麽人。”李斌良若有所思地問:“也就是說,到現在,還不清楚他為什麽被害。”魏忠成說:“是。”

李斌良說:“林希望為什麽晚上出去,還走出了村子?查過他的手機了嗎?”

魏忠成說:“查過了。據林希望的母親證實,那天晚上,林希望接到一個電話,跟她說有事出去一趟,就匆匆出去了,至於什麽事就不知道了。他手機顯示,在被害前接過一個電話。我們查了這部通話的手機,是神州行,沒查到機主。這部手機隻跟林希望通過這次話,估計是為作案專門準備的,所以也查不下去。”

李斌良說:“這些足以說明,這是精心預謀作案,不存在錯殺的可能。”魏忠成點點頭說:“嗯……應該是。”李斌良的目光看向高偉仁和張華強,二人都在看著他,一言不發。李斌良問:“還有別的嗎?”魏忠成搖了搖頭。

李斌良不滿地說:“這麽說,偵破已經放下了?”魏忠成喃喃地說:“實在是沒有工作可做了。”李斌良激動起來說:“意思是,這案子破不了了?魏局,這是故意殺人,被殺的是警察,是我們碧山市公安局的警察,是我們的戰友,破不了案,我們如何向林希望的親人交代?如何向全市人民交代?如何向我們的弟兄們交代?對,魏局、高政委、張局,你們都在,對這個案子我要表個態:必須破,一定要破。決心是成功的一半,我希望大家都要樹立這個決心。”

三人互視一眼,張華強哼聲鼻子說:“誰不想破,可是,破案不像說話,說破就破。”李斌良說:“要是好破,要我們警察幹什麽,要刑警幹什麽?魏局,你是刑偵副局長,對案子負主要責任。這樣吧,你盡快拿出個偵破方案來給我。好嗎?”魏忠成說:“行,我馬上搞。”李斌良說:“那你去吧!”魏忠成走出去,李斌良把目光轉向張華強。張華強的目光迎著李斌良,現出戒備的神情。

李斌良問:“張局,你下煤礦檢查安全生產了?”張華強說:“是啊,我這攤兒事最多,咱們碧山是產煤區,大大小小煤礦幾百個,哪兒不到都不行,不知啥時給你來個響,那就是大事。可是呢,有的煤礦老板仗著有錢有後台,根本不把咱們放在眼裏,更不把安全放在心上,就知道花錢平事。實在沒辦法。”

李斌良說:“那好,你舉例說說,煤礦的安全生產都存在哪些問題,哪個煤老板仗著有錢有後台,不把咱們放在眼裏,不把安全生產放在心上?”

張華強猶豫著說:“這……我看,梅連運就是個典型……”

梅連運?胡金生控告的不就是叫梅連運的煤老板嗎?

張華強繼續說:“他有好幾個煤礦,前些年沒少出事,可他根本不接受教訓。每次檢查,他都軟磨硬抗,指出隱患,也不整改,罰他吧,馬上有領導打電話,媽的,就是欠收拾!”

張華強髒字又帶了出來,李斌良再次生出反感。李斌良說:“張局,咱們不談這個了。你知道現在是什麽形勢吧,知道中央對黨紀政風是怎麽要求的吧?還有,你知道對公安民警喝酒有哪些規定吧?”

張華強一愣,繼而露出笑容:“李局,看來,你這新官上任三把火要燒到我頭上,好,我擎著,說吧,要把我怎麽著?”

什麽態度?

“我不是新官上任三把火,而是你確實犯到這兒了。你是副局長,黨委委員,你這個樣子,我不聞不問就是失職,如果大家都學你,我們公安黨委成什麽了?你違反了哪條,該怎麽處理,你心裏應該有數。但是,你有特殊原因,我也是剛來,所以也不想擴散,事情發生在黨委會上,你就在下個黨委會上檢討一下吧。”

張華強嚷道:“什麽?這不是整我嗎?”“張局,你這是什麽話?我完全是就事論事,如果剛才你能像韓心臣那樣檢討幾句並保證不再重犯,事情也就過去了,可是你沒有任何態度,所以,隻能在下個黨委會上檢討了。我說過,我剛來,希望大家能支持我的工作。”張華強強壓怒氣說:“可是,我……”高偉仁忙打斷說:“好了,好了,張局。李局說得對,他剛來,咱們得支持他。在下次黨委會上,你就象征性地檢討一下吧,不然,李局將來怎麽開展工作?”

張華強生氣地說:“行,為了李局順利開展工作,這個典型我當了!李局,沒別的事了吧,我還有事。”沒等李斌良回應,張華強就起身撞開門走出去。

這算什麽?這就是市公安局副局長?連個普通警察都不如……

李斌良氣憤地站起來,想叫住張華強,高偉仁急忙開口:“李局,算了算了,都是這些年武局把他慣的。他已經答應檢討了,這麽多年,別說檢討,他啥時說過軟話呀!”李斌良問:“他就是武書記預備的接班人吧?”

高偉仁遲疑片刻說:“嗯……差不多。李局,你慢慢就知道了,張華強上下都有人,在局裏自成體係。武局在時能擺弄他,還得哄著來,別人……哼,連我這個政委都得讓他三分!”李斌良質問:“他自成體係?怎麽自成體係?”高偉仁解釋說:“他既是黨委委員,治安副局長,同時還兼著巡特警支隊長……你慢慢就知道了。馬上下班了,研究一下你的吃住吧,你有什麽要求?”

李斌良說:“局裏不是有食堂嗎?裏屋有床,一切就都有了。研究一下陳青吧,我帶這麽一個人來,怎麽安排?他是特警,副科級。”

高偉仁沉吟說:“這麽年輕,從上往下走,臨走時沒晉半格嗎?”李斌良說:“來不及了,不過省廳特警總隊表示,最近研究幹部時,可以給他晉到正科,所以,人事關係到那時才能下來。”高偉仁說:“這就好辦了,既然是特警,當然最適合巡特警支隊。巡特警支隊正好還有個副支隊長的位置,就讓他去吧。李局,吃住就按你說的辦,太簡陋點兒了吧!”李斌良說:“我對這方麵不太講究,這樣最好了,方便。”“那就依你吧,我先過去了,吃飯時我找你。”

高偉仁走出去,李斌良打開桌上的電腦,進入公安內部網,想看看本局的情況。這時響起敲門聲,他以為是高偉仁來找自己吃飯,回了聲請進,眼睛卻繼續盯在電腦屏幕上。門開了,走來的卻是輕柔的腳步聲,繼而淡淡的幽香鑽進鼻孔,一個年輕女聲響起:“李局長,這是最近的文件,需要您簽的。”

李斌良猛地抬起頭,眼睛猛然一亮。一個年輕女民警手上捧著文件夾,恭敬地站在麵前。真漂亮!這是李斌良心頭生出的第一個字眼。麵前的女民警真的漂亮,看上去也就二十二到二十五歲之間的年紀,身材婀娜,一身警服穿在身上格外合身,受看。她麵龐白皙、秀麗,五官均勻秀美,一雙會說話的眼睛在看著自己……

李斌良感到心在不由自主地悸動。這不是他有什麽想法,而是一個男子看到格外漂亮異性的正常反應。李斌良問:“你是……”

“我是文書,叫謝蕊。”

聲音也好聽,名字也不錯。“好,放這兒吧。”

謝蕊看了李斌良一眼,恰好碰上李斌良的眼神,急忙轉身向門外走去,李斌良拿起文件夾,門口忽然傳來謝蕊的驚呼:“哎呀!”李斌良抬起頭,看到了陳青,他和開門走出的謝蕊撞到一起。陳青忙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沒關係!”謝蕊匆匆走去,腳步聲迅速走遠,陳青卻扭頭望著,遲遲不把腳步邁進來。

李斌良露出笑容,待陳青走進來後故意問:“怎麽樣,漂亮吧!”陳青不由自主地說:“漂亮,真漂亮……啊,不,我是說……”陳青不知如何解釋自己的話,目光又下意識地向門口看去。看來,他是被謝蕊的美貌實實在在地打動了。

李斌良說:“也不知她有男朋友沒有。對了,哪天我打聽一下,要是沒有,你就追!”陳青搖搖頭說:“李局,您別開玩笑,人家是給高富帥的公子衙內們準備的,我這樣的屌絲怎麽敢做這美夢?”李斌良說:“哎,怎麽這麽沒自信,你以為所有的女人都貪圖錢財呀?”陳青歎氣說:“最起碼,在我的經曆中,還沒有碰到過相反的。李局,你碰到過嗎?”

李斌良沒有馬上回答,他沉思片刻說:“陳青,不貪圖錢財的女人還是有的。隻要你品質好,正直、善良,哪怕你身無分文,也會有女人看上你的,而這樣的女人,往往都是非常優秀的女人,是值得珍惜的女人。”

陳青打趣說:“李局,聽你這一說,好像有很深的體會似的。你一定遇到過這樣的女人吧!”李斌良沒有回答,因為,他的眼前浮現出她們的麵龐。片刻後,他輕輕歎口氣說:“陳青,我不是開玩笑,如果謝蕊真的沒有對象,你盡可以追她,或許,她就是那樣的女人。”陳青自嘲說:“要那樣我可真是祖墳冒青煙了。李局,怎麽安排的我呀?”

晚餐吃得很快,因為李斌良不喝酒,別人也就沒喝。所謂的接風宴,也就是政委高偉仁在吃飯開始時,代表黨委班子成員對李斌良表示歡迎,同時也代表大家表示,在未來的工作中給予他全力支持。和見麵會上說的差不多。之後,李斌良簡短地表白了幾句,也和會上說的差不多。李斌良感覺氣氛確實沉悶了些,可是如果喝酒,傳出去影響不好,也隻能這樣了。

回到辦公室,李斌良決定把謝蕊送來的文件看完,可是不知為什麽,剛看了兩份就看不下去了,覺得心裏很亂,而且平靜不下來。到任後遭遇的一幕幕和一張張臉不停地在眼前閃現:胡金生吵嚷著的臉,高偉仁歡迎的笑臉,武權高深的笑臉,張華強赤紅的怒臉,謝蕊漂亮的臉……他感覺,對這些臉一時無法把握,不知道這些臉的背後是什麽,他們真實的麵目又是什麽……

輕輕的敲門聲打斷了李斌良的遐想,他說了聲請進,門輕輕地開了,探進來一張瘦削的臉,是辦公室主任鬱明。“鬱主任,快來,坐。”鬱明沒有坐,而是走到了辦公桌旁,小心地問起,李斌良在生活上還有什麽要求,他一定盡力解決。

李斌良看著眼前的辦公室主任,看著這張瘦削的臉和一雙小心翼翼的眼睛,琢磨著這是個什麽樣的人物。根據他的經驗,辦公室主任有幾種:一種是大才,不但文字材料過硬,而且有政治頭腦,甚至有駕馭全局的能力,完全可以擔任領導角色。第二種是文秘型,材料寫得不錯,但是僅此而已。這種人的優點是比較可靠,但是不夠靈活,不能擔大任。第三種是事務形的,也就是搞後勤的,這種人特別善於察言觀色,討領導的歡心。這樣的辦公室主任很多,而且往往提拔得比搞政務的主任還快。最後一種應該是在政務和事務兩者之間,既能寫材料,處理政務,也比較會來事。

那麽,鬱明是哪種類型呢?李斌良先問起局裏的工作,倒沒有難住他,問到哪方麵他都能說出道道來,這讓李斌良很快意識到,他是搞政務的,進一步詢問得知,局裏的大材料都出自他手。這一點讓李斌良放了點兒心。因為,搞政務的人和搞事務的比,相對單純一些。

這麽想著,李斌良覺得和鬱明拉近了距離,鬱明好像也有了同樣的感覺,他本來站在辦公桌旁,一副待不了幾分鍾的樣子,嘮了一會兒,卻坐到了辦公桌對麵的椅子裏說:“李局長,如果不打擾你,我再稍待一會兒,說幾句話可以嗎?”李斌良說當然可以,他很想從鬱明的口裏聽到一些有用的東西。

鬱明說的第一句是:“李局長,你別著急上火,也別跟他一般見識。”

他說的是誰?張華強嗎?不跟他一般見識?這是什麽意思?要自己讓步給他嗎?自己剛剛上任,別人會怎麽看自己?

心裏這樣想著,難免把表情掛到臉上。鬱明從中看出了李斌良的真實心理,說的第二句話:“有句話,凡是存在的都是合理的,他所以這樣,必然有他的道理,你最好也不要跟他鬥,對你不好。”

又是什麽意思?李斌良不想打啞謎,開門見山地說:“鬱主任,如果你真有話跟我說,就別拐彎了,你指的是張華強嗎?你的意思是,我讓著他,任他為所欲為嗎?”

“那倒不是,我是想,你剛來,萬一壓不住他,傳出去反而影響你的威望。”

“我覺著,沒什麽壓住壓不住的。他是副局長,而且是錯的,我是局長,是對的,我對他提出批評,要他檢討,他能怎麽樣,難道還能把我撤了嗎?”

鬱明現出焦急的表情說:“那倒不至於,可是,他會讓你不痛快,時間長了,不影響你的威望嗎?”李斌良看著鬱明的臉,感覺到他是真誠的,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問道:“如果我不來碧山,從當地選拔的話,誰會當碧山市的公安局局長?”鬱明遮掩著問:“這……你聽說了?”

李斌良說,想聽鬱明說。鬱明向門口看了一眼,放低了聲音說:“明擺著呢,你不來,或者是張華強,或者是魏忠成。”有點兒出乎李斌良的意料,他以為就是張華強一個人呢,怎麽還有個魏忠成?他的眼前浮現出魏忠成那青黃色的臉。

鬱明說:“魏忠成是搞刑偵的,歲數比張華強大,資格也比他老,所以,武局向市裏推薦的是他們兩個人。不過,張華強是正處級,估計,武權推薦老魏隻是個幌子,他心裏真正保舉的是張華強。”

“這……等等,你是說,張華強是正處級?”鬱明說:“對呀,和你一樣,都是正處級。”

李斌良知道,市級公安局的副局長是可以提為正處級的,往往是老資格的、做出重大貢獻的副局長。這個張華強好像不到四十,就他那樣子,何德何能,當上副局長不說,還提了正處,和自己這個局長同級。怪不得那麽狂……李斌良這時意識到,張華強可能是自己將來開展工作的一個棘手的障礙。

“李局長,我說的不知是不是對。你麵臨的問題和矛盾,都是多年積攢下來的,你沒必要都攬到自己身上。”

“你是說,胡金生他們……”

“對,胡金生過去也告過梅連運,那是好幾年前的事了,當時也是這兒推那兒推,沒人管,他也就泄氣了,現在不知為啥忽然又鬧起來,所以,你也不必太當回事。”李斌良打斷道:“等等,你是說,他們已經好長時間不上訪告狀了?那麽,為什麽忽然又告上了?”鬱明說:“所以我才說,這裏頭可能有貓膩,你別太放到心上。”

有貓膩?他們好幾年不告了,為什麽自己一上任就又鬧了起來?難道就是衝自己來的嗎?那麽,他們又是怎麽知道自己來上任的?而自己今天來上任是保密的,難道……會是巧合嗎?

李斌良提出了這個疑問,鬱明聽了也覺得不正常,但是他也無法解釋是怎麽回事。這時李斌良才覺得,鬱明跟自己的談話很重要,而且說的都是實話。於是進一步詢問,自己該如何處理胡金生上訪之事。鬱明好像早就胸有成竹,他說:“李局長,你是碧山市公安局一把手,有多少重要的工作要做呀,你要是一來就陷到這件事情上,不是耽誤了大事嗎?孩子哭抱給他娘。你可以往下壓,由分局處理嘛!”

李斌良覺得鬱明說得有道理,感覺心頭輕鬆了很多,又不由問起,鬱明對梅連運的問題知道多少,胡金生反映的是否屬實。鬱明笑了笑,說他不清楚,但是他提醒李斌良,好好研究一下胡金生留下的材料,再到網上看看,不隻是碧山帖吧,隻要在任意一個搜尋引擎輸入梅連運三個字,就會看到有關梅連運的一切。

怎麽,梅連運的事在網上有這麽大影響?看來,這事真不小。

李斌良打開電腦,鬱明識趣地站起來道別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