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溫暖的早餐後,李斌良準備離開家,他要奔赴戰場了,一個特殊的戰場。苗苗突然說:“我也去。”苗雨也說:“我也去。”苗苗說:“爸,我們陪你去,給你站腳助威。”

“可是,這不是打架,我是去找組織反映問題。何況,那不是誰都可以隨便出入的地方。”

苗雨說:“我們不進去,我們就在外邊等你。”

真是沒辦法。不過,一想到二人在外邊等著自己,心裏挺舒服的。李斌良答應了。走出住宅樓的時候,陳青已經把車開到樓下,當看到苗雨和苗苗陪著李斌良走下樓,進入車中時,有些不解地看向李斌良。苗苗說:“我們陪我爸爸去。”

陳青把車緩緩啟動,向前駛去。李斌良從倒視鏡中看到,陳青向自己豎了一下大拇指,還露出一絲戲謔的表情。這小子,什麽意思?想什麽呢?

李斌良剛想解釋解釋,忽見倒視鏡中的他表情一下子變了,變成了一種悲愴的表情。李斌良忽然明白了他為什麽這樣,也一下子心情黯然了。

他一定聯想到了他和謝蕊,想到了他曾摯愛的那個香消玉殞的美麗異性……

荊江賓館出現在前麵,李斌良的心不可抑製地跳得加快了。陳青停下車後,李斌良跳下車,向賓館的方向看去。

賓館看上去如常,沒什麽異樣。但是李斌良稍加注意就發現兩個異象,一是出入的人比較多,從他們匆匆的行色和期盼、抑鬱的表情上看,可知多是上訪告狀人員,二是有很多便衣男子在賓館附近徘徊著,眼睛閃著機警的目光。他們一定是警衛人員,是便衣警察……

李斌良轉過身,讓陳青、苗雨和苗苗先找地方休息或者逛一逛,說自己可能要很長時間才能出來。可是三人不同意,非要等在外邊不可。

李斌良急於進入賓館,不再和三人糾纏,邁步向前走去。

立刻,幾雙警惕的眼睛轉向他,迎向他。

“同誌,請問您……”

“我是碧山市公安局局長李斌良,有重要事情,必須立即向中央巡視組反映。”

“噢……好好,李局長,請!”

沒想到如此順利,如此客氣,感覺上,他們好像知道自己要來,應該是個好兆頭。李斌良快步走向賓館大樓,向門口走去,這時,一個熟悉的身影在一個年輕男子的攙扶下走出來,邊走還邊憤憤地說著:“這回,看他們還猖狂不了……”

李斌良突然站住:“程老?!”

是程遠。他也看到了李斌良:“斌良,你是來告他們的吧?告得對,什麽東西,太不擇手段了,我剛跟嚴組長談完,他態度很好,會給你撐腰的,別怕,該談什麽談什麽,正不能讓邪壓住!”

“謝謝程老,謝謝您!”

“你去吧,我走了!”

李斌良身上又增添了力量,快步向前走去。走進樓內,一個幹部模樣的年輕男子迎上來,聽李斌良介紹自己的身份後,同樣好像知道他要來一樣,直接帶他進了電梯,上了六層,進入一道走廊,向裏邊走去,最終,停到一個客房門外,輕輕敲了敲門。

裏邊傳出一個女聲:“請進!”年輕幹部向李斌良示意一下,推開門,閃開身子,李斌良試探著向門內走去。

“李斌良,你來了,快進來,坐……”

怎麽聲音有幾分耳熟?咦……是她……

李斌良看到,屋子裏的辦公桌後邊,坐的並不是陌生人,她是《明日》雜誌社那個年齡稍長的女記者嚴真。

李斌良愣住,他以為自己走錯了門,轉過頭,發現那個年輕幹部也隨自己走進來,對自己微笑著。

“李局長,你沒走錯,快坐吧!”

李斌良又轉回頭,看向嚴真。

“李斌良,不認識我了嗎?我是嚴真。坐吧!”

李斌良的心咚咚跳了起來:“您是中央巡視組的?”

“這是我們嚴組長。”

嚴組長,對,剛才程老不是也說的嚴組長嗎,原來……

“可是,上次在碧山,你和苗雨……”

“啊,那是我們的一種工作方式,快坐吧!”

天哪,原來是這樣!李斌良抑製不住心中狂喜,一時之間,他產生一種不真實的、夢境般的感覺,進而,一股熱辣辣的**從心底湧上來,欲從眼眶中湧出。

“斌良,坐吧。我知道,你非常不容易,咱們不耽擱時間了,把你知道的、要說的,都說出來吧!”

年輕幹部坐到旁邊的一張椅子上,坐到電腦前,把手放到了鍵盤上。

李斌良激動地說:“好,我說,嚴組長,您先聽聽這個!”

李斌良拿出手機,按了幾個鍵,放到嚴真麵前的桌子上,嶽強發的聲音傳出來。原來,那次他打電話向李斌良挑釁,卻得意忘形,不想卻被李斌良錄了音。

嚴真聽著二人的對話,臉色越來越難看。

錄音播完之後,李斌良悲憤地說:“嚴組長,你說,這正常嗎?這說明了什麽?說明,我的任免,是由他主導的,或者說,他直接影響了省委、市委對幹部的使用。這算是什麽,這是什麽政治生態?”

“說得好,這是什麽政治生態?繼續談。”

“好,我從兩起命案談起,我是公安局局長,主要職責是打擊犯罪,可是,這兩起命案的被害人,都是我們公安民警,可是,我卻無法破案。但是,這不是我無能,而是有人捆住了我的手,把槍口對準了我的頭,隻要我敢破這兩個案子,他們就對我開火,現在,我就是中彈了。就是因為我一定要偵破這兩起警察被害案,他們就采取一切手段,把我搞掉了,免去了公安局局長的職務。原因是,這兩起案件背後隱藏著巨大的黑幕,牽涉到一起涉案幾億元的特大入室搶劫案……”

李斌良講著講著進入了情境,他從宋國才家的巨款再說到並購中的黑幕,盡管他知道,嚴真可能已經掌握了這些情況,仍然忍不住把掌握的講出來,最後動情地說:“林希望和謝蕊被害的原因,就是碧山煤礦的並購黑幕。所以,我才處處受到掣肘,直到今天的下場……”他越講越動情,不知不覺,兩個多小時過去,他才深深地吸了口氣,結束了講話。

這時,很少插言的嚴真坐不住了,她在地上踱了一會兒步,轉過臉來。李斌良注意到,她此時已經是臉色緋紅,滿眼激憤。她聲音不高卻充滿感情地說:“斌良同誌,作為紀檢幹部有一條重要的要求,就是要保持客觀和冷靜,可是,聽了你的話,我實在難以做到這一點。根據我對碧山的調查,再加上我對你的了解,我相信,你說的都是真的。過去,我們常說,腐敗分子是極少數,這並不準確,在有些地方,他們可能是少數,可是,在極少數的地方,他們可能卻是多數,不,不隻是多數,有時,還往往呈現集團式腐敗,塌方式腐敗,你能在這樣的地方,保持自己的品格和原則,和他們鬥爭,真的不容易呀!”

李斌良感到溫暖升上心頭,他忍不住又進一步說:“嚴組長,碧山的問題到了非解決不可的時候了。你知道嗎,除了經濟政治上的危害,還有環境的破壞,你一定看到了,在碧山,甚至整個荊原省,還能找到山清水秀的地方嗎?你再看看普通群眾的生活,他們付出了生態的代價,可是,得到的是什麽?依然是貧窮落後,錢都被少數人裝入了腰包,這些問題不解決,怎麽得了啊?還有,這種社會環境是對人心的危害,由於嶽強發、武權這樣的人肆無忌憚,讓很多碧山人,甚至我們公安民警,都對碧山的社會前途失去了信心。”

“我在碧山調查過,你說的這種情況確實存在,這確實是最可怕的。不過我們也要相信,人間正道是滄桑,人的本性還是向往公平正義的,隻要把他們這些人清除掉,我們的社會還是能向著好的方向發展的。斌良啊,苗雨說得對,你不隻是一個警察、一個公安局局長,還是有一個有思想的、有責任感的人。”

深切的理解和關心從耳鼓滲入心田,李斌良的眼圈不自覺地紅了:“嚴組長,那我……”

“我現在不能對你表態,但是,我要告訴你,現在是十八大以後了,他們一定會為自己的罪行付出代價。你的問題,一定能夠得到妥善解決,碧山的問題,也一定能夠得到解決。就這樣吧,你先回去等消息!”

嚴真的話令李斌良感動,但是,他又有些著急:“可是嚴書記,現在情況緊急,案件正在關鍵時候,不能中斷……”

“我知道,我知道,你放心吧,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