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斌良從賓館走出來。奇怪,盡管並沒有完全解除疑慮,可是,他卻覺得兩腿輕鬆了許多。“爸爸——”苗苗的呼聲從前麵傳來,他看到了三張笑臉,這三張臉真是這世界上最美好的臉龐啊。他也不自覺地露出笑容,迎向三人。第一個開口的是性急的陳青:“李局,怎麽樣?”李斌良點點頭說挺好的,簡要說了嚴真接待自己的經過。陳青聽了高興起來:“原來她是中紀委的?她要是這種態度,那你沒問題了。什麽時候恢複你的職務啊,咱們得抓緊回去呀!”李斌良又把嚴真的話學了一遍,陳青更加高興:“這麽說,你的問題很快就能解決了。”李斌良卻有所保留地說:“也不要想得那麽容易,還是看最後的結果吧!”
應付完陳青,李斌良轉向苗雨,問她和嚴真到底是怎樣一種關係。苗雨現出一絲得意的笑容。她告訴李斌良,《明日》是個很有社會責任感的雜誌,最善於捕捉社會敏感問題,他們早就風聞了荊原煤礦並購的一些黑幕,派記者做了初步調查,認為問題非常嚴重,就反映給中紀委,中紀委決定深入調查。為了更好地掌握真實情況,就和雜誌社一起行動,這樣,她和嚴真走到了一起。
原來是這樣。李斌良又問苗雨,嚴真對碧山的情況是什麽態度。苗雨說:“怎麽說呢?嚴真說過一句話:‘在碧山這種地方,正直的人沒有立足之地。’”
原來是這樣。這麽說,她確實是個正直的人。可是,她能夠像她表態的那樣,盡快解決自己的問題嗎?苗雨說,據她了解,嚴真為人幹練,不說空話,她是副省級幹部,如果她這麽說了,就肯定能夠做到。李斌良仍然不放心,說時間緊迫,不能拖得太長,苗雨說嚴真肯定會向省委提出建議,估計,省委也不會對中央巡視組的建議置若罔聞。可是,對於李斌良返崗的具體時間,苗雨也拿不準。
所以,李斌良仍然不放心,又拿出手機,打給林蔭。鈴聲剛響兩聲,林蔭那邊就接起來:“斌良,談完了?”李斌良說談完了,自己把該說的都說了,還說了嚴真的態度,林蔭聽了很高興。李斌良又說起自己複職不能拖得太久,林蔭說,碧山的做法是違反組織原則的,如果中央巡視組真的態度明確,糾正起來不是難事,讓他放心等待。
沒有辦法,隻能耐心等待了。可是,李斌良卻無論如何也靜不下心來,這時手機再次響起,這回,是韓心臣打來的:“李局,怎麽樣?我聽說,中央巡視組進駐荊原了,你應該找他們談談哪,談過了?效果怎麽樣……太好了。是,碧山這邊也知道了,都惶惶不安著呢,當然是他們惶惶不安,現在,他們大概自顧不暇,琢磨怎麽應付中央巡視組呢,所以也沒采取什麽大動作,最重要的是你能快點兒回來就好了……是嗎?那太好了,隻是時間別拖得太久。你放心,我一定盯著他們,隻是,畢竟和你在時不一樣了,我隻能暗地裏行動。從你離開我也沒閑著,正在通過私人關係調查別墅區的錄像……對了,DNA比對結果出來沒有……還得明天……我知道,隻是太著急了……你放心,我一定全力以赴……”
說了好半天,韓心臣才放下電話,李斌良想象得到,他一定受到了鼓舞。
眼前似乎無事可做,隻有耐心等待了。這時苗苗提出,已經快中午了,該吃飯了。陳青說:“去飯店慶祝一下吧?”李斌良說:“不,現在慶祝太早了,應該在組織決定我們返回碧山時再慶祝……不,應該把案子徹底偵破後再慶祝。”李斌良嘴上這麽說,其實心裏的理由並不全是這些,因為他的眼前又出現早晨,家裏廚房那一幕,三個人一起吃飯的那一幕,那種感覺,他還想再次享受一下,因而提出回家去吃。陳青看出了李斌良的意思,就說:“那好吧,我就不亂摻和,破壞你們的三人世界了……”話說出半截就停下來,並在尾音中透出了悲涼的腔調,不知是不是想起自己的遭遇,想起了謝蕊。
李斌良的渴望得到了滿足。三人回到家中,他又倚門向廚房內看去,看到兩個女人忙活著做飯的身影,吃飯的時候,他忍不住下意識地說了句:“等我完成碧山的任務,我真的辭職,回省廳,天天過這種平凡的日子,但是,你倆必須在我身旁。”苗苗聽著,眼睛看向苗雨,苗雨卻垂下眼睛,把頭轉向一旁,停止了吃飯,好半天才回過頭來。
李斌良知道苗雨在流淚,酸澀也忍不住從自己的心底生出……
飯後,收拾完廚房,苗雨進了李斌良的房間,關上房門,輕聲問:“你剛才是什麽意思啊?”李斌良大膽地盯著她:“你不明白嗎?你能告訴我,我還會享受家庭的溫暖嗎?我還會和心愛的人守候在一起嗎……”
話說不下去,喉嚨哽咽了,他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突然上前,伸出手臂,把她擁抱在懷裏:“苗雨,我不會讓你再離開我了,你必須留在我身邊。聽見了嗎?我要你答應我,不要再離開我。”他感覺到,她渾身在顫抖,她伏在他的胸前,抽泣著說:“斌良,你不知道,雖然和你中斷了聯係,可是這些年,我沒有一刻忘記你,我也曾幻想著有這一天,可是,我不敢太期盼,隻能克製著……斌良,盡管這些年我見過不少人,可是,我從沒發現過你這樣的人,我去碧山,是為了工作,也是想再見你一麵哪……”她嗚咽出聲,再也說不下去了。
李斌良更加用力地把她擁抱在懷裏:“苗雨,快答應我,今後不管發生什麽事,都不會離開我。說,快說!”
苗雨沒有說,可是,卻在用力地點頭。李斌良的淚水,終於不可遏止地湧流出來……
下午是漫長的等待,李斌良嚐到了如坐針氈、熱鍋上螞蟻的感覺。一下午,他和韓心臣通了三次話,最後一次,韓心臣告訴他,他已經獲取了一段有價值的錄像,就在一個多月之前,也就是謝蕊懷孕的那段時間裏,武權的身影出現在別墅區附近的監控錄像鏡頭中。李斌良聽了非常高興,要他千萬保存好。放下電話,是更焦急的期盼,他不時拿出手機,觀察著時間一秒一分地走過。然而,到了下班時間,仍然沒有任何消息。
看來,今天是沒有戲了,可是,碧山的情況是瞬息萬變哪。他忍不住撥打了林蔭的電話,林蔭的話使他稍感安慰,林蔭說,據他所知,省委常委經常夜間開會,特別是涉及研究幹部的議題時。
看樣子,還有希望,但是,還得繼續受折磨。李斌良放下手機,隻能繼續等待,等待,等待,晚九時許,手機忽然響起,他拿起來一看,是林希望父親的號碼。又出什麽事了?莫非……他產生不祥的感覺,手機裏傳出林希望母親的聲音:“李局長,這可怎麽好啊?”李斌良急忙安慰她別急,問出什麽事了。原來,她和丈夫聽到了李斌良被免職的消息,情緒上深受打擊,為等待兒子被害真相和凶手伏法而活著的丈夫陷入昏迷,生命垂危。她哭泣著問李斌良怎麽辦,兒子的案子他還管不管,還能不能有人管?李斌良立刻大聲叫起來:“大嫂,你聽著,我還會回碧山的,還會當公安局局長的,你告訴大哥,讓他一定挺住,我很快就回碧山,很快就會破案。你告訴他,我三天內一定破案!”林希望母親聽了李斌良的話,稍稍高興了一些,要他再大聲說一遍,她把手機放到丈夫耳旁,讓丈夫聽到。李斌良按照她的要求,大聲複述了一遍,向林希望的父親保證,自己三天內一定破案。片刻,手機響起輕微的呻吟聲。林希望母親告訴李斌良,丈夫醒過來了……
受到這個刺激,李斌良又變得焦灼不安起來,他無法入睡,不時地在地上踱步,弄得苗雨在苗苗的房間裏也無法入睡,穿上衣服走過來陪他。時間繼續一秒一分地走著,眼看零點了,看來,今天是沒有希望了。然而,就在苗雨的勸說下,李斌良準備脫衣上床時,手機響了起來。
是個陌生的號碼,誰?
“是李局長嗎?我是秦孟祥……碧山市市委組織部部長……”
“啊,秦部長,有什麽事?”
“市委剛剛接到省委通知,省委認為,碧山市市委撤換你的決定,是違反組織原則的,是錯誤的,也是無效的。責成市委恢複你的公安局局長職務,並要求在第一時間通知本人。所以,我才給你打這個電話,打擾您休息了。”
“不不,秦部長,我還沒睡,太好了,謝謝您,謝謝您……”
“不用謝,這是應該的,李斌良同誌,你受委屈了。市委已經決定,明天由我帶隊,並派專車,前往荊都迎接你回碧山複職……”
“不不,沒必要這麽折騰,我自己帶車回去就行了。秦部長,太謝謝你了,就這樣了,再見!”
李斌良剛剛放下手機,它又響起來,是林蔭:“碧山市委給你打電話沒有?”
“打過了,謝謝你,林廳長!”
“還是謝中央巡視組吧。你有什麽想法?”
“沒想法,隻想著快點兒回碧山。對,我想連夜啟程。”
“沒必要,走夜路不安全,明天早晨吧,早一點出發。”
“行。林廳長,你知道內幕嗎,到底是怎麽做到的?”
“沒有內幕,就是中央巡視組向省委提出了建議,省委常委連夜開會研究,爭論得非常激烈,所以才拖到這時候,不過,最終還是正義勝利了。好了,不說了,你明天還有事,抓緊休息吧,別太激動,影響睡眠。”
林蔭放下了電話,李斌良抬起眼睛,看著苗雨。苗雨也在看著他。
林廳長說,別太激動,影響睡眠,可是,此時此景,怎能不激動,怎麽能入睡?李斌良突然張開雙臂,又將苗雨擁抱到懷中,並且越抱越緊。這時,他忽然回想起多年前,他和她第一次擁抱的感覺,忽然覺得,自己和她從未分離過,這種感覺讓他消除了殘留的陌生感,也讓他更緊地擁抱住她,並不自覺地開始親吻她。她最初還想逃避,掙紮,可是很快放棄了抵抗,發出一種輕微的呻吟聲,這又使李斌良忽然有了生理上的反應,他把她抱到**,開始脫她的衣服,她無力地說著“不”,可是卻不再做抵抗。然而,就在李斌良想采取進一步行動時,忽然大腦“嗡”的一聲,謝蕊的屍體出現在眼前,林希望的屍檢照片出現在眼前,林希望家殘破的小屋,林希望父母悲涼的麵龐出現在眼前,碧山天空的煤灰粉塵也忽然出現在眼前,遮天蓋地地向自己撲來……
李斌良的大腦和身體陡然降溫,他停止了脫苗雨的衣服,慢慢起身,把她衣服整理好。苗雨詫異地睜開眼睛望著他。他輕輕對她說:“對不起,苗雨,現在還不能這樣,我沒有權利享受這個,最起碼現在不行,一切,要等到碧山的事情有個了結才行。”苗雨意識到他的心理變化,仰在**看著他說:“不,那時候也不行。”李斌良不解地:“為什麽不行,難道,你……”苗雨認真地說:“你必須為我舉辦一個莊重的婚禮才行。”李斌良一下明白過來,再次緊緊地擁抱住她:“親愛的,我答應你,一切都答應你。親愛的,你真是我的心上人,真的理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