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八歌 兵戈
玉陽走後，皇帝漸漸忙碌起來，幾乎不再回華章殿。蛇妖心底是想去尋皇帝的，但又每每停頓在華章殿門外。
那日城門口，皇帝轉身而去時，那一瞬，蛇妖的心像被一雙魔掌揉捏，像在火裏煎烤，像被萬車碾過……
而那些清晰的疼痛，於蛇妖而言太過陌生，像是強加在自己體內的。
或許，那便是血煞。
你痛，便是我痛，我煎熬，不如你十分之一。
她癡癡愛愛放不下趙易舒，皇帝放不下她……當真是愛而不得，形神俱滅！
蛇妖去了鳳棠樹下，在那裏翻書直到日落時分，秀兒來喚了幾次，蛇妖也不想用膳，本也不用用膳。
月起，蛇妖本打坐在清夜裏，夏初的風溫柔地撫過她的發，惹來一聲歎息，心亂了，修煉顯得越發艱難。
近來蛇妖能夠感覺到自己身體恢複了七八分，已然能夠使用小的法術，雖然血煞壓製住了妖元，但阿陸給的藥丸幫了大忙。
蛇妖想，待她恢複了九成功力，如若皇帝再不理她，她就回碧落山去。她再不想和誰相看兩相厭。
又過了幾日，蛇妖已將阿陸交給她的藥丸吃盡了，功力恢複接近九成，她越來越心慌意亂，埋怨皇帝不肯來找她。
夜裏偷偷跑去勤政殿，隱了身形躲在簾子外看皇帝。
十幾日不見，皇帝憔悴了許多，眼底幾分疲倦幾分勞累，旁邊伺候的老太監勸他早些休息，一次又一次，皇帝也還手按著太陽穴堅持著。
蛇妖進了殿站在皇帝身後看文書，上麵似乎寫了些軍事布防，還有什麽將軍的快報。
蛇妖細細看了遍，才發現那是陳國與趙國的邊疆戰爭，已然打起來了。
而蛇妖並不知道陳國的局勢已經無法回轉，自她與皇帝結下血煞，陳國便會像是被詛咒了一般迅速敗落。
她在皇帝身後絮絮叨叨，埋怨皇帝不聽老太監的話，埋怨皇帝不回華章殿歇息，埋怨皇帝看她看厭了……說了好多話，卻見到皇帝似乎累極，疲憊到不行，甚至身體緊繃著，絲毫不敢放鬆的模樣。
“為何不肯歇息呢？你倒下了我怎麽辦啊？”
“好像人間打起仗來都是很久很久才停歇的，你這樣折騰，恐怕仗還沒打完人就倒下了……”
“我給你施個法術，你好好歇息一夜，明早再起來看文書可好？”
說了許久才意識到人類聽不見自己說話，所以幹脆將皇帝弄暈了過去。
看著幾個太監七手八腳抬不好皇帝，蛇妖又施了法術將皇帝安置在勤政殿偏殿的榻上，然後幾個宮女端來洗漱水為皇帝擦臉。
終於弄好了，蛇妖挨著皇帝也睡下了，夢裏還在嘟嘟囔囔，說皇帝討厭……
翌日醒來，宮女說皇帝已經去了正殿和大臣議事，說要蛇妖早日回華章殿去。
蛇妖登時惱怒，看來那皇帝真是厭倦了她，所以不想看見她！
蛇妖本獨自走在回華章殿的路上，氣急了瞬間遁地離開了皇宮，她要回碧落山去，京都的人都不是好人。
兩天一夜的行程，蛇妖硬生生一天一夜便到了，累極了躲在自己老窩睡了個仿似人間一百年的大覺。
醒來時才發現山上都沒了熟悉精怪的蹤跡，不知道大家都去了哪裏，待了好幾日未見大家回來，蛇妖失落得不知道去哪裏，不自覺地竟然回了宮裏。
幾日未回宮，宮裏竟也井然有序，未顯任何混亂，與她曾回狀元府一般，好似哪裏失卻了她，都是一般模樣，毫無任何影響。
不被銘記，不被在意，不被需要。
蛇妖遁去勤政殿，皇帝端坐高堂之上，眉緊蹙著處理政事，臉色蒼白得不像話，眼簾下麵青了一團。
“你過得不好嗎？怎地這般憔悴！”
“你不是不歡喜我了麽，我走了你該過得好才對呐！”
“哼，夜凜你這個笨蛋，大笨蛋，笨蛋……”
“我才不是傷心，是血煞壓著我心疼，我全身都疼。你放過我罷！我會疼死的……”
皇帝似乎感覺到了什麽，手指撚著毛筆竟將筆杆捏碎。
“你也感覺到痛了麽？你讓我這般疼，就是不肯放過我！”
許久，沒得到任何回應的蛇妖踉踉蹌蹌離開了勤政殿。
皇帝依舊端坐於高堂之上，隻是嘴角，浸出些血色來，批閱奏折的朱筆不斷描著宣紙上兩字。
阿棠。阿棠。阿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