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九歌 長亭更短亭

陳國與趙國的局勢越發緊張,曾經輸於陳國與先帝簽訂了附屬條約的趙國,此次卻一勇無前打了過來,而且險地函穀關竟也失守。

夜凜似乎確定了猜測,整個陳國都在議論他決定禦駕親征的事。

蛇妖近來住在京都某個小院裏,偶爾也能聽見住戶討論國事,於是便知道了皇帝要去邊疆的事。

思索良久蛇妖還是去了城門口,她本來不想糾纏,卻抵不過自己想要看他的心情。

她想,要是皇帝說不是不歡喜所以怠慢了她,她也會試著去原諒他的。

那日城門前的道,被那些從未見過皇帝的百姓擁堵,蛇妖腳點著一株槐樹望著遠遠行來的皇帝。

英挺的濃眉飛入鬢角,一雙鳳眸傲視天下,唇薄薄抿著,麵容冷峻,整張臉像線條剛硬的水墨畫,刀削似的。

那日夜凜身穿金銀色鎧甲,氣勢威嚴高貴,半身長的利劍傍在腰間,跨馬而過,驚起一陣陣呼聲。

沉浸在戰事的悲痛中的百姓似乎定了心思,許多人說,有這樣威武的皇帝,陳國怎會敗給趙國!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不知是誰開了頭,百姓都跪了地,頭朝著那人,一拜再拜。

夜凜聽了百姓的呼聲,麵容上多了些淩雲壯誌的決心,但眉間卻依舊有幾分鬱色。

他要離開這裏,懷著赴死一般的決心,而那個心底的女子……

一陣風來,蛇妖憑風跨上了馬身,坐在皇帝身後,她感覺到皇帝繃直的脊背,似乎很是勉強,心裏揣測是否皇帝患了什麽大病。

皇帝依舊目光遠遠的,似乎想起了什麽,嘴角上揚,既開心又是苦澀。

蛇妖似乎能感覺到皇帝的所思所想,輕輕地雙手穿過皇帝的腰間貼了上去。

“夜凜,我在華章殿裏等你,你一定要回來。”

“你回來,我就鳳冠霞帔加身嫁與你,可好?”

“你不要讓自己受傷了,也不要讓自己心疼,我也會疼,疼得……疼得活不下去……”

“我等你……”

慢慢地竟留下了眼淚,委屈的,心疼的,不舍的,慌亂的,模糊的,清晰的……

城門外,短亭幾裏,長亭又幾裏,蛇妖不再言語,靜靜貼在皇帝背後,希望他知道,又希望他不知。

本想隨著皇帝去邊疆的,又怕被皇帝發現,又怕皇帝是真生了氣,又怕皇帝像那日一般躲過她……什麽都怕。

站在山頂望著皇帝越走越遠,蛇妖心底有幾分惶恐,好似再也無法與他相見一般……卻又夾纏著混亂的心思,擾得蛇妖失了基本的分辨力。

往後才悔恨,才假設,自己若那日隨著皇帝去了,也不至於,連黃泉相隔也是奢望……

再看不見皇帝的蛇妖回了宮裏,華章殿的秀兒見她回轉,歡喜得很,拉著她絮絮叨叨說了許多話,蛇妖卻還沉浸之前的情緒裏。

秀兒用力搖醒蛇妖,問她,“阿棠姑娘是不是愛極了皇上?”

蛇妖愣了片刻,搖頭。

“你分明是因為皇上走了才如此失落的!”

蛇妖走到書桌前,曾經皇帝臨的字還鋪在桌上。

字如其人,夜凜原本應當是極其瀟灑俊逸之人,卻偏偏在蛇妖麵前失盡風度,一顆心低到塵埃裏去了……

蛇妖掩麵,伏在書桌上,再不理人事。

秀兒見她心緒不寧,隻得出了門,囑咐侍衛攔了所有人莫來打擾,自己則去準備蛇妖的膳食去了。

皇帝臨行前囑咐秀兒,若蛇妖回轉,必要好好照料;若是又消失了,不用去尋……

秀兒看出,皇帝是愛極了蛇妖,所以甘願背負千古罵名;可蛇妖癡癡沌沌,不知能明了幾分!

蛇妖的身份,隻秀兒和禦醫知曉,亂嚼舌根的都會被暗衛直接滅殺,甚而連向皇帝請示也不用;且太後派出來打探的暗衛都被皇帝的手下控製住了。所以向來,蛇妖在宮中也沒受什麽委屈。

太後本也沒安什麽好心,當初縱容夜凜那般保護蛇妖,也是為了將來有什麽變故好拿出來說事。

因而蛇妖回宮不過兩日,太後便上門來了。

“太後吉祥……”蛇妖努力做著行禮的姿態,卻很不標準。

“坐罷,往後都不用行禮了!”

蛇妖疑惑,但也沒開口。

太後將秀兒等宮女趕出了殿,單獨和蛇妖說話。

“你是妖精對不對?”

蛇妖直覺地要點頭,卻又愣住。皇帝曾與蛇妖囑咐,說不要信太後。

“你不是夜凜的生母對不對?”蛇妖反問。

太後一愣,隨即厲聲質問,“誰告知於你的?”

“夜凜……”

“他怎會知曉?!”

“他又不是笨蛋!”……他就是笨蛋!

“難道他……”太後像陣旋風一般離開了華章殿。

蛇妖隱身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