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廠裏現在還欠著不少人的工資。”副廠長為難地說。
“想辦法處理一下，不能激發工人矛盾。”
會計和主管都不敢多說話了，這個時候隻能將所有的希望寄予副廠長和廠長了。
副廠長忍不住搓手再次問：“那能不能等廠長回來我們再商量一下？”
“嗯。也可以。限期吧，也別拖太久。”劉主任心算了一下時間，補充道：“轉眼到冬天了，就趕在明年開春吧。”
副廠長不禁皺了皺眉。
“另外，對下崗職工也要一個安排。統計一下數字，有多少人想下山生活。回頭我也會跟領導商量，能不能安排一些困難戶。”
“那就謝謝領導了！”
“好了，時間不多了，我們也還得趕回去跟領導匯報呢，就先這樣吧，我們電話聯係。”說著劉主任起身就要走。
鄧春風也趕緊收拾好東西，拿好相機緊隨其後，剛走到門口時，又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牆上的照片，問副廠長：“領導您好，請問我能看看那張照片嗎？”
副廠長順著她的手指方向看過去，原來是廠裏當年開工的第一張照片，極具年代感。副廠長回過頭來，又仔細看了看鄧春風手裏的相機，誤以為她要寫報告，點頭道：“拍吧！拍吧！這都是我們的曆史。第1代礦工工人。”
鄧春風不敢耽誤時間，小跑衝過去，對焦之後，哢嚓一聲，拍好了照片。
當取景器裏人臉放大後，鄧春風才看清楚，那個人果然是爺爺。
他推著小推車，在小鐵軌上運輸煤炭，臉上還洋溢著笑容。周圍都是他的同事。
雖然是黑白照片，但是鄧春風可以看到每個人都幹得那麽認真。
看著照片，鄧春風想重新洗一下這些照片，也算是給家裏人留一個念想。
“感謝領導！那我們先走了。”拍完照片，鄧春風不敢耽誤時間，快步追了出去。
劉主任打量她手中的相機，問：“拍了什麽好東西？”
鄧春風微微一笑，“沒什麽，就是一張老照片，上麵有我爺爺。”
“哦？證明你們家也有礦區工人。現在還有嗎？”
鄧春風毫不隱瞞地說：“我兩個舅舅還在礦上工作。嗯……聽說工資都很高。”
劉主任點了點頭，顧英波擔心她說錯話，使勁兒給她擠眼睛，但鄧春風依舊不理。
“不過，萬一失業了，也不知道以後還能幹什麽？”
劉主任笑了，“那這可是一個艱巨的任務啊！”
鄧春風撇撇嘴，不吱聲。
“這是大勢所趨，改不了了。我們的工作，就是要做好工人的思想工作。要想把事情處理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鄧春風低下了頭，一想到家裏的兩個舅舅，她如果主動勸退，一定會罵她白眼狼。
劉主任看出她的心思，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說：“別擔心，慢慢來。”
“嗯，請領導放心，我保證按時完成任務。”
上車了，劉主任又探問顧英波，“小顧，你們家有沒有在礦上工作的？”
“我爸爸是印刷廠的司機，開了一輩子車了。我媽是印刷廠的工人，雖然沒在碳素廠，但也是礦上的工人。印刷廠也搬遷了。”
“哦，那可是個好單位。怪不得你車開得這麽好，不會是你爸爸教的吧。”
顧英波不好意思地說：“大學一畢業父親就教我開車了。”
“開得不錯，以後好好幹，能提幹。”
回到單位，等春風處理完工作就先回去了。一想到領導交給她的任務，就覺得很為難。
不要說陌生人了，就是讓兩個舅舅放棄現在的工作，鄧春風都覺得不容易張口。說不定還會把她踢出去！
但鄧春風還是覺得先從舅舅這裏開口，隻有身邊的人，才能說實話。將來做周圍鄰居的工作，才容易些。
趕上周末，鄧春風特意買了一些水果蔬菜，邀請舅舅、小姨、奶奶都來家裏做客。但幾個人都覺得去大姐家，不方便。還是回小院方便。
石秀英看出鄧春風心思，替她做主，把大家都聚集到了小院。
周末的天氣很不錯，沒有刮風。小院裏的花都開了。
石方舟看到自己的後媽，還有些隔閡，問過人後，就不說話了。
鄧春風在羊圈旁做了好久的思想工作後，才終於跟大家開口道。
“舅舅，我跟你們說件事。”
石建英、石平英兩個人的筷子已經夾到了牛肉，又愣住了，縮回手，看向鄧春風問：“你想問什麽？”
“那個，礦上準備改革了，現在離開礦區的人越來越多，再待下去，不是好結果……可能……”
鄧春風話還沒說話，石建英一筷子已經拍到了桌子上，“好你個鄧春風啊，吃著碗裏的砸著鍋裏的？你舅舅當了一輩子的工人了。好不容易現在高工資，你說讓我辭職就辭職啊！休想！”
平英也皺著眉頭問：“春風，你這可不對啊！怎麽剛一上班就開始勸著讓我們下崗呢？”
這話雖然不好聽，但也是事實，鄧春風原本也不想的。可現在如果不積極找工作。等到廠子直接倒閉，工資再發不出來，一切都晚了。
“舅舅，不是我不讓你們幹。我是想讓你們看清現在的形勢。嗯，畢竟在礦上生活了這麽多年，周圍都是同事，也都習慣了。覺得這兩年廠裏可能經濟效益差一點，頂一點，熬一熬就過去了。可你們有沒有到山後麵去看一看？那山坳裏有多少煤炭都被挖空了。露出的都是山的分層，礦區的人有能力的都搬遷了，如果再不動……”
“你個小屁孩懂什麽？少胡說！你吃的鹽還我多，跟我在這講大道理呢！”石建英直接摔筷子了，毫不留情地訓斥道。
然而，讓鄧春風意外的是，就連石方舟也湊過來罵她了。
“鄧春風，你少管我們家的事！”
“我……是好心。”鄧春風還想解釋。
“我看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石方舟氣呼呼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