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你怎麽連哭都不哭，爸平時對你多好。”石建英哭得聲音很大，父親走的日子又這麽特殊，他把所有的恨意都給了石秀英。

“別理你姐這個沒心沒肺的。”於淑珍衝著石秀英就給了一拳。

石秀英沉默著，小心翼翼地幫父親整理遺容。

她第一次知道，原來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好好地離開人間。愛你的人，不能因為愛你就一直守護在你身邊。一切都是那麽地不真實，不自然。

石平英和石秀英也像是有了距離，隻是他一邊哭，一邊看姐姐做什麽，他就做什麽。

石慧英哭得一聲長，一聲短，時而還要咳嗽兩聲，不敢抱石秀英的大腿，隻好輕輕扯於淑珍的衣角。

感覺到女兒的情緒，於淑珍輕輕將她攬在懷裏。

第二日，本該是石秀英結婚的日子，卻變成了石建國下葬的日子。

所有的親戚都從遠處趕來，石秀英才知道原來父親的老家還有很多親戚，隻是多年來一直不來往。

石建國的工友敲門，石秀英推開門，像平常一樣，迎進門，剛準備喊“爸爸”，突然想起來父親已經不在了。

張開的嘴巴，停頓片刻，又緩緩閉上了，失落感從腳底直穿頭頂，終於流出了淚。

父親的朋友來了，可是父親再也不能主動邀請他們進門了。

送喪的路上，下著小雨，地麵濕漉漉的，石秀英隻覺得冷，她甚至不敢聯想父親有多疼。

回程的路上，鄧豐收輕輕將自己的衣服披在她的肩上，什麽也沒有說。

石秀英累了，靠在他的肩上，像是一葉扁舟，短暫地在水麵停留。

結婚的日子，一拖再拖。

一轉眼，到了第二年。

鄧家人一直等不到石秀英的答複，甚至覺得這個兒媳有意拖延時間。

一家人圍坐在一起，商量著不行給鄧豐收再說一個姑娘得了。

鄧豐收的年齡比石秀英大一點，今年再不結婚，生孩子都遲了。

秦玉芬和老伴坐在炕上商量來，商量去，還是想上門看看石家的情況，再做打算。

因為石建國的事，石建英意外地被提前提幹，成了小組長，工資也漲了不少。

難得他有孝心，給家裏買了一台電視機。

石平英和石慧英放學一回來，就高興地跳蹦子。

石慧英衝到廚房裏，仰頭著對石秀英說：“大姐，哥哥買的彩電真好看，你也來看一會兒。”

石秀英微微一笑，“大姐還有活沒幹完，就不看了。慧英去看吧。”

“可是，以後大姐如果嫁出去，姐夫沒有買電視機可怎麽辦？”石慧英小小的腦瓜裏，有對姐姐的心疼，讓石秀英感動。

“不會的，大姐家也會有電視的。去玩兒吧。”石秀英支開了慧英，繼續做飯。

所有菜上桌，鄧家人也進了門，坐上了桌。

一年不見，秦玉芬頭發又見白了一層，人雖然瘦，氣色倒是好得很。

“親家母，這秀英和我們家豐收的婚事都拖了一年了，再拖下去，怕是不太好。”

秦玉芬是喜歡石秀英的，難聽的話也不願意多說，無非是想著能讓秀英盡快過門。

在這石頭城裏，照顧鄧豐收，再給鄧家添個丁。

於淑珍臉上的笑容僵住了，她看了看秀英，又看了看桌前的一大家子，心裏五味雜陳。

頂梁柱沒了，家裏的生活又過緊巴，為了貼補家用，於淑珍還特意又租了塊地，專門種蔬菜賣。

這秀英要是嫁到省城去，那……剩下的孩子怎麽辦？

“親家母，您也知道我們家當家的走了。這幾個孩子都要拉扯。秀英以後要是嫁到外麵……”

於淑珍實話實說了，石秀英畢竟年紀還小，不管照相館的生意如何，總歸還是能貼補一些家用的。一旦嫁人，這個家可能就捉襟見肘了。

秦玉芬一聽笑了，“大妹子，我們豐收是這礦區的工人，照現在這個經濟形勢，一時半會也調動不了。”

秦玉芬看看兒子，又看看石秀英，補充道：“兩個人成親以後，看她們想在哪裏安家吧。”

鄧豐收和石秀英的這段時間接觸，越發覺得她像是自己家裏的人，將來是能生活在一起的。

“媽，伯母，這件事我和秀英商量過了，等工資一下來，我們就抓緊時間蓋房子。秀英和我的工作都在這邊，所以暫時肯定也都是在這裏安家。”

鄧豐收抬頭看看石秀英，希望她能說話，但是在母親麵前，石秀英很少發表意見。

父親在時，她可以一直在照相館工作，父親走了，她甚至不確定於淑珍會不會還讓她去那裏工作。

“秀英，你說話呀。”鄧豐收忍不住輕聲催她。

“我……聽媽的。”

於淑珍聽出幾個人的意見，大家一致把問題都交給了她。如果她再拖延，不說話，隻怕會讓幾個人都不高興了。

“行，那就結婚以後在石城安家。以後啊，有個啥事，豐收也能幫得上忙。好事。”

“哎，那得了。那結婚的日子，就定在初九吧。”秦玉芬來的時候，就已經算好了日子，拖不得。

“什麽？這麽快？”於淑珍到底是年輕，算不過秦玉芬，完全是被鄧家人架在那裏了。

但不管怎麽樣，石秀英和鄧豐收畢竟是石建國滿意過的人，早一天晚一天問題也沒多大。

石建英咬著筷子，心裏倒是得意了，姐姐走了，將來媽有什麽好事，一定第一個想到他。

石平英和石慧英兩個人則默默地咬著筷子，仿佛姐姐馬上就要離開家了。

從此以後，有什麽好事，也不能跟姐姐分享了。

日子定下來，沒能力買婚房，兩家人就隻能靠借了。

鄧豐收跟領導打了申請，特意請了婚假，租了一套單身公寓作為婚房。

一直以來，他都是和幾個工友擠在一個屋裏睡覺。一晚上襪子味、打呼嚕、說夢話一個沒拉下來。

這一次，借著結婚的名義，住進了單身公寓了，著實也享受了一把。

幾個工友打趣他，“豐收啊！你這娶個媳婦，可真是大豐收。聽說，領導最近準備給你提幹了。”

“哪來的小道消息，別瞎講。”鄧豐收謙虛道。

前一段時候，車間主任特意跟他打過招呼，領導有意，想提拔個幹部，但是現在礦上有幾個人競爭，讓他先不要吱聲。不管能不能升上去，都做好心理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