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照片就好幾塊錢呢，石秀英拍下照片，就從凳子上跳下來，恨不得趕緊逃離。王琴一個箭步跳到她身邊，挽著她的胳膊，咧著大嘴微笑。兩人有生以來的第一張合影，總算是有了。

“好了。”林朝陽關了相機，走到書桌前，嫻熟地寫了小票交給石秀英。

“先交定金，三天後來取相片。”

“多少錢？”

出來得急，石秀英摸了摸口袋，才發現身上除了買菜錢，沒有多餘的。算來算去她發現口袋裏也隻有五毛錢能用，石秀英急得頭上冒汗。

林朝陽看出她的窘迫，剛想讓她寫個欠條，等取相片時付清，王琴卻從口袋裏摸出了幾塊錢給他。

“夠了吧。我們今天就交清。您一定要快點給她洗。這照片有急用，可不能耽誤。”

“得嘞！”林朝陽就喜歡爽快的人，嘴角的笑容藏也藏不住。

“還有，合影要兩張一模一樣的。”王琴補充道。

“好。”

石秀英和王琴剛走出照相館，店裏就又來了一位客人。這人穿著藍色的工服，戴著帽子，眼睛明亮。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個姑娘，可她卻是男兒扮相。她手裏也攥著秀英填過的那張表。

“你看人家，女兒一樣下井。”王琴撇撇嘴，埋怨道。

石秀英咬著嘴唇，心裏五味雜陳，可也不知道能說什麽。

感覺自己話說重了，王琴又挽著她的胳膊往光明市場走，“我給你買糖去。明天我也要上班了。”

“去哪裏？”石秀英問。

“保密。”

“小氣。”

“上回跟你說的紅樓夢，你看完了嗎？看到第幾章了？”王琴是石秀英唯一的朋友，念書多，可惦記秀英看書了。

“剛剛開始看，才看到林黛玉進府。”

“哎呀，怎麽看得這麽慢？”

“我識字少，你又不是不知道。”石秀英臉紅，說話間，倒是忍不住回頭看照相館。

又有幾個客人去拍照了，門口竟然排起了長隊。

“咱們這一片，是不是隻有這一家照相館呐？”

“是啊，怎麽啦？怎麽突然這麽問？”王琴眼珠子一轉，馬上反應過來了，問：“難不成你想去幸福照相館上班？”

“還不一定。”石秀英想到自己大字不識幾個，又不懂照相，恐怕難。填好表的工作，都沒了，這沒影兒的事，她更不敢亂說。

老人常說“未成之事，密不可說”，說了就不靈了。

她得再觀察觀察，也許今日是湊巧，來照相的人多。若每天都有這麽多人拍照，說不定真是個好營生，幹幹淨淨的，可不比當工人差。

就是她沒念書，又不懂照相，恐怕學起來有點費勁兒。

王琴拍著胸脯，給她鼓勵：“怕什麽？試試唄。你一定行！我看這礦區上這麽多人，光他們夫妻二人怕是忙不過來。”

“你知道？”石秀英歪頭問。

“聽說，這個礦區今年有三萬人了，過段時間還會再開一個礦區，往後來這兒參加工作的人隻多不少。這一個人拍一張照片用10分鍾，一天就算不吃不喝24個小時，也隻能拍144個人。林老板和他愛人兩個人指定忙不過來。”

王琴這麽一算，倒像是給石秀英吃了一顆定心丸，她笑著說：“真的。那我要試試。”

買完糖果，王琴騎著自行車帶著石秀英往回路。兩人剛路過石家的地，就被準備回家的於淑珍逮了個正著。

於淑珍暗暗地白了王琴一眼，大聲催促：“秀英，幹什麽呢？還不回家做飯？”

“知道啦！”石秀英可不敢耽擱，跳下自行車抄近道往家跑。

這幾天，石建國和石建英中午在廠裏食堂吃飯，中午隻有於淑珍、秀英、平英和慧英四個人吃飯。石秀英特意減了飯量，等著大家吃完飯，快速洗完鍋，一有空就偷溜出去了。

照相館中午是不關門的。石秀英一路小跑，趕到了店裏，悄悄躲在牆根，偷偷從側麵的小窗戶上往裏看。

可惜，裏麵黑咕隆咚的什麽也看不見。石秀英有點失落。突然，她一腳沒踩穩，直接滑了下來，摔倒在地。

她的胳膊劃了一道口子，衣服也摔破了，疼得忍不住嘶溜嘶溜倒吸涼氣。

“誰呀？”聽見動靜，林朝陽快步衝出來。

石秀英嚇得拔腿就跑，沒一會兒就不見人了。

看著地上一攤血跡，林朝陽輕歎了一口氣。

照相館裏傳出林朝陽愛人丁梅的聲音，“老林，有客人啊？”

“不是，可能是小孩兒。”林朝陽以為是哪個窮小子想翻牆找吃的，失足摔落。反正也沒丟什麽東西，就隱瞞了下去。

“客人還等著呢？”

“知道了。”林朝陽又看了一眼石秀英消失的地方，就像是刮過了一場風，什麽也沒留下，他黯淡地回屋了。

聽不見動靜了，石秀英從坡底的牆拐角鑽出來，看了一眼照相館，確定林朝陽進屋了，才壓了壓胸口，放下心來。

“幹什麽呢？躲躲藏藏的。”

王琴突然從石秀英身後跳出來，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石秀英膽都快嚇飛了，右手使勁兒按壓心跳過速的胸口。

冷靜過來，石秀英衝著王琴的肩膀回了一巴掌，假意凶道：“要死啊，大白天嚇人。”

秀英就注意到王琴今天身上的衣服不一般，藏藍色的工裝上寫著揚帆印刷廠幾個大字。這是印刷廠的工服。

“你上班了？”

王琴笑著拽了拽衣襟，又扯著胸口上的廠牌給她瞧，一臉幸福的模樣，說：“可不，以後我就是印刷廠的正式職工了。等我發了第一個月工資，請你吃雪糕。”

“一言為定。”

五毛錢的雪糕，對於一個月工資隻有五十多塊錢的石家，還是太奢侈了。石慧英想，如果能成為林朝陽的徒弟，說不定以後每個月都能吃得起雪糕。

“照相館拿下了不？”王琴又挽著石秀英往家的方向走。

石秀英搖搖頭，時不時地回頭看看，“先等等吧。”

為了不打消她的積極性，王琴又鼓勵了她好半天，臨了還送了一本書給秀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