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於淑珍說狠心的話,石建國都有些接不上話茬,但結婚是大事,說來說去,就是不能讓女兒再受一丁點的委屈。秀英在家處處讓著弟弟妹妹,凡事都是得過且過,不爭不搶的性子。這要是嫁了人,萬一遇上個壞良心的,那就是害了她。
石建國借著這次機會,鄭重其事地跟家裏所有人下達死命令:“秀英有工作了,照相館的活兒也不輕鬆。以後家裏的活兒,建英、平英和慧英也都多分擔點。”
“憑什麽?”石建英眉眼一皺,發起牢騷。
他反問的同時,慧英卻拍手叫“好”。
慧英抱著石秀英,頭挨著頭,撒嬌道:“太好了,等姐姐以後會拍照了,我們家也可以有全家福了。”
“對!等到了春節,我們拍全家福。”石秀英嘴角露出彎彎的笑容,輕輕摸摸妹妹的頭,轉而感激地看向父親。
結婚這種事,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石秀英原本覺得自己沒有選擇權的。但父親在用他的方式救贖她。
於淑珍還想爭辯什麽,石建國卻一如往常地沉默了。那條曾經因為打仗受傷的腿,又開始鑽心地疼。他揉了揉腿,一瘸一拐地上炕了。
秋末的時候,石秀英已經可以獨立衝印照片了。林朝陽對這個勤快的徒弟很滿意,總時不時地給她一些小福利。
店裏又添置了一台照相機和大肚子電腦,為了能讓石秀英成長得再快點,林朝陽把店裏的一台舊相機給了她。
“秀英,拿回去好好練習。以你這個學習速度,相信過不了多久就能開分店了。”
“真的嗎?謝謝師傅。”石秀英咧嘴笑了,她沒想到林朝陽和丁梅對她這麽信任,竟然還有了開分店的心思。她心裏暗暗竊喜,來這兒來對了。
因為父親和弟弟在礦上的原因,每當有煤礦工人來拍照,她都會有意追問有沒有什麽新鮮事。
對於高危職位,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最近幾天,鄧豐收每次下班路過照相館,都會給石秀英買瓜子、糖果。
兩人也不說話,就是默默地把東西放在那裏。
自從去過石家,鄧豐收就知道石秀英在幸福照相館,比在家裏幸福。如果糖果、花生、瓜子送到家裏,那她十有八九是吃不上的。
“你下次別送了,吃不完!”第四天的時候,石秀英把塑料袋提了出來,還給鄧豐收。
“你和你師傅師娘一起吃,沒多少。”鄧豐收撓撓頭,不肯接過去。
“吐了的瓜子皮還要打掃。”石秀英硬塞到他手裏,轉身就進了店。
鄧豐收知道她不過是怕他瞎花錢。她是個會過日子的女人!他更中意這個姑娘了。
此後的數天裏,鄧豐收每天下班,都會特意洗得幹幹淨淨才去見石秀英,送她回家。
礦區的住宅區,都蓋在山邊上,靠近馬路,去城裏、去省城都很方便。
“將來我們倆如果成親,就在這兒蓋房居住。好不好?”鄧豐收指著湛藍天際下,那一圈青色的山邊,問石秀英。
看著那被大山遮擋住的住宅,以及溝底的石子路,石秀英搖搖頭:“不妥,瞧那山路,若是碰上個車技不行的,騎自行車都能翻溝裏去。”
“哈哈哈!我的車技還不錯,保證翻不了溝。”鄧豐收沒想到石秀英竟然是個會說笑的人。
“那也不行。”石秀英臉紅了。
鄧豐收有點不明白了,反問:“那你想住在哪裏?”
這幾年,廠裏來了不少知青,還有省城的工人。東邊的斜坡上,倒是蓋了三層小洋樓,但隻安排給單身漢。好巧不巧,石秀英指的房子就是那兒。太陽底下,白色的小洋樓,確實很漂亮。
“那恐怕不行。我們隻能在這附近蓋一座小房子。”鄧豐收幻想著小房的模樣,沒說兩句,就來人了。
石秀英特意往前走了幾步,有意避嫌。
父親石建國當工人已經十多年了,也才分了院裏的一套房子。眼前這個男人年紀輕輕,想要分套房子,恐怕有點難。
“我到家了。”不知不覺,兩人走到了家門口。石秀英說完話,就幹脆地道別進家,關上了院門。她熟練地係好圍裙,去做飯了。
“咚”地一聲,院門被踹開,石建英和石平英兩個人一起回來了。
石建英藍色的製服,穿成了灰的,大搖大擺地往院子裏的洗衣盆裏扔。
“媽,我回來了。今天發工資了,八十塊呢。”
有錢就是有底氣,石建英說話的口氣和逃學時候完全不一樣。
石秀英羨慕,那本該是她的工作。她沉默著將飯菜端上桌,聽於淑珍對兒子的誇讚。
石建英別的本事沒有,哄娘的本事絕對是一流的。他直接把五十塊錢掏給了於淑珍。
“媽,這您留著買肉。”
“好。兒子大了知道疼媽了。”於淑珍笑得臉都開了花,使勁兒往兒子碗裏夾雞蛋。
“媽,我也要。”石慧英撒嬌道。
“好!小饞貓。”
每次石慧英撒嬌要寵愛的時候,於淑珍似乎就會忘了“重男輕女”的思想,一一滿足,寵愛有加。
這讓石秀英心裏酸酸的,卻又自我埋怨:怎麽能跟妹妹爭寵呢?她可是姐姐啊。姐妹兩個人有一個人受寵,也算數。總不至於“重男輕女”的思想,再延續到妹妹身上。
家裏安頓好,石秀英對未來也有信心了。
幸福照相館生意火爆,但是石秀英的工資還是有限的。
林朝陽特意跟石秀英交代:“好好幹,從這個月起,超過60單,就給你提成。”
“謝謝師傅!”石秀英高興壞了。
四妹慧英馬上快要上四年級,將來想要學醫,就不能讓她失學。她得給妹妹攢學費。
為了拿到高額提成,石秀英開始手寫小廣告,往二礦、三礦、四礦跑,爭取攬到更多的客人。
西北風呼呼地吹著,石秀英安排好店裏的事情,就拿著一堆小廣告去二礦工廠裏發。
誰知道她剛走到大鐵門,就見一群人朝著1號井跑去。
石秀英預感事情不妙,連忙抓住一個人問。
“出什麽事了?”
對方打量了她一番,發現她不是礦上的人,擺手道:“走開,走開,別耽誤我們救人!”
“救人?誰出事了。”石秀英腿都軟了,父親一向腿腳不好,這幾年下井後,越發嚴重了。他還沒有好好享受生活,可不能出事。
“石建國、喬春旺……”廠裏突然有人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