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為,你會讓王處置我。”魯忻望著藍天,漫不經心地說,“我差點殺了你。”

“我恨你不是因為你差點殺了我。”寧夏手指卷著小三的棕毛,低垂著眼,說,“而是你殺了他。”

“他是個逃兵。”魯忻挑眉,細細觀察她的表情。

“恩。”寧夏輕點頭,“可……他是不是逃兵跟我有什麽關係?”

魯忻不語,笑著看她。

“你會死在我的手上。”她的話很輕,但很堅定。

“好啊小美人,我等著。”魯忻爽朗大笑,完全不當一回事。

“讓你多活些時日也罷。”寧夏又說,然後轉過頭望著他。

“如此,多謝了。”

“反正你也不想活了。”她似笑非笑。

魯忻一愣。

“活著比死了更痛苦不是嗎?”寧夏輕笑,一瞬間這天地間的光芒似都聚集了起來,讓人移不開眼。

“小美人你真是會說笑。”魯忻一臉嘲諷。

“你的眼裏我看到了絕望。”寧夏仰起頭,“和我的一樣。”

離開聽夏園不過才半天,剛進入一小縣城酒樓,屁股還沒坐熱,他倆就遇到了第一批刺客。

盡管一路上寧夏對魯忻大眼瞪小眼隨時找機會刺殺他,但這時候魯忻還是很英勇地挺身而出保護她。

刺客十名,在酒樓裏把他們倆團團圍住,其他吃飯的客人早被嚇得逃跑了,掌櫃的也躲在了櫃台下麵瑟瑟發抖。

“你可真能招禍!”魯忻瞥了寧夏一眼,“都是什麽來頭?”

寧夏也奇怪,究竟什麽人想殺她!

對,是殺,不是抓!

“不知道。”寧夏無辜地看了魯忻一眼,輕笑著說,“英雄,頂住吧!”

魯忻不敢相信命懸一發的時候這女人還笑得出來!側身躲過砍來的一刀,退到牆根,把寧夏護在身後,還忙裏偷閑回頭瞪她,“我抓你的時候已經發現有另外的人在追殺你了,你竟然不知道!”

“本姑娘天下第一魅力無敵!”寧夏想起那天就心生恨意,拿手指戳了戳他的後腰。

“靠!你想死啊!”魯忻邊架開一刺客的刀,邊帶著寧夏像窗口移去,努力克製自己想提刀掉頭砍她的衝動!

“不想死,我還要留著命殺你。”寧夏也明白了他的意圖。窗戶向著酒樓內院,過去就是馬廄,小三正在那裏休息。隻要騎上小三,這些人如何都是追不上的。

“快走,我擋住他們!”到了窗口,魯忻推了寧夏一把,然後對著刺客們大刀一橫。

寧夏想也沒想躍出窗去,後麵是陣陣刀槍碰撞之身。

魯忻一敵十,不可能全身而退,但隻要他讓開了路刺客們就不會再理會他了。

畢竟她才是目標。

拉過小三,開了門,寧夏騎上馬背衝了出去,同時聽到身後的喧嘩之聲。

魯忻是聰明人,他不會拚死護她,他隻會拖延一小會,也隻能拖那麽一小會。

但那麽一小會已經夠救她的命了,小三的腳力一般馬是追不上的。

小三在街上橫衝直撞,好幾次差點撞到人,搞得一路人仰馬翻後終於衝出了南城門,急馳到官道上!

身後的馬蹄聲漸遠,寧夏鬆了口氣,而小三則跑得興奮不肯停下來,想來小三也經曆過許多次這樣的大逃亡了。

大晴天,天空是湛藍的。寧夏拍拍小三的腦袋讓它慢點跑,留著體力對付意外情況。

如今回去是不可能了,而那些人在追不到她的情況下,一定會在向西的路上一路設伏!

寧夏抬頭看看太陽的方向,想了想,或許順著南邊走下去也不錯,繞過漢統,再折回邦什!雖然這樣會多費兩、三倍的時間,可確實應該安全了許多。

要是,這樣她還落入刺客手中,那麽她就認命了吧!

寧夏伸手進懷裏摸了摸阿木圖給她的白玉,輕笑,命運,真是很奇怪的東西。

命運,真是很奇怪的東西。

這是個極盡奢侈的房間,雕蘭玉砌的天頂,黃金的床架,上好的紫色絲綢做成的帷幔,珠簾全是大小色澤一致的東珠。牆壁用上了混合金粉的塗料,床頭櫃是白玉塑成,底架竟是珊瑚,上麵有杯子,材質看似滴水翡翠,裏麵倒隻盛著清水。

再抬眼看屋中,最醒目的是一張華麗的景泰藍桌,桌上堆了一堆的珠寶!一顆黑溜溜的腦袋正埋伏其中,拿著不知道什麽東西在研究,嘴裏還時不時發出讚歎的聲音。

這是個什麽世界啊……他真成仙了?

流夕想動一下身子,不料猛得一陣巨痛傳來,嘴裏不禁溢出呻吟……

哦,會痛,那還沒死吧?聽說神仙和死人都是不會痛的。

黑溜溜的腦袋聽到聲響,這才抬起頭來,好一張清朗俊秀的臉!一見流夕醒了,那小子一個蹦達就跳過來,眼神與他接觸的一瞬間,怔怔呆住了!半晌,才嬉笑著摸摸鼻子說:“美人你可醒了!”

類似驚豔的表情流某人看多了,早習慣了,隻是麵前這張臉,卻讓他也有些發怔。

是思念過度嗎?為什麽眉目間會有她的神韻?

“喂喂,本少爺人見人愛花見花開,一不小心就讓美人你一見鍾情了?”少年很痞地摸摸光溜溜的下巴,一臉邪笑。

流夕呆住了,連調戲他的腔調都一模一樣。

“喂?”少年見流夕一臉癡狀,伸手捏了把他的臉,自言自語道,“不是吧,如此美人……竟是個傻子……這可怎麽辦才好……”

“我不是傻子。”流夕眉一緊,收神,試著想動動手腳,便發現自己渾身酸痛,像要散了架一樣。

“別亂動啊,你身上骨頭斷了好多處。”少年搖搖頭,“你可知我在你身上花了多少醫藥費啊!”

流夕沉了沉眉,不理他。

少年急了,嚷嚷,“喂,你這人真奇怪,還說自己不傻,連句謝謝都不會說嗎?!”

流夕平靜地說:“謝謝。”

“……”少年傻站在那裏,哭笑不得,“我叫嘉龍,你叫什麽?”

“流夕。”麵無表情。

“……”少年眯了眯眼,“我說,一般人醒來第一句話不是應該問:‘啊!我在哪裏?’,‘啊,我有沒有死?’,或者‘啊!你是誰?’,這樣嗎?”

“我死了那你在和誰說話?”流夕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

真的好像她。

“你這個人真是不好玩!”少年瞥了他一眼,無聊地回到桌前擺弄他的珠寶來。

這少年大約十五六歲,麵若冠玉,發若黑綢。雖然語言行為不羈,但舉手投足間不難看出一份自幼以來就有的良好教養。

眼神之間流轉的高貴,是如何模仿也學不來的,就像她的一樣。

“你是什麽人?”流夕終於問。

少年轉過頭去賊笑,“嘿嘿,想知道了啊,本少爺還偏不告訴你了!”

“……”瞧,連壞都壞得跟她一樣。

這少年雖然喜歡惡作劇,但本性不壞。流夕在他的照料下——應該說在他那些名貴的藥材調理下,康複速度相當神奇。

這期間他得知,這少年竟是契沙首富樸黎家的繼承人!流夕見過少年的母親,一個溫柔如水的中年婦人,清爽如夏天的涼風,與她兒子這視財如命的惡俗品位完全不同。但她對兒子卻是愛到了放縱的地步,也難怪養成他這麽個怪異的脾氣!

少年很喜歡流夕……至少,很喜歡親近流夕。

當時流夕掉下懸崖,山下正巧是一深潭,已經昏迷的他順著水流漂到淺灘上,被在山莊圍場裏狩獵的嘉龍發現,這才被救起。

救起來的時候,流夕已經因為失血過多休克了!隻要再晚一點點,他就不會再有機會睜開這雙令天地都為之驚歎的雙眼了。

或者這也是緣分。不過嘉龍嘴上卻常說:“美人啊,你快好起來吧,這樣才能報答我對你的大恩大德!本少爺可在你身上花了好多好多銀子呢,你得一分不少還給我才成!”

每每這時,流夕都無視他。

嘉龍這未來的首富,就整一個守財奴!

這山莊取名嘉岩,三麵環水,一麵臨崖,福地洞天,風月無邊。由於地勢關係,此處幾乎人跡罕至,倒也不怕戰爭禍亂,的確是個修身養性的好地方。

“傷好了我要走。”流夕坐在水邊的岩石上望著西天彩霞說。

“好啊我跟你走。”嘉龍撩起衣袖褲腿邊抓魚邊說。

“……”流夕眯了眯眼,“不帶。”

嘉龍一下跳起來,伸出手指直指流夕道:“你!欠了我多少錢知道嗎?!來我們好好算算,醫藥費,夥食費,住宿費,本公子陪聊陪玩費……”

“我還你。”流夕打斷他。

“你拿什麽還?”嘉龍鼻子裏冒氣,“還有利息呢!我這裏利息可高著呢,把你賣了也還不清!”

“……”這不是擺明了勒索麽!

嘉龍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美人啊,你知道我些日子來,我多麽辛苦地照顧你,幫助你,為的就是你可以早日康複,活蹦亂跳!可你怎能如此對我!身體剛好就要走~”

嘉龍繼續一把眼淚一把鼻涕,“你就這樣走了,就這樣拋棄我了,欠我的錢我都不要你還了,你卻連看都不願意再多看我一眼……”

流夕眼角開始抽搐,打斷他,“你到底想說什麽?”

嘉龍翻臉像翻書,“我要跟你去玩!”

“我不是去玩!”流夕耐著性子,想這孩子真難養。

“你可是被一劍刺穿了琵琶骨。”嘉龍一臉壞笑地雙手叉腰擺成水壺狀,“想來也有仇家追殺之類吧?若非本少爺保護,美人你怎麽能對付江湖上那些****猥瑣的老男人呢!”

流夕深吸了一口氣,站起來。

這小子聽書聽多了,看來是完全不能憑口舌之能說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