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大怎能不招風?

可黃金車隊一路上,連一個小賊都沒遇到,直把嘉龍無聊地亂跳亂叫。

他盤腿坐在馬車上,雙手撐在膝上,托著腮,望著青天白日,問流夕:“我們現在要去哪裏?”

“都靈城。”

因為聽說阿木圖回了都靈城,之前是他派人來抓寧夏的,應該把她也一起帶回去了。

“哦。”嘉龍無聊地躺下,雙手枕著頭,忽然馬車一個大顛簸,他又咕嚕一下坐起來,語帶興奮:“啊!出什麽事了!”

流夕無奈地搖頭,這小家夥簡直惟恐天下不亂!

可是這次,老天真遂了嘉龍的心願。

流夕“嘩啦”一聲拉開珠簾,一看,山坡上黑壓壓的一片竟然全是人!

四五十人之多,還都是帶著刀槍的人!不是土匪山賊又能是誰!

嘉龍一把抽出他花哨的黃金劍,大義凜然地說:“美人,我來保護你!”

虧得流夕手快一把拉住他。

後車侍衛已經都下了車握緊武器圍了過來,給他們趕車的車夫也不是一般人,鎮靜地上前雙手抱拳道:“各位英雄,我家主子途經此地,還望給個方便。”

山賊中帶頭的人大刀一揮,一句話都沒說便衝了下來!

頓時,四五十匹馬同時踏蹄而來,地麵都震得輕顫起來!

嘉龍所帶侍從也不是吃素的,十多個人迅速圍住主子的超級豪華馬車,隻是後車上的侍女見這場景都嚇得驚叫起來,好幾個已被山賊所俘!

“你呆著別出去!”流夕拉住還想往外衝的嘉龍,這孩子真是不怕死!

“美人,我要保護你!”嘉龍拍拍胸膛。

“胡鬧!”流夕難得發怒,奪過他手中的劍,對他吼道:“你敢出來我第一個砍了你!”

車外已是廝殺成一片!血“噗嗤”一聲飆上珠簾,然後是一隻斷臂甩進!

嘉龍看到斷臂的一瞬間,呆了,臉色刷白,瞳孔中漸漸出現了驚恐的情緒……

流夕隻當他害怕了,一把拉開珠簾,一劍就刺死一個向上車來的山賊!

幸虧馬車是金屬打造,躲裏麵還算安全,刀槍不入。可是情況卻不妙,戰況明顯一邊倒!

流夕當機立斷,又解決了一個衝上來的山賊,就把馬車內縮成一團的嘉龍拖了出來,甩上一匹馬,一劍砍斷了掛在馬車上的繩,跨坐上,衝了出去!

山賊們自是見到了流夕,從驚豔中醒過來,頓時口哨四起,竟然揮刀起哄,便有人追了過來!

嘉龍的馬,自然都是上好的馬,然一匹馬上畢竟馱了兩個人的重量,跑得並不快。

流夕回頭看了眼緊追不舍還大呼小叫著“美人”**笑的大漢們,歎了口氣,一勒馬繩向山林裏衝去!

隻要山林把人隔散了,這些山賊一個一個上來的話,對付起來並不困難。

山路並不好走,特別是開路的馬。眼看就要被追上,流夕忽然勒住了馬,跳下,拔劍握住,手臂伸直了對著身後衝上前尚來不及停下的馬匹橫劍就是一揮!兵家最忌武器混用,流夕這分明是刀法,卻因嘉龍的黃金劍銳利萬分而輕鬆砍下了來人的頭顱!

花哨歸花哨,可到底是百煉精鋼所製,劍鋒四射,在陽光下鋒芒撩人!

這一切都是發生在眨眼的工夫,後麵跟上的人見同伴忽然被砍了腦袋,嚇了一大跳,還沒等反應過來,流夕便已出劍!

小道不寬,最多能並兩人上來,流夕一路殺下去,直殺得混身是血,滿目赤紅!

很多時候,在這個亂世中,要走的路並不由自己選擇,在你死我亡的棋局下,與其我死,不如你亡了吧。

流夕的劍法並不華麗,可是簡單流暢,招招致命。周圍的樹葉上發出了陣陣沙沙的輕響,細聽,竟是血一排排濺到上麵的聲音!葉綠花紅,也恰點綴出了盛夏裏的一抹豔色。

追過來的山賊並不多,回頭走回嘉龍身邊時,流夕數了下,屍體不多不少剛好十具。

嘉龍已在馬背上昏厥了過去,流夕不敢久留,收劍回鞘,便策馬狂奔起來。

入夜前,他找了個能避風的小山洞,燃起了火。

嘉龍還在沉睡,似乎做了什麽噩夢,額前已經汗濕,嘴裏不知在喃喃著什麽。

流夕促了下眉,在他脈搏上搭了下,確定並無大礙,隻是驚嚇過度,這才鬆了口氣。

輕笑,果真是富人家的少爺麽,那麽遜還要出來裝英雄!

流夕用袖口輕輕給他擦拭了下額前的汗,忽然嘉龍驚恐地大叫一聲:“父王!”

流夕一愣,嘉龍用的竟是邦什語!

“不要殺……不要殺我父王……”他越來越恐慌,死死抓住流夕的袖子,似乎遇到了很可怕的事情,“不要殺……”

流夕拍打他的臉,“嘉龍!醒醒,嘉龍!”

“不要……夏寧!”嘉龍痛苦一聲叫喚,讓流夕打他臉的動作瞬間呆滯。

他在叫……夏寧?

她跟他說過,她的名字,其實叫夏寧。

她說,她有個走散的弟弟,要找到他。

“嘉龍!”流夕手上用力,還真一巴掌把他打醒了過來。

迷迷糊糊睜開眼睛,嘉龍滿身是汗,眼中還帶著淚水。

半晌他才反應過來,捂著頭,看著流夕,說:“我好像做了一個很可怕的夢。”

“恩。”流夕站起來,“我去找點吃的,你呆著別走開。”

嘉龍看著他一身素白的衣服上全沾滿了血,眼睛眨了下,才發現不知什麽時候眼淚淌了出來。

他,看到流夕手臂一揮之間……砍下了一個人的頭。

可是他的笑容還是如此溫和淡然,血滴凝結在他的白皙的臉頰上,仿佛綻開的點點梅花。

人如梅香。

第二天清晨,嘉龍醒來的時候,流夕已不在身旁。他走出山洞,便見流夕正坐在溪水旁邊,**著上身,素白的衣服洗過了,攤在一旁的石灘上曬著。

嘉龍走了過去,挽起褲腳管,泡在溪水裏,頓時一陣清涼。

流夕看著他,想了想,問:“你會說邦什語?”

“沒說過,但可以聽的懂。”一條魚從嘉龍腳邊溜達過。

“那……夏寧,你可認識?”流夕又問。

“夏寧?”嘉龍一愣,“好熟悉的名字,好像在哪裏聽過。”

“你做了噩夢。”流夕說得很慢,看著他的表情。

嘉龍摸摸頭,站起來去抓魚,“是啊,好可怕的夢!”

“夢到什麽了?”

魚兒在嘉龍腿邊嬉戲,他撲了一身水還是沒抓著,便直起身,皺著眉說:“夢到了好多死人,到處都是血……還有人要殺我,我隻能拚命逃,可腳還不聽話,就是跑不動。”

“你……從來沒看過死人嗎?昨天遇到山賊的時候……”流夕注意著嘉龍每個細微的表情,可是他確實一臉茫然,不像在撒謊。

“我……我才不怕!我……就是……有點暈血……”嘉龍臉一紅,他也不知道自己昨天是怎麽了,一見血就渾身哆嗦,眼前晃過很多人影,似乎有著什麽記憶,可完全又記不起來。

溪裏的魚很肥,但很機靈,好幾次已經到手了,但魚兒尾巴一甩又溜了,氣得嘉龍直跳,濺起的水,弄得自己渾身濕透。

流夕盤腿坐溪邊,拔出黃金花哨劍,把昨日來不及擦幹的劍上的血跡洗去,嘉龍水花一踩,濺得他一臉都是水。

“喂,不要動。”流夕說,“對,就是你,別動。”

嘉龍抬頭的瞬間,愣神了一下。

流夕在微笑,那是幾乎要被清晨的朝陽融化進去的美麗,攝人心魄!

他**著上身,一直以為他瘦,但其實身材修長挺拔,肌肉線條柔美但不乏力度,皮膚白裏帶著紅韻,幾乎透明了起來……

“鏜”一聲,隻見流夕手臂一揮,空中銀光一閃,流夕手中的劍,便深**入嘉龍雙腳之間!

嘉龍僵了下,低頭,隻見一條魚,在他的兩隻腳中間狂甩尾巴掙紮著,魚身正中,插著一把劍,在陽光下,劍把上的紫水晶石閃閃發光……

“撿點柴過來烤魚吧。”流夕笑著拍拍褲子上的灰,站起來。

“……”這一刹那,嘉龍徹底對流夕肅然起敬了。

兩人吃過早餐魚,繼續向東行,直到下午,才見到一個小鎮。

因為地處交戰邊界,這小鎮上的人該走的都走了,唯一的客棧也僅是艱難地維持著生計。

午後客人很少,店家小二百無聊賴地靠在門口望天,一見有人影來,趕緊起身迎客。

但下一秒,眼神便冷了下來,揮著手說:“出去出去,沒錢的別進來!”

嘉龍一愣,低頭打量自己的衣服,確實髒亂不堪……還袖子褲腳都挽起,皺巴巴的落魄摸樣。

嘉龍“嘿嘿”一笑用眼角瞥那小二。

他嘉龍少爺還真是從來沒受過這樣的待遇!他缺什麽都不缺錢,這小二說什麽來著?沒錢的出去?

“看什麽看!”小二被嘉龍笑得頭皮發毛,“你有錢嗎?”

嘉龍搖搖頭,攤手:“沒錢。”

其實說沒錢比用錢砸死人家來得更刺激。

“靠!我就知道你沒錢!”小二得意了,叫囂道,“看你這衣服料子不差,應該以前是有錢人家的少爺吧,落魄了不是?這樣的人我可見多了!仗一打,你們這些平時好吃懶做的公子哥倒黴了吧!家一破,你們還能幹嗎?!別把自己還當少爺了!叫化子就是叫化子!想當年大爺我啊……”

嘉龍邊聽邊笑著點點頭。

流夕牽著馬走過來,聽到小二的話,眉頭輕輕一促。

而當流夕從嘉龍背後出現在小二麵前時,前一刻還吹得龍飛鳳舞的小二忽然噶然而止,盯著他的臉,什麽反應都沒了。

天人!他小二什麽人沒見過啊!還真沒見過這等漂亮的人物!

流夕手一揮,黃金寶石劍往桌上重重一放。

那真叫一個光輝奪目!終於把小二的魂給勾了回來!

小二眼睛眯成了一團,忙道:“客官裏麵坐,裏麵坐,要點吃什麽?要不要來點本店特色菜?”

“不吃飯。”流夕麵無表情地說。

“那是要住店?您樓上請!”小二邊說著還邊悄悄打量著流夕,這等仙子一般的人可真是少見呀!看隔壁街那豆腐西施還拽!放一起一對比,她得自卑到死!

流夕也不說廢話,拔出利劍,猛地刺進櫃台中間!

小二嚇了一跳,小心翼翼地問:“客官您這是……”

流夕貌若三月桃瓣的嘴裏淡淡地吐出兩個字:“打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