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間,怕是洛合城裏正是舉城歡慶吧!泠霜擔憂的看向了葉墨,與之同時,楊煥卻是目光深邃看向了長雲城的別宮,竇弗目光毫不掩飾的望向了葉墨,而雨姬則是擔憂似的,目光遊移不定,似乎在想念著什麽。
洛合城,漢宮裏一改昨日的悲慟,幾乎可以用張燈結彩來形容,畢竟是新皇登基,誰不敢好好伺候呢?
梁久功看著幾乎變了顏色的漢宮,臉上強打著笑意,可是心底裏卻是戚戚然。
“梁總管,您這是去哪裏?”
小太監們好不容易忙活了這一通,可是卻瞧見大總管竟然步履蹣跚的向著洛王殿下正在休息的承乾殿走去,不由關懷道。
梁久功看著這一幫兔崽子幾乎是透明兒的心思不由笑了聲,“沒事,我就是去看看洛……皇上。”意識到自己的錯誤,梁久功連忙改口。
那幫小太監卻也是人精,看到梁久功有些心不在焉的,不由道,“梁總管,還有兩刻鍾呢,不如一會兒咱們等著沈總管來安排?”
沈總管到底是洛王府裏的老人,有些事他們這些外人不便插手,可是沈總管卻不一樣,對於洛王殿下他可是有著養育之恩的。
梁久功豈會不明白他們的心思,心底裏卻也是安慰了些,“你們這麽通透,將來也不會遇上什麽大麻煩的,記得好好伺候主子就是了,去忙吧,別偷懶了。”
看著梁久功轉身進入了承乾殿,一群小太監不由麵麵相覷,其中一個機靈鬼似的不由說道,“梁總管為什麽說的像是遺囑似的?”
“呸呸,胡說八道!”一個憨厚的小太監連忙唾了兩口,“幹爹怎麽會說這麽不吉利的話?胡說八道……”
可是誰都知道,梁久功剛才那話的確是遺囑似的交代。幾個小太監麵麵相覷,看著梁久功消失在視線中,不由對視無奈一笑。
“走吧,去準備準備,怎麽也不能給大總管丟人現眼。”長得最為結實的小太監忽然間說道,卻是命令一般。
新官上任三把火,洛王的脾氣他們不清楚,可是卻也知道不是那麽容易伺候的。想要在這宮裏活命,不然他們怎麽存活?
“嘎吱”一聲,楊昱卻是頭也沒抬起來,背對著殿門,似乎在那裏思考些什麽。
“殿下,奴才來向殿下請罪了。”
梁久功跪倒在地,正月裏的承乾殿雖是有地龍燒著,可是大理石的地板卻是一片冰涼,可是再怎麽冰涼的地板,卻也及不上梁久功的心。
幾乎他不敢抬頭,因為一抬頭他就會發現,這裏處處都是自己熟悉的影子,卻偏偏沒有自己熟悉的那個人。
“梁久功,你是不是恨本王?恨本王讓他勞心勞力,幾乎就要廢了一條性命?”楊昱忽然間壓低了聲音,笑聲中似乎透著得意。
梁久功聞言緩緩抬起頭來,看著那一臉疲倦的人竟是不能相信自己看到的。
這還是那名譽洛合,享譽九州的北漢洛王殿下嗎?
眼前的這個男人為什麽眼中是掩蓋不住的疲倦?眼前的這個男人為什麽同樣是一襲白袍,可是卻是這般的神色滄桑,沒有昔日的半點張揚?
青色的胡茬似乎蓬勃生長著,就連眼圈似乎都深深凹陷了一般,臉上的倦怠顯而易見,那笑聲中透著太多的淒涼,似乎笑的都是悲傷與痛苦。
“殿下,老奴不敢。”梁
久功又低下了頭,神色中似乎帶著憐憫,可是他卻清楚一件事,眼前的這個男人是驕傲的,並不稀罕任何人的同情或者憐憫,對於他,你需要做的隻是保持恭敬,保持著敬畏之心就足夠了。
“是不敢,而不是不,梁久功,你果然是皇兄最為信任的人,那麽皇兄對你這個心腹,難道就沒有安排好去路嗎?本王可記得,皇兄並不是什麽心狠手辣的人,對於自己的人,他倒是蠻多情的,不是嗎?”
不錯,皇上的確安排好了自己的出路,可是梁久功卻並不想要走這一條路,因為在他心中,主子隻有一位而已。
“還是說,你並不滿意皇兄的安排,對我這個未來的主子並不認可呢?”楊昱的聲音低沉輕緩,似乎在循循善誘,在誘導著什麽。
梁久功聞言不由一驚,抬起頭來看著楊昱的目光充滿了詫異,“殿下,你,您怎麽知道的?”
迎上了梁久功的詫異,楊昱不屑一笑,“本王還以為梁久功你是多麽了解本王的皇兄呢,看來也不過如此而已。”
不過也隻有這麽一番心思,他倒是精於算計,幾乎把每個人的心思都考慮的麵麵俱到,甚至把自己也算計到了其中。
楊昱想到那不知所蹤的人不由微微皺眉,卻聽到梁久功道,“我本來以為皇上已經存了死誌,所以才這般妥善安排我的出路的,既然皇上他對殿下您有所交代,老奴明白了。隻是老奴先前頂撞了殿下,是老奴的罪過,若是殿下想要治老奴的罪,老奴絕無怨言;若是殿下能讓老奴在身邊伺候,老奴也絕不敢懈怠。”
梁久功抬起頭來,目光直直迎上了楊昱的那丹鳳眼眸。
直視帝王,這是大不敬的罪名。可是如今,他又有什麽好在乎的呢?
“果然和皇兄一個脾氣,茅坑裏的石頭又臭又硬,不過梁久功,你怎麽知道本王就會讓你如意呢,又怎麽知道本王定當會滿足皇兄的請求呢?你可別忘了,本王最恨的人到底是誰!”
梁久功看楊昱那漸漸狠厲的臉色,老臉上卻是露出一絲笑意,似乎看到了頑皮的孩子似的,又似乎看到了曾經熟悉的影子。
“殿下,皇上說您沒變,老奴一開始並不相信,可是現在想想,還真是皇上說的那般。”梁久功笑得得意,讓楊昱覺得吃癟,不由嘟聲道,“什麽變沒變的。”
梁久功卻似乎抓到了楊昱的痛腳,不肯鬆手似的,“殿下小時候闖了禍總是要把罪名推脫給皇上,那時候殿下就會惡狠狠的說話,可是眼皮卻是忍不住的會跳起來。”
隻是後來,不知道為什麽,洛王殿下生病了,然後大病一場之後竟然和皇上並不怎麽親近了。
那時候梁久功不知道到底是為什麽,隻是看著身為當時身為太子的楊煥一臉的悶悶不樂,便想方設法要去緩和他們兄弟的氣氛,可是最後卻是洛王大怒,和太子打了一架,而正是因為這一架。
當時的皇上昭帝將洛王遷出了皇宮,小小的皇子便開始開府立業,創下了北漢曆史的新篇章。而皇上也是那時候被昭帝正式當做未來的接班人來培養的。
梁久功不知道昭帝究竟是為了什麽?可是他卻直覺的知道,昭帝之所以把洛王遷出府去,很大程度上卻是為了保護洛王。
當時帝後的異樣,別人不知道,身為漢宮裏的太監,他豈會不知道?
隻是時光荏苒,沒
想到十多年後,這一切都白雲蒼狗,可是一切卻又是逃脫不得似的。皇上一手安排,最後卻還是把皇位傳給了洛王殿下。
梁久功不由歎息一聲,隻是歎息聲回響在這承乾殿,讓他驟然回神自己到底是做了什麽,不由得愣了一下,卻聽到楊昱憤怒的聲音。
“那本王倒要知道,皇兄有沒有告訴梁總管你,這一切都是他一手安排好的?為的就是看著有朝一日,本王恭恭敬敬的把長孫繁漪那老妖婆的棺槨送到父皇的陵寢,讓本王親眼看到本王的母妃慘死在帝陵裏,連一個收屍的人都沒有?”
楊昱幾乎是吼出了這一句句話,似乎恨不得把眼前的人撕碎了一般,可是卻又是保持著理智,眼中的怒火卻還是掩藏不住,遮掩不了。
“慕妃娘娘在先帝帝陵?”梁久功忽然間愣在了那裏,怎麽可能呢?
當時慕妃不是離開了洛合城,說是此生再也不要見到先帝嗎?怎麽會陪葬在昭帝帝陵呢?
幾乎是一眼,楊昱就認出了那具白骨。
手腕處的玉鐲甚至是自己當時親手雕琢的,隻是因為那時候自己功力尚淺,拿捏不準火候以致於那玉鐲的花紋十分的磨手,有段時間他都瞧到師父手腕上的紅腫的痕跡。
可是慢慢的,那玉鐲似乎和師父的手腕渾然一體了似的,甚至於楊昱不用再去看一眼就知道那人便是慕雲霜。
他一直在苦苦尋找的人,當初救了他性命,又把他引入修行之道的人。
甚至是生了他的人。
可是這是不是天大的諷刺?
他為自己的仇人披麻戴孝,而自己卻是忍受著自己的母妃身份不明被人當做了盜墓賊一般的眼光。
“你說他是不是早就知道這一切,所以才這般千方百計的算計本王,所以才讓我拿到這傳位詔書,讓我在登上雲端之前,卻要踏入地獄?”
衣襟口被楊昱緊緊抓住,梁久功因為本身就有些肥胖,更是難以呼吸,一張老臉憋得通紅,幾乎就要背過氣了似的。
“咳咳……咳……”
那沉悶的咳嗽聲讓楊昱回過神來,慌張鬆手看著那跌坐在地上大口呼吸的人,卻又不由諷刺道,“本王還以為梁總管早就看開生死了呢,原來卻也是這般貪生怕死的人呀。”
梁久功對於楊昱的嘲弄似乎並不在意一般,聞言卻也是笑了笑,“殿下,皇上並無惡意,他一直覺得這皇位本就不屬於他,你才是最好的帝王。”
楊昱聞言卻並不相信,“是嗎?沒想到皇兄還有這自知之明。”
明明是對桓帝不敬,可是梁久功聞言卻也不過是笑了笑而已,“殿下,其實說到底,你氣惱的也不過是因為你一手籌謀,到最後這勝利的果實卻來得這般輕而易舉,讓你覺得並不真實,不是嗎?”
他太清楚楊昱的性格了,盡管看著人和十多年前迥乎不同,可是骨子裏卻是一樣的執拗,怎麽也都改變不了的執拗。
而這執拗,是屬於整個楊氏一族的。
就好像睿王對太後的求而不得,先帝對慕妃的一片情深,皇上對洛王殿下的護犢情深一般,那都是印刻在骨子裏的執拗,讓人不由長噓一口氣,卻又不禁低聲一歎。
楊昱銳眼掃了梁久功一眼,直勾勾的盯著他,“誰說的?胡說八道!”卻又是遮掩的痕跡,分明有著欲說還休的意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