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鳳
待夜深人靜,雲姨突然叫我過去。
我心下疑惑,隨她來到一幽靜房間。
裏麵正是鶯聲燕語。
她領我進去,示意我在外間坐下。
然後她進去。
隔著一層紗帳,隱約看到裏麵兩女一男在飲酒。
雲姨笑道,“良宵無曲亦是悶得慌,你們倆可得伺候好了郭二公子。”
二女嚶嚀稱是。
“郭二公子?”
我心下疑惑,難道就是剛才被雲姨說走的那位?
雲姨出來,悄悄拉上紗門,看出我疑惑,悄聲道,“麵子上沒給足,裏子裏一定要做足——這郭二公子,乃是當朝左相二公子,得罪不起。”然後看了看裏麵,冷笑道,“如此,才不至於壞了我的規矩,亦不得罪他。”
然後示意我撫上一曲,站了一會,轉身離開。
我心緒起伏不平,論起心機計謀,安撫人的本事,這雲姨的確是個中翹楚。如此場麵亦能應付自如,除了讚歎,對她又多了分敬佩。
人人皆知新來的水姑娘撫琴技藝爐火純青,卻又猜測為何其遮麵。
“想必是醜陋怕示人”的傳言不脛而走,人人又扼腕歎息。
一日撫琴完畢,正往回走,一人迎麵走來。
雲髻高聳,珠翠滿頭,娥眉、鳳眼、櫻桃小口,纖纖手指輕執扇柄,神情懶散,媚眼如絲,心下不禁讚歎,果真是一絕色美人,想必是那“雙鳳”之一了。
我見她過來,側身讓路。
她停住,聲音如黃鸝婉轉,“姐姐請留步。”
我一怔。
她雙眸看我,“姐姐便是那撫琴的水姑娘?”
我點點頭,“正是。”
她上下打量我一下,看著我麵上薄紗,道,“姐姐琴藝高超,卻不以麵示人,真是可惜了一張容顏。”
我胸口一窒,不動聲色看向她,淡淡道,“妹妹言重了。一粗鄙之人,琴藝亦是細枝末節,談何可惜?”
她似沒聽見般,眉峰一挑,嫣然笑道,“我叫青鳳,改日定向姐姐請教琴藝。”說完轉身,眼眸一轉,以扇掩唇,“姐姐可不要認錯了。”
一日,我正和杜蘭在房間內逗秋秋。
雲姨遣人來找我。盛夏時分,隻覺路上熾熱如火,知了在樹梢懶懶地叫著,更添了午後的煩躁。
雲姨的房間裏卻是清涼。屋內放著幾盆厚冰,想來是吸熱用。
她見我進來,微皺的眉頭略有些疲憊,她示意我坐下,並讓丫環下去。
“水姑娘呀,來此有一個月了吧?”
我點點頭。
她倚靠在床頭,看我一下,道,“雲姨沒有想到你琴技如此超群,一直以來,那“雙鳳”的琴藝已是爐火純青,如今看來,你是超過她們了。”
我有些納罕,“雲姨此話過分褒獎我了。”
雲姨鄭重看我,“水姑娘,我亦知道你不姓水。”
我垂眸,不作聲。
她繼續道,“我雲姨閱人無數,無論是此處的姑娘還是來往恩客,入眼便能看透個三分。”
“那玉簪,不是俗物,亦不是尋常官宦人家所有。要說值錢,值個兩萬兩不過分。”
我抬頭看她。
她眼睛瞥過我,麵色嚴肅起來,“要說我倚瀾閣,既然人來了,別說你個玉簪,就是人亦是倚瀾閣所有。”
我靜靜聽著,隻聽她歎口氣,“奈何雲姨我惜才,你既不願接客,我亦不勉強你。”
她喝了口茶,“水姑娘來水姑娘去的聽著也不好聽,且給你個名字吧。”她沉吟一下,“水凝則冰,就叫冰冰吧。”她抬眼看我一下,笑道,“這倒亦符合你的性格。”
我起身,淡淡道,“冰冰,亦甚好。”我抬眸對上她精明的眼睛,“雲姨,有事就直說吧。”
雲姨老臉一紅,掩嘴咳嗽一聲,嗔我一眼,“你這性子,總不能改改。你且坐下。”
倚瀾閣並非京城達官貴人來往之所,亦有不少鄰國客商巨賈,隻是來往隱蔽。一些客商出手闊綽,卻極其挑剔,倚瀾閣奈何頭籌姑娘有限,不經意總要得罪一些客商。客人因此爭風吃醋者不在少數,損壞的東西卻算在倚瀾閣頭上。
前些時日更有一些客商聯合對姑娘壓價。使得“雙鳳”“四秀”頓時風頭大降。
“我能為雲姨做些什麽?”
雲姨打量我半晌,“你且不必擔心,事先說好的自然算數。你琴藝超群,隻需在這些客商麵前每日彈奏幾曲便可。”
我詫異,“雲姨,那‘雙鳳’琴藝已是爐火純青,尚且不能壓陣,我隻彈幾曲就……”
雲姨看我一眼,將茶盞一放,“你這孩子,看著聰明伶俐,怎麽就不能理解雲姨的意思?”
她三言兩語,我總算明白。
人人皆知倚瀾閣撫琴之人麵紗遮麵,至於美醜無人知道,自是有人好奇。
“朦朧亦是美,何況你擔得起這美。”雲姨道。
我心下冷笑,原來是如此交易。想起她雖然市儈,到底是沒有落井下石。
我心一軟,“雲姨既然如此,當從命便是。”
雲姨眼睛頓時一亮,一掃眉間疲憊,握住我的手,似有些動情,“冰冰,雲姨保證你不會受到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