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輿與羲曜交界的神兵城,城中一間老字號兵器坊,精密的轉輪轉動著,老匠人監督著儀器打磨一柄短劍。

短劍造型類似越王勾踐劍,水晶劍柄、青銅劍身,綠鬆石點綴。機器完成打磨後,老匠人將劍拿起,交給一旁的羅蘭夫人:“雙麵開刃,請夫人過目。”

城主夫人羅蘭拿過短劍,檢查端詳:“最上乘的材料,最精密的鍛造,慕弘一定會喜歡。”

老匠人造過許多兵器,對此有著更為獨到的見解:“兵器是人心所化實物,城主大人看中的是夫人的心意。”

聽到這話,羅蘭夫人臉上多了幾分悵然:“那他怕要失望了,我的心意,都已澆築在那柄匕首上。”

匕首掛在向辰腰間,蒸汽火車餐車廂內,阿寧、阿信為眾人檢查食物安全。每個人都配有一罐封閉的魚子醬罐頭,陸瑤剛做過美甲不太方便用手開罐,向辰打開其中一個,很自然地放到陸瑤麵前。

放下後,兩人對看,才雙雙意識到有點別扭,向辰本來要幫她準備碗筷的動作也同時停頓一下,陸瑤及時接過:“呃,我自己來......”

向辰收回手,兩人避開對方目光,若無其事地吃飯。

眾人聊開,阿豪向雲霄打聽起雲霏和夜闌:“雲霄公子,淩波州不是也很重視花卉裝飾嗎?為什麽不讓夜闌大人留在那邊任職呢?”

“阡陌鎮是夜闌的家鄉,回鄉建設是他自己的意願。”

“那你和雲霆領主舍得讓雲霏小姐這樣兩地跑?”

雲霄笑笑,是他慣有的那種溫暖平和:“不舍得能怎樣?妹妹無怨無悔,我們也隻能支持。”

阿豪似乎不太能理解,薑惜文向阿豪表達了她的看法:“我覺得雲霏很勇敢的,愛情裏總要有一些遷就和付出嘛。”

雲霄頗有默契地看著小薑博士:“雲霏也這樣說,看來你們的感情觀是相近的。”

不知什麽時候起,隻要一與對方講話,禮貌體麵的雲霄公子會就會變的生動接地氣,一絲不苟的小薑博士會變得活潑近人情。兩人最初算是筆友,信函聯絡已經互相有了些了解,來未央後幾次相伴考察,一同經曆許多辛苦和考驗。陸瑤早就發現,雲霄這麽講禮數的人,惟獨對薑薑的稱呼從“小薑博士”到“小薑”,有時還會叫她的德語本名“漢娜”,而薑薑那副厚厚的眼鏡也藏不住她提起雲霄時眼中那神采奕奕的光。不過陸瑤還沒來得及和薑薑聊這些,一來是她在這邊也有自己的任務要做,兩姐妹相聚的時間很少,二來是感情這種事終歸是要當事人自己去感知,不然別人說什麽都是瞎起哄。更何況,她自己都被感情這個問題搞得滿頭包了,就不要去給別人當狗頭軍師了。

幾人對話期間,陸瑤和向辰都沒怎麽開口。隨著聽到的聊天內容,兩人都在觀察對方表情。陸瑤是心不在焉吃東西,時不時瞄向辰一眼,向辰則是像鎖定獵物一樣,一直盯著陸瑤一舉一動。

陸瑤本來就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這會又突然被另外幾人叫到:“阿瑤,你覺得呢?”

陸瑤一時沒反應過來:“啊什麽?”

薑惜文重複問題:“你認為愛情裏是不是一定要有妥協和付出?”

“我……”

陸瑤在猶豫怎麽回答,這時又看到向辰對她輕挑著眉微微點頭,像是在說“我同意”。但他一如既往的強勢眼神又讓陸瑤覺得這個訊號中有幾分霸道挑釁意味,陸瑤不服氣的勁頭又上來了,特地提高聲調:“不一定吧,好的感情不是彼此獨立、剛好一致的嗎?”

薑惜文覺得陸瑤說的也有道理:“也對,這種是最好的狀態,很難得的。”

陸瑤著重強調:“我們要相信自己值得最好,不是嗎?”

向辰明白陸瑤的話是對自己說的,終於發聲,也加入了這場對話:“世上哪有那麽多剛好?沒有人是為了匹配另外一個人而生。”

當著眾人,兩人又一次辯論起來:

陸瑤接向辰剛才的話說道:“所以才要談戀愛嘛,先看合不合適,有感覺就繼續,沒感覺就分,不用勉強對方、也不用委屈自己。”

向辰反問:“照你這談法,沒有人跟你走得下去吧?”

陸瑤火大:“你什麽意思?”

“你所謂的感覺,本來就是一個隨時會消失的東西,把判斷標準建立在這種虛幻之上,就算真有’剛好合適’的那個人,他還要跟著你的’感覺’配合變化,要求也太高了吧?”

向辰這語氣和態度顯然也是在跟她賭氣,陸瑤不想再拉扯:“覺得高你別談!”

陸瑤憤而起身,對另外幾人說:“我吃飽了,回車廂了。”

陸瑤離開餐車,眾人看著向辰,向辰跟著起身追過去。

車廂連接處,向辰追上來拉住陸瑤的胳膊,“陸瑤!”

見向辰追了過來,陸瑤沒有執意向前走,轉過身看著向辰,等他開口。

“你剛才說的是真心話?”

陸瑤沒好氣地回道:“哪一句?”

聽陸瑤這麽問,向辰忍不住笑了笑:“都不知道我問的哪一句,根本是隨口編的是不是?”

見向辰很快聽明白自己話中含義,陸瑤態度也軟下來,但嘴上還是保持姿態:“知道你心裏想什麽,就是不說你愛聽的。”

“我到底怎麽得罪你了?”

本來向辰摸著下巴認真想著,沒預料地,他整個人忽然靠近陸瑤,“是因為昨晚?”

陸瑤慌張抬頭,趕緊捂住向辰的嘴,“你小聲點!”

陸瑤透過車廂門玻璃看下餐車內的眾人,還好沒有發現二人。向辰淡定拿下陸瑤貼著他嘴唇的手,臉上藏不住的笑意:“你這樣才更明顯吧?”

向辰這一問,陸瑤才發現自己整個人都已經貼在了他身上!真是無語,果然,男女之間一旦不可描述,好像就沒有肢體距離這回事了。

陸瑤放開向辰,兩人稍微側身避開車廂門窗的視線。這會算是冷靜半天後兩人第一次獨處,陸瑤捋了捋思緒,斟酌措辭先開口:“我想……我們還是做朋友吧。”

陸瑤明顯底氣不足,向辰正色看她,不發一言。火車穿過山洞,光線和陰影在向辰臉上交錯,陸瑤看不出他的表情和情緒,隻得繼續解釋自己的理由:

“我肯定是要回家的,跟這邊的人和事,大概不會有結果。這對我倒沒什麽,反正我一直是、隻管眼前,但對你,我覺得不太公平,你要遷就的太多了,我再離開未央,你怎麽辦呢?”

列車穿過山洞,向辰臉上一直晦暗不明,陸瑤有點不敢看他。這時,列車變軌,二人所在的車廂連接處搖晃嚴重,陸瑤差點摔倒,向辰一把攬住她的腰,陸瑤也抓出向辰的手臂。隨後列車開出山洞,向辰因靠近了陸瑤這邊,從陰影處走到光明,陸瑤看清了他的目光,沒有憤怒,隻有柔和與深情,向辰低沉磁性的聲音貼在陸瑤耳邊:

“你是在、擔心我?”

“我……”

陸瑤還沒想好解釋,隻感覺向辰攬在自己腰間的手越來越用力,她自己也不自覺更加抓緊向辰的胳膊。兩人的臉逐漸靠近,近距離聆聽著彼此的氣息,眼睛都不自覺地盯住了對方的嘴唇,好像都在懷念昨夜那個讓他們雙雙動情的長吻。

幾乎要再次抵禦不住吸引時,列車到達中轉站,車廂連接處的車門上下許多乘客。兩人意猶未盡地放開彼此,但又同時看向列車包廂方向,心照不宣地向對方遞去眼神。

鎖上的列車包廂,向辰手托著陸瑤的頭,將她抵在門後。許久後,兩人終於離開彼此的唇,勻著呼吸。陸瑤捂著紅紅的臉頰問向辰:“你怎麽都睜著眼睛啊?”

向辰順著陸瑤的發梢輕撫她的耳垂,她有幾個耳洞,向辰都想看清清楚楚:

“想把你看進心裏。”

陸瑤被向辰這句情話驚到,羞澀撇過頭,用吐槽掩蓋自己的心動:“昨晚之後就跟變了個人似的。”

向辰歪頭:“有嗎?”

“你自己心裏沒數?”

向辰嘴角揚起壞笑而角度:“你說的,火就應該發光發熱、直來直去。”

陸瑤抬頭看他:“就是說,這是你本來的樣子?”

向辰挑了下眉,不置可否。

陸瑤撅起嘴:“我明白了,我是找虐,你是放飛,也沒什麽不公平的。”

向辰俯身迎上她揚起的頭:“那還要做朋友嗎?”

兩人的臉再次靠近,雙雙心知肚明接下來要發生什麽。然而這時,包廂外有人敲門,陸瑤緊張:“他們回來了?”

“不怕。”向辰把陸瑤拉近懷裏,陸瑤還以為這麽男友力的動作會配一個“有我在”“交給我”這類的暖心宣言,誰知向辰竟是放飛自我的壞壞樣子:“早晚會知道的。”

什麽嘛!陸瑤作勢捶打了一下向辰,讓他放開自己。等陸瑤整理好頭發儀表,向辰拉開包廂門。

門外是一位威嚴從容的中年女性,陸瑤不認識她,主動上前詢問:“請問您是……”

“星陣大人。”向辰先發出問候。

陸瑤與向辰眼神求證,向辰對她點頭確認。

眾人隨星陣在火車中轉站下車,來到一處空曠地,地麵上停著一架飛艇,薑惜文讚歎:“哇哦,這是我在博物館才能看到的!”

陸瑤也被這炫酷飛艇驚豔到:“還得是你們那的博物館才能看到!”

駕駛員英姿在懸梯上向眾人打招呼,驕傲地展示著自己掌機的飛航器:

“歡迎來到乘風號!扶搖的設計圖紙和坤輿的能工巧匠打造,結合飛艇和第五州飛機的優勢,既能在空中停留,又能在一日內抵達未央各州。當然,目前隻限坤輿和淩波,羲曜領空是禁飛的。“

星陣向大家介紹:“英姿是在坤輿長大的難民二代,這幾年跟著齊悅回到扶搖,反抗羲曜的殖民活動。”

在場之人互相認識後,英姿向眾人說明修複神樹一事目前遇到的最大阻礙:“齊悅將領現被關進火煉監獄,一個月後處以血肉熔煉之刑。如果將領受刑,失去靈力,未央大陸便再沒有會使用沐風術的人了。”

星陣隨即著令向辰:“我這次來,是給你布置緊急任務,行刑之前,務必將齊悅救出。”

向辰點頭領命,又問星陣:“此事您傳訊於我即可,為何要親自前來?”

星陣看向陸瑤,向辰大概猜出星陣意圖,眉頭一緊。

陸瑤被看得有些拘謹,星陣直言來意:“我想請、陸瑤小姐一同行動。”

“不行!”

飛艇機艙內,陸瑤與向辰異口同聲否定提議。但聽到向辰說出這兩個字後,陸瑤莫名被激起鬥誌:“哎,我說不行是有自知之明,你這麽斬釘截鐵是幾個意思?嫌棄我給你拖後腿呀?”

向辰少見的心急外露:“這個任務真的危險,不是新鮮刺激的小打小鬧……”

“我當然知道!”陸瑤有些負氣地打斷向辰:“你覺得我是一時衝動意氣用事的人嗎?”

向辰凝眉看她,像是在說“難道不是嗎?”的欠打表情,陸瑤沒忍住輕踢他一下,“你討厭!”

見兩人旁若無人地鬥起氣來,且其他人已經見怪不怪,星陣長老找時機打斷:“二位稍安勿躁,聽我講完,再決定也無妨。”

星陣發話,陸瑤與向辰暫時平息下來。星陣取出一枚玉質的麒麟印璽放於桌麵,與淩波的玄武印璽相同製式。星陣向眾人講述這次行動的前因後果:

“四靈印璽是各部領主世代靈力匯聚而成,用於各州履行初定盟約的義務,保證自身領州的完整與穩定,是名副其實的主權象征。當年火風兩部的’降龍之戰’,扶搖州的青龍印璽被羲曜領主勞倫斯奪取,扶搖淪為羲曜領地。齊悅這次被捕,其實在計劃之中。她真正的目的,是以劫獄製造混亂,實則為拿回鎖在火煉監獄的青龍印。”

向辰聽到確切理由,又問:“為何一定要陸瑤加入?”

“陸瑤小姐身為扶搖少主,青龍印與她有血脈感應,火煉監獄的禁製便形同虛設,由她去取再合適不過。”星陣說到這,又有安慰意味地提醒向辰:“你同時帶人救出齊悅,若配合得當,兩邊皆能全身而退。”

沒等誰再說什麽,陸瑤率先表態:“好,我去。”

“你……”向辰剛要勸阻,陸瑤堵住他的話頭:“你先別否定,至少聽聽我的想法吧?”

向辰撇頭不再說話,陸瑤繼續:

“其實見到英姿的時候,我就在想,她才是20出頭的小姑娘,已經在起義軍中擔任重要職責。我雖然不像她們那樣,對扶搖的苦難感同身受,但也能想象得到,身處黑暗是如何盼望光明。我在的那個世界,先輩們也是這樣過來的,如果我的力量能帶來改變,我一定會做。”

星陣頗為滿意地點頭,又看一眼向辰。向辰這會望著陸瑤,眉頭還是緊鎖,但這次,他終是沒把“不要去”說出口。

陸瑤知道向辰是同意了,於是有點哄他安心的語氣,特地提高聲調:“不過呢,我確實沒有這方麵經驗,星陣大人,您有沒有安排緊急培訓什麽的?”

星陣早有安排:“當然,讓你們轉道神兵城,正是為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