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判室裏隻有四人,勞倫斯和陸瑤坐在談判桌兩側,代理監獄長站在勞倫斯身後,向辰站在陸瑤身後。陸瑤將一份名單推給勞倫斯看,勞倫斯掃了一眼直接遞給代理監獄長:“犯罪名目對得上嗎?”

代理獄長一一核對:“和我們的記錄一致,領主。”

勞倫斯才又拿過名單細看:“虞淵等技術專家可以釋放,扶搖承諾發展飛航,技術人才可以推動星際能源的探索。但是,玉恒這樣的思想要犯,我不會批準。”

玉恒是齊悅重點強調一定要帶回去的人,陸瑤不做退讓:“因為跟你們政見不同,玉恒大人被化掉靈力,囚禁終身。現在羲曜已經不再統治扶搖,還有什麽道理繼續關押他?”

勞倫斯用官方說辭搪塞:“當初玉恒管理未央的教育係統,整個四州的信息傳播,都與他的決策息息相關。但是他,濫用職權,玩弄思想、蠱惑人心,通過控製言論來達到自己的目的,如今的刑罰,是經過聯合審判裁定的。”

陸瑤對勞倫斯的手段做了功課:“帕拉蒙是被你扶植當上審判長,聯合構陷也不是難事。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攻占扶搖的理由站不住腳,要玉恒為羲曜做輿論正名,把你們的行為包裝為正義之舉,玉恒拒絕,才被關進火煉監獄!”

“隨你怎麽猜測!”勞倫斯理直氣壯,絲毫不覺得自己有錯:“這樣的人,無論在哪裏,都是破壞社會穩定的危險分子,關押他是懲戒,更是警示。扶搖若是不服,可向審判庭上訴,不過我提醒你,一旦上訴,恐怕虞淵那一批人也會被連累。年輕人,奉勸你一句話……”

勞倫斯武力威脅似得靠近陸瑤,向辰警惕擋在她身前。看向辰眼神淩厲,勞倫斯無意和他火拚動武,於是轉過身去,把剛才那句話說完:“——見好就收!”

勞倫斯離開談判室,代理獄長因為與向辰算是有些交情,出去送勞倫斯前,獄長好心勸兩人:“別硬碰硬,先放一波是一波。”

代理獄長追隨勞倫斯離開談判室,陸瑤問向辰的想法:“你怎麽看?”

向辰讚同獄長的建議:“先把技術專家送走,再找機會救出玉恒。”

監獄新址所在的懸崖地麵,平坦空地上停著一架飛艇,以虞淵為首的釋放犯人排隊登上飛艇。齊悅從飛艇上下來,與陸瑤和向辰打招呼。

陸瑤很擔心齊悅的身體:“悅姨,你怎麽親自來了?你應該多休息的。”

齊悅少見的慈祥長輩口吻:“你叫我一聲悅姨,我得替你母親相一相這個’女婿’嘛!”

齊悅拿出一把金杖,是未央原住民酋長所執權杖。向辰和陸瑤皆是不解,陸瑤問齊悅什麽意思呀?

齊悅很是鄭重:“這是玄楚夫人的嫁妝,自然要留給你。今夜混沌青月與窮奇紅月雙星圓滿,是你二人成婚的良辰吉日!”

“成婚?!”陸瑤與向辰皆驚。

火煉監獄舊址,通天樹種已經長成樹苗,青月與紅月雙滿月當空,代理獄長帶著獄卒們圍觀向辰與陸瑤的簡易婚禮。向辰與陸瑤穿著最平常的工裝和長裙,在神樹前並肩而立,齊悅手執金杖,站在兩人對麵,為二人主婚:

“咳咳”,齊悅盡量抑製著身體上的不適,“少主的婚禮本不應該這樣倉促,但是我的身體,不一定能撐到下次青紅雙圓月……見到您與真正心儀之人走在一起,我才放心。”

“沒關係,悅姨,隻要您安心,我不在意婚禮如何”,陸瑤看向身邊的向辰:“他也不在意。”

向辰與陸瑤微笑對看,齊悅對向辰喊話:“羲曜小子!”

向辰被齊悅突然嚴肅一喚愣了一下:“哎!您說。”

“我們少主是在許多人的祝福中出生的,你要是敢欺負她,整個扶搖都不會放過你啊!”

向辰笑笑:“不敢不敢。”

“那好“,齊悅將金杖橫著舉起:”我代表青逸領主和玄楚夫人,請求扶搖先祖、原住神靈,許你二人一生相知相守、自在順遂。”

齊悅將金杖舉過頭頂,金杖兩端對著青綠、朱紅兩個圓月,杖身泛起光芒,金色流光圍繞在陸瑤和向辰周圍形成一個遮罩。

兩人十指相扣,額頭相抵,閉目默念齊悅方才的教給他們的誓詞:“我陸瑤/向辰,請求扶搖先祖/羲曜先祖,原住神靈,許我二人一生相知相守、自在順遂。”

念完誓詞,兩人自身的靈力氣場開始釋放。透過權杖發出的鎏金遮罩可以看出,陸瑤是風係的青綠色、向辰是火係的朱紅色。權杖的金色流光引導兩種獨立顏色的靈力互相融合、共同運行,最終形成紅、綠、金三種混合在一起的顏色,金色遮罩隨著靈力氣場一同被收回兩人身上。

陸瑤與向辰睜開眼睛,兩人鬆開互相扣住的手,掌中夾著的是青龍朱雀玉墜,此刻朱雀墜上的“辰”字和青龍印上的“瑤”字都呈現綠、紅、金三種顏色混合的流光。

齊悅宣告下一流程:“請二人交換護身信物,從此用心相伴,加倍周全。”

陸瑤和向辰把刻著自己名字的圖騰玉佩給對方戴上,兩人相視而笑,齊悅宣告:“禮成!”

向辰低頭笑看陸瑤:“你好啊,向夫人!”

陸瑤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抬眉問向辰:“大喜的日子,是不是該請兄弟們喝一壺?”

向辰點頭,遂而對圍觀的代理獄長和獄卒喊話:“這些日子承蒙諸位照顧,以扶搖佳釀答謝兄弟姐妹,今晚不醉不歸。”

觀禮的獄卒們很是興奮:“聽開拓團的說這酒特別好喝,但原料難找、工序複雜,沒想到咱們先趕上了!”

代理獄長也很為向辰高興:“向兄弟夠意思,我一早就看好你,既已成家,老哥我祝你早日立業,發達了別忘了我們呀!”

“借您吉言。”

向辰與代理獄長碰杯,獄長帶領下,眾獄卒抱著酒壺喝,向辰對陸瑤和齊悅點頭。

陸瑤和齊悅收到向辰指令,同時啟動“風之形”:

異樣彌漫的空氣掠過眾看守,獄長和獄卒醉醺醺的眼神逐漸失焦,進而吸入異色空氣,先後失去意識、全員倒地睡去。

向辰從獄卒身上拿到鑰匙,吹了聲口哨,阿信和阿寧出現在石橋上,身邊還帶著一個鎖著鐐銬黏住嘴邊的人。陸瑤定睛看,竟是卡拉查!向辰把鑰匙扔給阿信,兩人將卡拉帶到新建的監房一側。

飛艇內,虞淵等先行釋放人員在機艙內等待起飛,齊悅在艙門口觀望,虞淵代表釋放人員去詢問安排:“齊悅長老,我們什麽時候走啊?”

齊悅盯著監房的方向:“再等一等,還沒救出玉恒大人。”

“可是已經很晚了,再不走怕會有變數”,虞淵替眾人道出心聲:“大家在這裏待怕了,夜長夢多。”

齊悅重申立場:“我這趟來,是要帶走所有承受冤屈的扶搖人,不會丟下任何一個。”

虞淵有些為難:“齊悅長老,我說句話您別不高興,玉恒大人他、靈力盡失、癡呆失智,就算跟我們回去,也不能再做什麽了……”

其他釋放人員也跟著點了點頭。齊悅有些心酸,昔日的扶搖雅士們被火煉酷刑折磨得自私怯懦,她將真心話對這些曾經誌同道合的夥伴們坦白:

“在坐的都是為扶搖解放呐喊過的戰士,都曾經為了站起來的機會放手一搏。在這個漫長的過程中,有人幸存,有人陣亡,有人用鮮血澆灌自由之花、讓自己滿身汙泥、獨走暗巷。諸位覺得,這些人中,誰該被保留、誰就該被放棄?”

虞淵等人也想起剛才所為背離他們“心之所向,無問西東”的扶搖信條,眾人紛紛沉默,不再催促。

飛艇外,陸瑤和向辰站在艙門舷梯上,陸瑤觀望著監房出口方向:“你確定他們兩個可以嗎?上次行動他們沒走這邊哎。”

向辰做事向來妥當,但也耐心回答著陸瑤每一個疑問:“阿信阿寧一直跟我在這兒,對新監房的結構了如指掌。”

“那卡拉查呢?他醒了不會穿幫嗎?”

“代理獄長和新來這批看守對犯人不熟悉,我給卡拉查做了意識引導,他醒來後會堅信自己就是玉恒,就算獄長察覺不妥,也不會深究。”

哦,那好像沒什麽問題了,陸瑤稍有放心,才又想起一處疑點:“你之前為什麽私扣卡拉查?”

向辰實話實說:“當時各州不願借出印璽,留著卡拉查這個禍患、也許有威脅作用。”

“啊?你還打算放他為禍四州?”陸瑤再次被向辰鋌而走險的心狠程度驚到,沒有意識到她已經第三次對他說這句話:“好可怕哦你!”

向辰這回不再默認,反問道:“我可怕是為了誰啊?”

“哼!”有一說一,向辰有幾次的破釜沉舟還真是為了她,陸瑤總不能得了便宜還賣乖,於是又肯定起向辰的英明:“把他用在這裏也不冤,卡拉查本身的罪行就應該判在火煉監獄,經你這麽一弄,還能用他換玉恒,把孤注一擲變成底牌後手,向統領,厲害啊!”

向辰知道陸瑤是在揶揄他,對這番誇讚之詞不為所動:“嗬,沒有青瑤少主厲害,今晚的局差點讓我信以為真了!”

陸瑤當然明白向辰的真假所指,當時齊悅將金杖帶給她,讓二人當晚成婚,就是說給在場的獄卒和獄長聽的:

齊悅向陸瑤展示金杖:“今夜混沌青月與窮奇紅月雙星圓滿,是你二人成婚的良辰吉日!”

陸瑤與向辰異口同聲:“成婚?!”

陸瑤又問齊悅:“您認真的?”

“當然!”齊悅先是高聲回應,而後又靠近二人壓低聲音:“表現鎮定些,聽我接下來的話:今晚設婚宴,迷惑看守,把玉恒救出來。”

“這能行嗎?”陸瑤咋一聽覺得這個計劃有點粗造:“這麽明顯、可能又惡化羲曜和扶搖的關係,還會連累獄長他們。”

向辰已經在腦子中過了一遍實施可行性,回答陸瑤的問題:“除非有所交待。”

齊悅和陸瑤雙雙看著向辰。等他說如何“交待”,向辰隻說了四個字:“偷梁換柱。”

飛艇懸梯上,陸瑤晃了晃自己戴著的刻著“辰”字的朱雀玉墜:“你難道沒有想過就是真的?別告訴我這種事情你還矜持上了!”

向辰不敢相信:“你認真的?確定就這麽嫁了?”

向辰問的沒錯,商定這個計劃的時她是不確定的,他們都當這是一個迷惑看守的“假結婚”。但是當他們真的在青紅雙月下盟誓、二人靈力相通,用彼此融合的力量將守護信物的作用加倍,一加一大於二,這不就是理想的婚姻嗎?這個本來是做戲給他人看的儀式中,雙月見證是真的,長輩祝福是真的,他們對彼此宣誓的諾言是真的,打造出的締結婚約的守護信物是真的,最最重要的,新郎新娘彼此相愛,是真的。

陸瑤想不出這個所謂的假結婚“假”的部分在哪裏,如果向辰是擔心以後的事,陸瑤對這方麵倒是很看得開,還想著開導他不要有太大壓力:“有什麽不確定?大不了……”

向辰目光犀利瞪住陸瑤:“大不了什麽?”

向辰這句問得有點凶,陸瑤秒慫,好彩沒直接說出“離唄”二字,陸瑤迅速改口:“大不了……回扶搖補辦!”

向辰眼神警告陸瑤“再敢胡說”,陸瑤挑挑眉,繼續逗向辰:“反正夫人你是叫了,不接受反悔哦!”

陸瑤的語氣有點炫耀戰績的意味,向辰清楚,陸瑤對他一直不服較勁的一點是,他們兩個的關係看似是陸瑤在掌握節奏,實際上都在向辰的預判之中,隻不過平時向辰讓著她,真到他在意較真的時候,陸瑤總被他打個措手不及。但這一次,陸瑤是實打實地“扳回了一局”,向辰完全沒有想到,在成婚這件最重要的事情上,陸瑤所在意的反而最純粹。是呀,他愛她,她愛他,他還”矜持“什麽呢?這次就讓她贏吧,以後無論是如他所願的長長久久,還是世事無常的聚散離合,他都有一個理所當然的身份,與她悲歡相連,命運與共。

向辰光速接受了這個事實,這麽說從此刻起兩人法定關係就不一樣了,他們是……夫妻了?向辰強勢將陸瑤拉向自己,對他的新婚夫人問道:“那你是不是也該改口?”

“我……”陸瑤還是有些說不出口,正巧前方有動靜,陸瑤即刻轉移話題:“哎,他們來了!”

隨著陸瑤指的方向,兩人看到阿寧和阿信成功將玉恒帶出來,玉恒處於昏迷狀態,由阿信背著。

陸瑤和向辰協助阿信和阿寧將玉恒送上飛艇。艙門關閉,飛艇升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