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思望從電梯出來,大老遠聽到孫旭罵人的聲音,這是孫旭的本性,他早習慣了,沒習慣他不會跟她搭檔這麽久。

孫旭火氣上來,連他都罵,一口唾沫能毒死人,可他知道,她嘴毒心善,說再難聽的話都是為了工作。

當馬思望向她提出調查周曉瑩開房記錄的時候,孫旭還是本能的吐出:“我操!你查她開房記錄幹嘛?”

馬思望皺了皺眉,說:“當然是查案。”

他跟孫旭多年搭檔,兩人在槍林彈雨中培養出兄弟般的感情,雖然孫旭是他領導,還是個女領導,他還是當她哥們兒,在她麵前沒避諱,孫旭更沒當他外人。

孫旭一貫風風火火的行事風格,在警隊沒少得罪人,吃了幾次虧過後,外人麵前她多少有所收斂,可唯獨在馬思望麵前,她從沒藏著掖著。

孫旭給馬思望扔了一支煙過來,自己也抽上一根,房間裏彌漫著一股濃鬱的煙草味道,孫旭說:“我們一開始就否定了這個方向,她沒有生活作風方麵的問題,這一點幾乎得到所有人的證實,包括她的鄰居。”

馬思望瞥了她一眼,孫旭皺著眉頭的樣子,雙目如電,似乎能戳進人心裏去,她現在就這樣看著他,似乎在揣摩自己的目的。

“你不覺得她私人生活簡單得過頭了麽?”

他把幾張周曉瑩的照片擺在孫旭麵前,這些照片是他通過別的渠道弄到的,與案卷中刻板的工作照不同,這幾張都是她自然的生活照,任誰都能看出來,正常生活中的周曉瑩身上,有股自然的風姿。

“這樣的女人,離異兩年,我不相信沒有追求者。”

孫旭狠吸了一口煙,將煙蒂掐滅,然後將周曉瑩的照片收起來,給網警部門負責人打了個電話。

第二天網警部門拿來了周曉瑩的住宿記錄,數據庫顯示最近三年她一共住過三次酒店,兩次跟父母旅行,一次是出差去上海,沒有發現可疑記錄。

網警介紹完情況,孫旭抱臂而立,顯得有些無奈:“這下你總該死心了吧?”

馬思望詳細研究了這三條開房記錄,確證沒有問題,才說:“三年不行,就查近五年的,肯定會有漏網之魚。”

網警有些為難的說:“全國酒店係統數據每天都在更新,能查到三年已經很不容易了,查五年的很難。”

馬思望的目光落在周曉瑩的生活照上,陷入了沉思,網警想再說什麽,孫旭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網警同誌隻好默默的在他身邊坐下,靜靜的等著馬思望再張嘴。

馬思望道:“別查她一個人,查她姐妹的開房記錄,我要盡可能全的數據。”

網警把馬思望的要求記錄下來,然後告辭,孫旭送他出門,馬思望呆呆的看著窗外,陷入了沉思。

孫旭道:“你真的懷疑,她死於情殺?”

馬思望點燃一根香煙,抽了一口,煙霧圍繞著他身體緩緩散開,他的麵容在煙霧中顯得有些不太真實,他一根煙抽完,才回答孫旭說:“未必一定是情殺,不過我總覺得,她的幹淨未必是真。”

下班的時候,馬思望接到媽媽打來的電話,他已經幾個月沒回家了,媽媽擔心他工作太忙,會毀了身體,要他這個周末一定回家吃頓飯。

想到告知爸爸趙局死訊時爸爸的異常反應,他還是有些擔心,決定回家一趟,好好安慰爸爸,也可以陪陪爸媽。

他爸媽住在相鄰的另一座城市,距江城三百公裏的路程,開車大概三個多小時左右。

馬思望開單位一輛豐田越野車,晚上八點半的時候,車已經停在院子門口了,他從車上下來,抬眼看見媽媽在廚房忙活的身影,頓時一股幸福感湧遍全身。

自從畢業工作後,他回家很少,可隻要邁進這座破舊的院落,看到周圍寫滿記憶的陳設,他滿身的疲倦和勞累,都會煙消雲散掉。

這座院落,記載了他與父母生活的所有溫馨細節,正是這些美好的過去,支撐他走出孤獨的陰霾,徹底融入了全新的生活。

他家住三樓,這套兩室一廳是他爸單位分配的老房子,在國企改製的大潮下,他爸單位早已不複存在,到是這幾棟職工宿舍給保留了下來。

像往常一樣,媽媽準備好了一大桌子好菜,都是他愛吃的,他爸也給他備好了家鄉的老黃酒。

這頓飯,他們一家三口吃的其樂融融。

期間,他媽暗示他,有沒有找女朋友。

馬思望笑著說:“我還想多陪你和爸爸幾年呢。”

媽媽笑嗔道:“我是兒子娶媳婦兒,又不是嫁女兒,你結婚了還不能陪爸媽了?”

他爸替他打圓場:“兒子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你這樣他以後可不敢回家吃飯了。”

媽媽假裝生氣的說:“他敢!”

馬思望無奈的去給媽媽盛了一碗米飯,自己則跟爸爸喝著黃酒聊著家常,爸爸冷不防道:“老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馬思望一直懸著的心總算落地了,他爸既然想找他談,說明他已經恢複理智,至少已經接受了趙局離開的事實。

他爸和趙局是很多年的好朋友,據說兩人是過命的交情,特別是趙局離婚後,一個人悶得慌,總要從省城驅車幾百公裏來找他爸喝兩杯,胡亂聊聊天。說來也真挺怪的,趙局有名的暴脾氣,可在他爸麵前,老馬寬慰他兩句,他啥火氣都沒了,兩人一番推心置腹,趙局第二天回去上班,又恢複了昂揚鬥誌。

馬思望高考填誌願的是好,有幾個選擇,他在中間猶豫不決,還是趙局給拿的主意,就填警校,將來跟老子一樣幹警察,為人民服務光榮。

按照趙局的指點,馬思望在誌願表上填了省公安大學,不過專業他沒聽趙局報刑偵專業,他選了最偏門的犯罪心理學。他當時的想法,就算進了公安大學將來也不一定幹警察,可以留校做學術。沒想到事與願違,從拿到大學錄取通知書那天起,他所做的一切,都像被趙局安排好了,直到走進警隊穿上警服。

麵對爸爸疑惑的眼神,馬思望隻能如實回答:“屍檢結果證實趙局死於醉酒後失火,不過我懷疑事情沒那麽簡單。”

爸爸吃驚道:“你是說老趙讓人害了?”

馬思望苦笑說:“這隻是我的懷疑,所有證據都證明,趙局的死就是意外。”

他爸無奈的搖著頭,他臉上的落寞很讓馬思望不忍,他能感覺出來,趙局的死對他爸來說,不隻是失去一位摯友那麽簡單。

馬思望寬慰他爸說:“爸,想開點吧,也許真的隻是意外,誰說得清楚呢?”

老馬顫巍巍的站起來,去了自己房間,某個瞬間馬思望才發現,他爸真的老了,他頭上的白發比上次回來,又多了不少。

他爸出來的時候,手裏多了兩瓶白酒,他將酒擺在桌子上,對馬思望說:“半個月前老趙來找我喝過一頓酒,這是他上次留下來的,說下次來接著喝。可惜酒還在,人沒了。你陪爸爸把這酒喝了,也算了了老趙一樁心願。”

這兩瓶酒是度數極高的燒酒,馬思望平常從沒喝過,他酒量一般,跟隊裏同事隻敢喝啤酒,還常落下風。可今天日子特殊,他不忍心拂了爸爸的意,兩人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居然真喝完了這兩瓶白酒。

這天晚上,馬思望喝得酩酊大醉,半夜起了吐了兩三次,這才昏睡過去。

第二天睡到中午才起床,他媽把他爸好生數落了一頓,說沒見過這麽犯渾的,自己兒子也這麽灌起來,喝壞了可咋整呢?

隊裏還有一堆麻煩事兒,馬思望吃了午飯要回江城,他爸媽知道他工作辛苦,也沒挽留,倒是給他包裏塞了一堆家鄉小吃。媽媽在他生活上千叮囑萬囑咐,特意提醒他工作上別太莽撞,馬思望聽出她意有所指,心裏暖洋洋的。

馬思望驅車離去,後視鏡裏爸媽揮手的影子越來越小,他心裏的不舍也愈發濃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