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之間(上)
悠然堂。
前麵是一片開闊的池塘,遠處青山朦朧,岸邊楊柳依依,鋪著螺紋花的寬闊碎石子路蜿蜒至亭邊,踏上三級石台,紅鬆木的地板平整光亮,兩側的回廊,雕著精美的花卉圖案。
陽光透過雕花的軒窗射進廳內,將廳內件件擦得發亮地紅木家具,渡上了一層金輝,映襯得屋內幾名俊美的少年更是眉目如畫。
小井恭敬地站在一側,用盡量簡短地語言,稟告著這幾個月來,京城花卉坊和瀟湘茶莊的運營情況。
小卿隨意翻看著手裏的二簿整潔、平整的賬冊,漫不經心地聽著小井的匯報。
“乏善可陳。”小卿淡淡地說了一句:“下一個。”
小井欠身:“小弟繼續努力。”接過師兄扔過來的賬冊,退到一邊。
小莫稟告地是莫居和碧落十二宮的情況。
收到的待遇還不如小井。
“你仔細著吧。”小卿頭也不抬:“莫居的營業狀況毫無突破,十二宮的利潤卻又創新高,不是你那的廚子也都改行做了殺手吧。”
“小弟回去深刻總結教訓,及時整改,請師兄放心。”
恭敬地回師兄的話,小莫心裏歎氣:“莫居的生意三分本,七分利,況且如今太平盛世,飲食業尤為發達,能分得如此大的一塊蛋糕,已經夠招人嫉恨了。碧落十二宮的‘買賣’,一本萬利的不說,如今幾乎已經沒有競爭對手,‘生意’自然是火爆。”
燕月看燕傑,燕傑隻殷勤地給老大添茶。
燕月隻好點名:“燕傑,你把天盟的事情向老大匯報一下。”
小卿擺手:“廢話不用多說。就說說這兩張單子是怎麽回事?”
燕月接過老大甩過來的單子。是天盟最近的兩筆支出費用。不太大。一筆五萬兩,一筆二萬兩。隻是,單子上簽的章略有些礙眼:燕蕭蕭。
當然,最礙眼的還是,銀兩的支付地:平陽。
“蕭蕭她顧念姐妹之情,給宛然買了處房子。”燕月看著那章,蓋得灑脫,我家蕭蕭畢竟還有些大少爺習氣未改,隨隨便便手一揮,七萬兩沒了。
小卿微笑著看燕月:對未來的小姨子,手筆夠大方的。
燕月和燕傑雖然貴為天盟的正副盟主,雖然天盟有大把的銀子取之不盡,但是沒有小卿的允許,兩人別說七萬兩,超過一百兩銀子的支出,都要得到小卿的批準。
即便事急從權,事後也要立刻報備。
傅家不缺銀子,傅家的很多弟子,如今也是日進鬥金,賺了大把銀子,但是未滿二十,未行冠禮之前,還是孩子,是孩子就必須守孩子的規矩,花錢要得到尊長師兄的許可。
千萬別慣孩子亂花錢的毛病,可以幫助別人,仗義疏財,也可以發揚愛心,捐獻災區,但要是敢自己沒事花著玩,就等著挨板子吧。
未及成年,還敢在外私置田產,膽肥了你。
“這是蕭蕭處理的,小弟也是事後才知。”燕月小心地看老大臉色。
小卿微微一笑:蕭蕭處理的?這借口好。能想得出來,覺得挺得意是吧。
“燕姑娘如今坐你天盟的第三把交椅,的確有權調動這些銀子。”
小卿微笑著,自桌上又揀出張單子來,遞給燕月:“簽了。”
燕月看著單子上的字據,臉色有些發苦,舉著單子看小卿:“師兄,這個,這個……”
這是一張地契轉手的單子。
蕭蕭給宛然在平陽緊挨著平陽王府舊址附近,五萬兩買了一處地皮,另二萬兩興建一座宅院。
小卿給燕月的這張單子,便是將那地契轉手的單子,七百兩,轉給趙玉翔。
“這處地皮正好建個演武場。”小卿淡笑,舒服地往椅子扶手上半靠了身子,右手輕輕撚動左手拇指上的一個墨綠的翡翠扳指。
“當初師父交辦這個差事時,因了這處地皮的老夫婦,無論如何不肯割讓,我隻得放棄。想不到天盟果然好手段,幾日的功夫,竟盤下了這塊地皮。如今,就送個順水人情吧。”
天盟雖然是商會聯盟,卻是三分白,七分黑,雖然燕月和燕傑接手後,多方改革、整頓,約束,天盟中人雖然不至於再做些欺行霸市、作奸犯科之類的事情,但是,有些手段也並非是那麽上得台麵的。
小卿若想追究,燕月和燕傑都難逃禦下不嚴之責。
燕月再不敢多說,拿出自己的印章乖乖地簽了。
小卿接過單子,也不看,將單子扔到書案上,才對燕月道:“你們三當家的若還想給妹妹置辦田產,你這大當家的最好提醒一句:給我錯開平陽這個地界。”
最後一句話,小卿已經有些微怒。
“是。”燕月忙欠身,半天不敢抬起頭來。燕傑在旁也噤若寒蟬。
侍立在一側的玉翔,就更哆嗦了。
“師兄……”玉翔囁嚅道:“宛然在平陽置辦田產的事情,不是小弟讓的。”
看師兄目光森冷地掃過來,玉翔更慌:“宛然問小弟將來成親後,是不是還會住在傅家,小弟不想騙她,小弟……”
燕月愁:你這不是不打自招嗎?誰說有你什麽事了嗎?
小卿沒理玉翔,卻轉對玉麟道:“玉麒這些日子在做什麽?”
“大哥隻在抱龍山莊協助周總管處理些日常事務,練功,寫文章。”
“寫文章?”小卿有些好奇,眯了眯眼睛,“寫些什麽文章?”
“寫一些……嗯,就是尋常的文章吧。”玉麟含混地道。
“尋常的文章?”小卿拿眼睛瞄了瞄玉麟:“知道就說知道,不知道就說不知道。這回話的規矩,你都多大了,用我從頭教你?”
“是,玉麟錯了。”玉麟可不敢勞動老大教規矩,忙欠身道:“大哥每日都會寫上幾個時辰的字,厚厚的幾大落紙,至於寫的什麽,大哥不許玉麟問。”
“寫了字的那些紙呢?”
“那些紙,大哥都吩咐人處理了,大哥也不許玉麟問。”
“小莫。”小卿忽然喊小莫。
小莫忙欠身道:“師兄有何吩咐?”
“你知道玉麒最近在做什麽嗎?”
小莫沉默。
小卿等。
小莫心裏歎了口氣,他知道老大一向是沒什麽耐性的,若是讓老大等煩了,受罪的可還是自己。
“是。小莫知道一些……”
小卿微微一笑:“再過兩日,就要去關外了,你不會想趴在馬背上出發吧。”
“小弟不敢。”小莫垂頭。
“去發個帖子給你哥,請他晚上過來吃飯。”小卿吩咐玉麟。
玉麟奇怪,哥到底做了什麽,老大會特意將哥從抱龍山莊請了來吃飯。
小莫一臉黑線:吃啥啊?“竹筍炒肉”一定是有的吧。
“師兄。玉翎有事告進。”
玉翎有些匆忙,進屋後急急地一欠身:“師兄,師父罰雲恒呢,師兄去救救吧。”
“雲恒怎麽了?”小卿沒來得及計較玉翎的冒失無禮,起身問道。
玉翎先看了一眼玉翔,才回道:“雲恒、晨雲和暮雨帶著細兒在翠湖的亭子那玩,細兒掉水裏了,後來其他三個也掉進去……正好被師父看見了。”
小卿愣了一下,屋裏人聽了,都齊往玉翔看去。燕月先就忍不住笑得一臉燦爛。
玉翔臉通紅。
“曆史重演啊。”小卿心裏歎氣,翠湖那亭子還是該拆了好。
師父既然發現了,這幾個孩子自然不會有危險,不過一頓板子是少不了的。玉翎接道:“其他人都沒事,就是細兒,本就怕水,翠湖那亭下的水還極寒,又驚又嚇又冷,所以發燒昏迷了。”
細兒是雲恒從外麵撿回來的一個小乞丐,身子本來就弱,初來傅家時,三叔龍晴費了很大的心血,才將他救活。
大家聽了,又都看玉翔。
玉翔窘迫:看我幹什麽啊。
“細兒昏迷,想必師父很生氣。”小卿問玉翎:“師父是因為這個重罰雲恒?”
玉翎欠身道:“小弟不知。好像是,也好像不是。”
若是四人貪玩,有驚無險也就罷了,頂多斥責一頓,打幾下板子,讓他們記住教訓。可若是細兒昏迷不醒,後果就嚴重很多,師父一定是有些生氣的。
龍晴和龍星出府辦事,小君雖然醫術不錯,也暫時沒有什麽良方能讓細兒立刻清醒。小君頗有些自責,一直在照顧細兒。
其實這是細兒自身體質所限,就是龍晴在,細兒也得昏睡到時候,等自身的調節免疫係統發揮作用,燒退了才能醒過來。
小卿揮手讓其他人都“別都杵這了,該幹什麽幹什麽去吧”,又看玉翎:“師父罰不得雲恒嗎?你大驚小怪地喊什麽?還敢擅離職守?回房思過去。”
玉翎望著老大離去的背影,欲哭無淚。
傅家的規矩,回房思過,就是要罰長跪七個時辰,靜思己過。
燕傑安慰地拍了拍玉翎:“小翎,七個時辰後,我去扶你。”
玉翎瞪他一眼:“看你下次再被文哥打得屁股開花,我怎麽幫你上藥。”
“怎麽”兩字,咬牙切齒,滿是威脅之意。
小卿來到師父的院子外,先深深地吸了口氣。揉了揉自己的屁股,哎,慘啊,這腫剛退了沒多大的功夫吧。
琴棋、書畫都在書房外的天井內站著,有些焦急卻又無可奈何,書畫已經淚流滿麵。兩人見了小卿進來,立刻滿眼放著光彩迎到小卿跟前,又跟著小卿往前走了兩步,才停下來,目光依舊追隨著小卿。
小卿到了書房門口,已經能聽到裏麵劈啪的聲音,再深吸口氣,高聲稟道:“師父,小卿告進。”
不等師父回話,小卿推門而入。
轉手關上房門,頭都不敢抬,屈膝跪下:“師父,小卿來領責。請師父重重地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