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不是做夢……”成峪的眸子漸漸清明,染上笑意,“你回來了!”

看著他的笑,惟願也不自覺嘴角上揚,她衝著泥案一角微抬下巴,“喏,捏好了。”

成峪轉過頭,見到歸位的黃泥兔子,驚喜地瞪大了眼睛,拿過來左看看右看看,愛不釋手,“還是你捏得好看!”

案上不起眼的地方,還有一排贗品兔子,惟願的目光在上麵一一掃過,兩指捏起一個醜得還算均勻的兔子,拎在眼前晃了晃,“這是我這幾天不在的時候,你捏的?”

“別看、別看!”

成峪伸手去搶,卻被惟願先一步躲開,“怎麽不讓看?”

“不好看,捏來捏去,都捏不出來原來那隻的樣子……”成峪說著,目光仍盯著惟願的手,蠢蠢欲動。

惟願將泥人拿遠,當著成峪的麵仔細打量完,含笑對他道:“為師的手藝,你是一點沒學到!”

“阿願你學壞了!”成峪鼓著腮幫子扭過頭,“竟然嘲笑我……”

“我有嗎?”惟願一臉無辜相,將醜兔子放回原位。

“分明就有!”成峪轉頭瞪了惟願一眼,直接背過身去,留給惟願一個氣呼呼的後腦勺。惟願正想哄兩句,隻聽成峪小聲嘟囔道:“你會不就行了嗎!你一定是還想跑,上次拉過勾之後你就不見了,前幾天跑走也是好幾天見不著!”

“我那是因為——”

惟願剛開口解釋,成峪突然轉過身,兩隻黑漆漆的眼睛鎖住她,聲音低沉有力,“你再跑,我就把你關起來!手上、腳上都纏滿鏈子……”

惟願感受到一股強烈的壓迫感,整個人像被定住了一樣,陷在成峪宛如幽深沼澤的目光裏。某些不經意的時刻,她都覺得,他與正常人並無區別。尤其是生氣的時候,身上散發的與生俱來的迫人氣息。

“就鎖在這裏,讓你從早到晚,都隻能給我捏泥人!”

惟願撲哧一聲笑出來,“你要累死我?”

“哼,害怕的話就不要想著跑!”

惟願默了默,看著他輕輕道:“我就算是跑,也不是跑走,而是相反的方向。”

“什麽……什麽意思?”

“不懂沒關係,你隻需要知道我是不會跑的,因為……我害怕被你鎖在這裏從早到晚捏泥人,我怕累!”惟願笑了一會兒,斂容認真道,“你還記不記得我跟你說過,當初如果選馮好晴,就要整天跟她在一起,一起吃飯,一起玩,想反悔都不行?”

“記得,我嚇死了,所以那天母親逼我,我也沒有選她,但也沒有選你,你不在……”成峪說著說著,目光變得幽怨起來,仿佛在說:都怪你!

惟願趕緊截斷他的話,對他道:“現在可以了,可以選我,可以以後一直在一起,你……願意嗎?”

“一直在一起?”

“嗯,我們會成親,成親你知道是什麽意思嗎?”

“我知道!話本上說了,成親要拜天地,喝酒,還有入洞房……成了親以後就不是仙女阿願了……”

“為什麽?”

成峪的目光緊緊鎖住她的眼眸,“我現在選你,做我的——娘子阿願。”他一字一句地吐出話語,每個字都顯得格外莊重,重若千鈞。

惟願眼中驀地砸下一滴淚,拆穿身份被當眾羞辱,被趕回家遭家人打罵嘲諷,惡名傳出成為別人茶餘飯後的笑柄……所有的所有,在這一瞬間,她好像全都原諒釋然了。

她腳踏荊棘,披星戴月,奔他而來,卻從不敢奢望,在她眼中,他從來不是地上任人踐踏的汙泥,永遠是高懸於空的白雲,永遠一塵不染。

她的眼淚成了泄閘的洪水,將視線全都模糊,白茫茫的,似夢似幻。如果這時候有人跟她說,這是一個玩笑,要全部拿走,她會跟那人拚命的。

“阿願別哭……”眼淚滾滾而下,成峪手忙腳亂去擦,卻怎麽也擦不幹淨,“你如果不願……”

“我高興……”

老夫人動作很快,惟願到家時,惟府上下全都已經知道了喜訊。

大堂。

“父親。”

惟江揚臉上已經許久不見這麽絢爛的笑容,他的語氣前所未有的柔和親切,“阿願,你跟成二公子是什麽時候的事情,之前怎麽一點風聲沒漏?”

惟願淡道:“我也很意外。”

尹聘笑著誇讚:“這孩子平日不聲不響的,沒想到有這種本事!”

這種本事?惟願聽出尹聘的明褒暗諷,她很好奇,這人是怎麽做到,每句話都夾槍帶棍,讓人不痛快的?

惟願看了眼尹聘身旁的空位,問道:“姐姐呢,怎麽不在?”

以往她出醜時,惟悅可是絕對不會缺席的!

“悅兒她身子不太舒服,就讓她在屋裏歇著了。”

“那等會兒我瞧瞧姐姐去。”

不悅的情緒在尹聘臉上晃了一下,很快消失,她唇角勾起恰到好處的笑容,“好,難得你有心。”

月映紅笑著道:“得虧之前跟周員外的事掰了,不然跟成二公子也不可能!”從惟願進來,她就一直笑盈盈的,似乎很為惟願高興。

尹聘斜睨月氏一眼,眼神中閃過一絲不屑,“你難道忘了,她是因為誰得罪的周大聲?幸好成峪也對她有意,不然出了那樣人盡皆知的醜事,願丫頭以後嫁人都困難。”

惟江揚擺擺手,不耐煩地道:“都什麽陳芝麻爛穀子的事了,你們也拿出來講?”

尹聘臉色有些難堪,月映紅連連附和:“老爺說的是。”

惟江揚神色嚴肅了一瞬,叮嚀道:“阿願,機會來之不易,你可莫要再使什麽性子。”

“自然不會。”

“下個月就是你大婚之日,按照婚俗,女子出嫁前不可再見男方,這一個月你就別再去成府了,最好連分莊都不要去,老老實實待在家裏,不要老是拋頭露麵,分莊也不是離開你就不轉了!”

“是。”

她答應得爽快,卻沒打算真的聽話。分莊是要去的,不過成府是去不了了,一個月不見,成峪大概又要在他的小本本上給她記一筆了。

她莫名想到了那天在書房裏,成峪沉著臉說要將她用鐵鏈鎖起來,心裏激起一陣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