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成峪眼中不甚清明。

見成峪這副模樣,成辛放聲大笑,笑完,眼角帶著一抹光亮,湊近道:“明明我才是大哥,可凡事都要被你先搶了去,好沒道理啊!”

“我……搶什麽……”

“搶什麽?哈!你該問,有什麽是你沒搶的!”

成峪隻是茫然,他醉醺醺的,不喝醉都未必聽得懂,也正因為如此,成辛才能這麽肆無忌憚。

“你什麽都擁有過,如今全然失去,可是你卻癡了,過得比以前還要開心。”成辛空空笑了幾聲,“該說你是幸運呢,還是不幸呢?”

“你在說什麽,我聽不——”

成峪走著腳下突然被什麽一絆,“撲通”一聲摔在地上,成辛走到他麵前,俯視著腳邊的頭顱,“你看,就連你趴在我腳邊,我都興奮不起來,因為你根本感受不到痛苦,感受不到屈辱,太可惜了……”

疼痛讓成峪的腦袋清醒了一些,他緩過神,慢騰騰爬起來,掌心紅通通的,被磕破了皮,好在沒流血。

他的臉皺成一團,“什麽東西絆我?”

成辛盯看他片刻,換上溫和的笑容,“大概是石子吧,你喝醉了,怪我沒扶好你。走吧,前麵就到秋涼院了。”

送到秋涼院,茶茶正巧在門口張望,成辛迫不及待將人丟給他,“送你家主子回房吧。”幾乎沒有停留,轉身大步離開。

走出不遠的距離,成辛駐足,瞥向一旁的灌木叢,冷聲道:“出來。”

灌木叢一陣窸窸窣窣,後麵慢慢走出來一個神情有些怯怯的女人。

成辛笑了下,“是你?”抬腳朝她走過去,“你不好好待在宴席,躲在這裏做什麽?”

“我……”

“方才……”成辛貼近她的臉,語氣很輕,“聽到了什麽,又看到了什麽?”

惟悅身子巨顫,忙道:“什麽都沒聽到,什麽都沒看到!”

“真的?”

“千真萬確!”惟悅睜大眼睛,緊張地看著成辛。

成辛沒表明信還是不信,他貼得更近,氣息噴灑在惟悅耳側,“你還沒回答我,你在這裏做什麽?”

惟悅從耳際竄起一道酥麻的電流,想要後退一步,卻被成辛緊緊摟住了腰,“是在等我嗎?”

惟悅定了定神,強迫自己對上成辛含情脈脈的雙眸,輕輕點頭,“嗯。”

自從惟願和成二親事定下來,惟悅就感覺事事都矮了惟願一頭。有未婚妻又如何,好歹是成家的大公子,風流倜儻,哪怕做妾她也甘願!

幾乎在她點頭的瞬間,成辛揚起一個大大的笑容,霍然攬著腰將人往身後的灌木叢裏帶,緊接著,“撲通”傳來兩人倒地的聲音。

“成大少,這……”聲音帶著一絲慌亂。

“放心,不會有人來。”

……

時間漫長,惟願感覺自己成了一座雕塑,身體十分僵硬,但又疲憊得脆弱不堪,仿佛一碰就會碎掉,可她卻不覺得難熬。就像朝著高山前行,知道山就在那,知道早晚會抵達,途中的荊棘也會變成鮮花。

屋外傳來淩亂而沉重的腳步聲,很快,門被突然推開,又被猛地合上。

成峪腳步不穩地來到惟願麵前,站定。

空氣寂靜,呼吸可聞,持續半晌,成峪的聲音在上方緩緩響起:“我可以看你嗎?”

惟願輕輕應聲:“嗯。”

托盤裏冰冷的玉如意被無視在一旁,成峪用手捏住紅蓋頭兩角,緩緩揭開,屋內紅燭搖曳,惟願閉了閉眼,適應光線後,抬頭去看成峪,隻見他一副失了神的模樣,呆呆地盯看著她。

酒味撲鼻,惟願問:“醉了?”

成峪回神,“有……一點。”

“那合巹酒就不喝了。”惟願起身,活動了下僵硬不堪的身體,來到桌邊,倒了杯茶,正斂眸喝著,不經意瞥見成峪紅腫的手心。

成峪也跟過來坐下,倒了杯茶一飲而盡,晃了晃發沉的腦袋,試圖變得更清醒些。

“手怎麽了?”似乎隻是隨口一問。

“回來時不小心摔了。”

“自己回來的?”

“不是,大哥送我的。”

“他……”惟願想起韓黎延的話,不放心地問,“可有對你做什麽?”

成峪用力想了想,道:“他說了一些奇怪的話,我聽不懂。”

“說了什麽?”

“嘰裏咕嚕的,我記不清……”成峪又晃了晃腦袋,似乎很苦惱,他兩手趴在桌上,苦著臉,“我們不提他好不好?”

“好。”

成峪兩手托腮,直直看著惟願,看了會兒,笑道:“阿願真好看!”

隔著一張桌子,惟願的目光也落在他身上,燭火將男人的臉照得明亮,他的笑帶著微微的醉意,眼底像**漾著一圈圈波紋的湖麵。放眼看去,紅衣襲身,驚豔絕倫。

“睡覺嗎?娘子阿願。”成峪忽然道。

“……啊?”惟願腦子霎時間空白一片。

成峪從身上掏出一個小冊,放在桌上打開,“老仆說,我們得看完這個才能睡覺。”

惟願視線移過去,倏地凝住,簡單的線條勾勒出兩個人形,身形交錯……她的臉上仿佛被澆了一瓢沸騰的開水,偏偏成峪還在認真仔細地看,一邊看一邊對她道:“你也一起來看,老仆說很重要……”

惟願忍無可忍,站起身,一把將小冊奪走,在成峪驚訝而迷茫的目光中,將小冊藏在身後,強自鎮定地道:“不用看了,去睡覺。”

“可是……”

“沒有可是!”

“那你要一起睡——”

“自己去睡!”

“哦……”

惟願黑著臉走到外間,將手中的燙手山芋隨手塞進了櫃上的一個花瓶裏。外間與內間,中間隻隔了一道木黃色屏風。除了一套桌椅,靠裏還有一張用來休息和待客用的矮榻,尺寸比尋常的大了不少。

惟願靠坐在矮榻邊,身體的疲憊漸漸湧上來,洶湧如波濤,反抗猶如蚍蜉撼樹。成峪什麽都不懂,惟願其實不太知道今夜該怎樣度過,愁思沒有持續太久,意識就被猛烈的困意吞噬得幹幹淨淨。

半睡半醒間,似乎有人將她抱起,她想睜開眼,但熟悉的氣味靠近,讓她本就沉重困頓的眼皮更沉了,她感覺自己被抱著走了幾步,最後被平放在一個舒適柔軟的地方。她到底沒有睜開眼睛,呼吸漸漸平穩。

“娘子阿願,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