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話兒一出,四下又是嘩然。

連顏弈也是陡然一驚,瞬間清醒:他的彪悍娘子口出驚人,是想作什麽妖啊!?

一時間,四麵八方湧來的目光都集聚在薑沉璧身上,包括大國師深沉的眸色,薑沉璧越眾而出,笑意盈盈地一指梁上,“在那裏!”

她語氣篤定,神色鄭重,所有人的目光皆被指引過去,一位長老心急,立刻使出了看家淩波微步的功夫,飛身越到梁上,好是一番搜檢,待下來的時候,臉色已由焦灼瞬間陰沉下來,“明明沒有畫卷!你是怎麽看的?”

薑沉璧聳了聳肩,“本來就沒有啊。”

“你!”那長老勃然大怒,上前便要拿人,大國師卻揚手一止,“你可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我雖不知這名畫藏在何處,卻已知賊是何人,這算不算呀?”

“誰?”

“大國師還沒回答我,如果我揪出賊人,能不能算過了第一輪試煉?”

男人瞳中墨色翻湧,醞釀著欲來的殺意,“自然算。不過,如果你所言非實,我保證你會後悔的。”

“他!”

薑沉璧知道見好就收,胃口吊的差不多就行了,再賣關子自己的小命怕不是要交代出去,纖纖小指一點,指向適才捧著金匣的掌事!

“你!你荒謬!”掌事一怔,旋即大怒,“大膽妖女,安敢口出狂言、血口噴人!來人哪,給我拿下!”

“誰敢動她!”

角落一隅,一襲白衣倏然而起,如驚鴻一般飛渡至薑沉璧身側,將她虛帶入懷。顏弈的麵上終於浮現出幾分焦灼,低聲道,“不要胡鬧!”

懷抱特有的溫度讓薑沉璧有瞬間的失神,她輕輕掙脫,有條不紊道,“方才我信手一指,所有人都信了我的話,向梁上看去,掌事大人,你為何不看呢?你真的真的不好奇你家天澤司的名畫下落嗎?”

那掌事神色一變,“我,你——”

“因為你心裏很清楚名畫的下落!”薑沉璧喝斷他的話,“你心中有數,自然不會信我的,對不對啊?”

“信...信口胡言!”

“真的嗎?”薑沉璧微微一笑,“諸君隻看名畫價值千金,可知這鴛鴦金匣也是個稀罕物,它不能強行打開,否則裏麵的王水便會腐蝕掉原本珍藏的東西,能在大會之前拿到,又絲毫不能破壞,就隻能是監守自盜嘍!”

那大國師緩緩撫掌,“掌事,身為天澤司的老人,你是知道刑法規矩的,知而故犯,勇氣可嘉。”

薑沉璧仿佛是覺得這渾水還不夠渾,好死不死又神補刀一句,“這一位是不是真正的周掌事還兩說呢,方才我便看見他腳步微陂,似有內傷,但是那雙長靴卻左右平平,嘿嘿,想來搏鬥費了不少功夫吧?”

“小娘們找死!”周掌事,不,準確的說是“賊人”自知敗露,一時間氣急敗壞,自袖中抖落出一把寸長匕首,直衝薑沉璧胸口捅來!

“我看你才找死!”顏弈冷笑一聲,身形微微一晃,白折扇便同那匕首生拚一記,說時遲那時快,這賊人眼見一擊不得中,一個鷂子翻身便想逃,顏弈更快一步,折扇抖出四方幻影,步步緊逼,照著男人自顧不暇的空檔,對準其老二就是一腳。

一時間,整個大殿都聽到了一聲慘絕人寰的嚎叫。

真是見者傷心、聞者落淚。

那男人痛的倒在地上來回打滾,顏弈卻不肯放過,追上前還欲再打,看架勢,是要人命的節奏。

薑沉璧佇立在原地,竟覺得有一絲莫名的情愫自心底葳蕤而生。衝冠一怒為紅顏,他甚少動怒,究竟是為了聚賢大會,還是為了...紅顏?

“這位公子且慢!”一個大長老喝止了顏弈下一步預備的暴打衝動,微微施禮道,“留他一條賤命,日後方便候審。”

顏弈不緊不慢地合上折扇,一指薑沉璧,“我說的不作數,問她。”頓了頓又補充,“我家曆來娘子說的算。”

舉座笑聲四起,薑沉璧俏臉通紅,這人真是帥不過三秒,枉費她方才還覺得顏弈出手幹脆利落,頗是瀟灑,轉頭又開始老不正經!

“既是天澤司的事,自然由天澤司做主。”薑沉璧擺一擺手,十分大方。她要這人的命幹什麽?她隻想走後門,少一關試煉,“那,大國師,我們的試煉是不是可以——”

拚命明示。

主座上的大國師不言不語,似有沉吟,倒是大長老發了話,“天澤司言必行、行必果,自然說話算數。既然賊人已擒下,二位就算是通過這第一輪試煉了。天雪,你帶這兩位小友去鳴鶴山莊小憩。”

四下一片驚歎豔羨之聲,個中夾雜一兩句“不過是投機取巧”,還有質疑顏弈身世,好奇薑沉璧身份的,在眾人竊竊私語之中,已上前一名白衣女弟子,“二位,請隨我來。”

這白衣女弟子身形纖纖,麵容清秀,嘴角一對梨渦甚是可愛,“公子,你方才那一招好厲害啊,我都沒看清楚,便將賊人擒下了,對了,你叫什麽名字?”

薑沉璧正待看這個傳聞中的富家子弟怎麽撩妹呢,顏弈卻一臉正人君子相,拱了拱拳,四平八穩地介紹,“燕京顏家庶子,顏弈。”

那女弟子對他的冷漠絲毫不以為意,又轉向薑沉璧問道,“這位...姑娘年紀輕輕,卻洞若觀火,明察秋毫,你怎麽看出來周總管有問題的?”

薑沉璧很想吐槽“是你們天澤司太疏忽大意了好吧,連自己人被替掉都看不出來”,但是又不好拂了少女的麵子,遂道,“我嘛,看他鬼鬼祟祟,一點也不像你們天澤司光明磊落,大家風範,就覺得事出有異了。”

那白衣女弟子果然被哄得十分開心,倒是顏弈冷聲道,“就憑這個?”

薑沉璧眨眨眼,沒意識到他語氣的變化,“對啊!”

“若是你蒙錯了呢?”顏弈一改素日裏吊兒郎當的模樣,眸中灼灼,一疊聲逼問道,“天澤司會如何處置?就算你蒙對了,你能預見那賊人魚死網破,非跟你拚個死活嗎?你可知方才有多危險,可知我有多心慌?”

那白衣女弟子顯然被陡然變色的顏弈嚇到了,連薑沉璧也怔忡在原地,三人麵麵相覷,沉默半晌,小弟子滿臉紅雲,“天哪!姑娘,這是你的夫君麽?真真伉儷情深,羨煞人了,你們兩個...”

薑沉璧窘迫地回避著女弟子熱切的八卦目光,一時間心亂如麻,“勞煩這位...呃,道友一路護送至此,這山莊也快到了,我們便不耽擱你回去複命了。”

那女弟子衝薑沉璧嬌俏地眨眨眼,示意“我懂我都懂”便退了下去。

偌大的鳴鶴山莊頃刻間隻剩兩人。薑沉璧發現,這個素日裏看上去嘻嘻哈哈的顏家二少爺,陡然沉靜下來,竟然隱隱有了一種攝人的氣場。

“此事事出突然嘛,”薑沉璧開始給自己理直氣壯地找借口,她在考慮要不要告訴顏弈那個鴛鴦金匣本來就是她做出來的,想了想還是別賣弄了,萬一顏弈說一句,好,你現在給我做一個出來試試看?

她可做不出。

“再說了,你大哥可就在旁邊聽著看著,萬一我告訴你再被他聽了去,白得了便宜怎麽辦?”這倒是實話,顏弈麵色稍霽,仍微微蹙著眉,“下次不能再這般擅做決定了!若是——”

忽然之間,那植種的紫竹林無風自動,顏弈神色一凜,“誰人鬼鬼祟祟,還不現身!”

月色之下,一襲獵獵紅衣翩然而出,衣袂飛轉之間,如同冥河一岸綻放搖曳的曼珠沙華。大國師一隻修長的手,緩慢摘下了麵具。

烏眉若刀裁,深目如藍墨,鴉羽長睫在鼻梁裁出陰影,是暹羅後裔特有的鋒利輪廓,陰鷙而俊美。

薑沉璧整個人震愕在原地,一霎時忘記了呼吸。

怎麽會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