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雲間的眸色已經在刹那間模糊,眼前的人影都看不甚分明。他必須要提著這一絲神識,強迫自己看入男人的眼中,“淩濤。”
男人的麵上五味雜陳,終究還是應聲,“...我在。”
“我知你有執念,可若是一定有個人是錯的,便是我錯了,或許你應該屬於市井之中,我不該將你帶到葬世宮,不該讓你拜入蕭冕寧的門下...倘若不是我,便沒有後來的一切,你也不會懷恨在心這麽多年...”陸雲間的聲音斷斷續續,已然氣若遊絲,“若是一定要看到亡魂才能解除你心頭之恨,那個死的人便是我好了。”
瑤光的呼吸逐漸急促,那張似乎自重生之後一直蒼白如雪的麵容浮現出隱隱的猙獰之色,龐大的無力感如同當年冰冷江水,將他一層一層漫過淹沒,他以為自己才是那個操控全局的人。
他以為七情六欲這種東西,早就不屬於他了。
可是還是做不到,縱然恨意滔天,他還是做不到眼睜睜地看著陸雲間死在自己麵前,或許男人的鬼才之處,便在於上山之前就篤定了他的心思,他恨極了男人的籌謀,恨極了自己一步一步最終還是走入了陸雲間的謀略之中。
陸雲間醒來的時候,眼前隻有一盞燭火在散發著柔光,他支撐著身子坐了起來,這才發現自己渾身虛脫,竟然拎不出來一絲力氣,他慢慢支撐著打量四周,卻見自己躺在木榻之上,四下裝潢清幽雅致,很是周淩濤一貫的風格。
“你醒了。”
幽幽一道女聲,陸雲間驟然一驚,再想不到居然還有旁人同樣在這件房中,不由得一個翻身坐了起來。
“哎哎,你的傷還沒好呢,還是躺下來吧。”一抹聘聘婷婷的身影在她不遠處坐了下來。
陸雲間細細看那少女,生的鵝蛋臉柳葉眉,雖然稱不上是人間絕色,卻也是個琉璃為骨的美人兒,不由得心中驚訝且疑惑,“未知姑娘名號?”
少女微微歎了一口氣,“有時候,連我自己也不知道我究竟是誰,不過,認識我的人都叫我作梵音。”
陸雲間微微一愣,這個名字好生熟悉,是不是聽誰提及過?可是,他為何一點印象都沒有了呢?是了,顏弈——從顏弈的口中聽說過這個名字!
“這麽說,你也是為顏弈的事情而來?”陸雲間苦笑兩聲,憑他的功底姿勢看不出來這名少女的武功究竟如何,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不及瑤光,思及如此,他當真不明白這些年來男人究竟經曆了什麽,何以會變成如今這副模樣。
“瑤光是你什麽人?”
少女微微抬眼,神色之中五味雜陳,竟然有幾分複雜難言的意味,“他...是我夫君。”
“哈!?”
陸雲間徹底瞠目結舌,然而下一刻他便發現自己驚訝的太早了,因為梵音憐愛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我懷了他的孩子。”
陸雲間道,“你....你...”你了半天也沒說出什麽所以然來,誰知梵音語不驚人死不休,又補充了一句,“至於顏弈,他是我親哥哥,我們二人已經闊別很久未曾相見了...那一次在青雀道場相遇的時候,我隻是覺得熟悉,沒有想到真的是他。”
說完之後,她似乎意識到什麽似的,驟然抬首,“我哥哥怎麽了?”
陸雲間艱難地咽了一口唾沫,實在害怕傷到少女的胎氣,但是卻又不敢不說,他被關在這裏的每一刻,顏弈那邊都生死未知:“姑娘啊,你....”他試探著用委婉的語氣問道,“你知道你哥哥和你夫君,呃,有一些恩恩怨怨嗎?”
梵音點了點頭,“略有耳聞,不過師...夫君不肯多言,他喜怒無常,我也不敢追問。”
如此說完之後,陸雲間反而陷入了沉默。僅憑他一人之力肯定是出不去瑤光設下的桎梏,但是若是此時此刻將外麵的危機告訴少女,又怕她承受不住,再出一條人命如何是好?
他微微晃動了一下 身子,這才發現自己的雙腳也被鐵鏈鎖在了床邊,不由得又氣又惱又是無奈,“這孩子...究竟想怎麽樣?”
聰慧如梵音,此時此刻也已經有了隱隱的不祥的預感,方才是瑤光身邊的傀儡人將陸運件送過來的,且留下囑咐說別讓此人死了,那是不是意味著,瑤光自己無法親自趕來?
出了什麽事?
陸雲間察言觀色,看到少女麵色一變就知道大事不好,忙道,“那那那什麽,姑娘,無論如何咱們倆先合力出去,我是為了顏弈而來,你是為了周...瑤光,你看我也不像惡人對吧?”
梵音微微凝目,似乎斟酌了片刻,陸雲間無奈地抬起雙腳,“姑娘,就算你把我放出來我也不會對你怎麽樣好嗎!你看看我像是會武功的樣子麽?”
梵音思慮再三,終於還是上前,“你忍耐一下。”
窗外忽然傳來一聲巨大的響聲,梵音和陸雲間同時一怔,兩個人的神色同時凝重了下來。
無論是顏弈還是瑤光,總之可以肯定的是,有其中一方出事了。
“我知道有一處密室!”轉眼之間,梵音已經破開了陸雲間身上的枷鎖,卻是累出來了一身的冷汗,“雖然不知道那裏和什麽地方相連,不過應該是能出去的...”
“梵音,你的身體...”
少女麵色蒼白如雪,陸雲間精通醫術,知道她是因為運氣而動了胎氣,不由得暗自慶幸自己不曾將顏弈和周淩濤的真正關係告訴她。
“不要緊。”少女的眼眸之中有光灼灼,如同桃花盛開,“我不想讓他們兩個出事,我要阻止這一切。”
密道在雕花小窗的暗格之下,若非梵音心細如發,恐怕便是呆在這裏一年半載也發現不了,然而,兩個人一前一後地進入之後,才發覺這其中喑寒無比,絲絲涼意入骨。
顧忌梵音還懷著身孕,陸雲間脫下了自己的外氅,“你搭在身上,仔細著涼。”
梵音雖然對此人素不相識,但是見他斯文有禮,言行舉止自帶儒家風度,不由得心中生出三分好感來,“多謝前輩。我自幼習武,這點喑寒算不了什麽,還是你穿吧。”
兩個人相互攙扶著在黑暗之中前行,忽然間上麵卻傳來一道男聲,“周淩濤啊周淩濤,你躲了二十年,如今還想躲到哪裏去?!”
一個似曾相識的冷笑聲回響在滴雲峽穀寂靜的上空中,說“當年背叛葬世宮,辜負眾位傳師和掌門人對你的信任,你該當何罪?!” ??
??“背叛?閣下臉不紅心不跳地說出這等話,還真是理所當然呢,追殺了我七年,直到聽到死訊葬世宮才罷手,當真是惦念著屬下啊!背叛之罪……太重,還有,當年的周淩濤如你們所願已經死了,今日既然是你們送上門來,就休怪我清理門戶!”
葬世宮的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