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若妤這一次的風寒來勢洶洶, 太醫院給出了診斷,當夜就熬了藥服下,但是情況卻一直都沒有好轉。

後半夜的時候,雲若妤燒的迷迷糊糊的, 一直在囈語, 不是喊著夫君,就是喊著爹娘, 但礙於她爹娘的身份特殊, 齊欒也不能直接去宮裏把人請出來, 隻能自己陪著她。

這一陪, 就是一宿。

等到天亮的時候,雲若妤的高燒才退下來。

這一晚上的時間,雲若妤幾次驚醒,非要看到齊欒在她才安心。

鹿竹和銀蝶完全幫不上忙,隻能守在外間打下手,清早的時候瞧見雲若妤情況有好轉, 這會兒也還在睡,便勸說齊欒去休息休息, “將軍, 您也守了公主一晚上了,不如這邊就交給我們照顧,您睡一會兒。”

兩個侍女雖然是好意, 但齊欒也不能在這個時候離開, 在雲若妤如今的認知當中,鹿竹和銀蝶如今並不是她情同姐妹的侍女, 而是兩個稍稍熟悉一些的陌生人, 而齊欒卻是她拜過天地的夫君, 在雲若妤心中,孰輕孰重自有分曉。

這個時候齊欒當然是不能離開的。

“無妨,我在這裏守著就好。”齊欒單手撐著額頭,並沒有去休息的打算。

並且齊欒對自己另外的身份,也適應的非常不錯,“找人去青山書院走一趟向夫子告個假,我今日沒空去書院。”

齊欒也不知是被雲若妤逼迫的太久,還是自己真的不願意服輸,就算這會兒沒有人要求。

他也在乖乖的背書。

鹿竹和銀蝶自然是不好打擾,乖乖的去外間守著。

鹿竹去熬藥,銀蝶卻進來向齊欒稟告,說是要回宮一趟,雲若妤的情況雖有暗衛向順帝稟告,但其中的細枝末節,他們想必也是不清楚的,唯有她們二人其中之一去稟明,最為合適。

齊欒自然沒有攔著的道理,但也交代了另外一件事情,“公主昨日病的頗為嚴重,對陛下和娘娘很是思念,可陛下同娘娘並不方便出宮,聽聞長公主和五公主姐妹情深,若是可以不知能否請長公主過來探望一番。”

銀蝶立馬應聲,說是一定會將這些話帶到。

等把所有的事情吩咐完,齊欒總算可以安安心心的看書,隻不過這份安心並沒有持續太久,雲若妤半夢半醒間,一直嚷嚷著渴。

齊欒也沒有叫人,直接自己去給她倒了水。

“來,小心些。”他小心翼翼的把雲若妤扶起來,哄著她喝水,雲若妤淺淺的嚐了一口,就一個勁的搖頭。

“不要,是燙的。”雲若妤任性的拒絕。

六月的天強迫人喝熱水,的確是有些不大地道,但雲若妤如今這樣的情況,也不能這個時候給她倒涼水,“不燙的,你再喝一口看看。”

雲若妤聽見齊欒這篤定的話,信以為真又喝了一口。

可結果還是熱得,小公主有些不樂意了,不滿極了,“我不要喝這個。這個太燙了,是燙的。”

雲若妤任性非常,齊欒隻能把水杯擱在一旁的小幾上,晾一會兒,但雲若妤顯然不想等,不多時又嚷嚷開了。

齊欒沒有辦法,隻能兌了些涼水哄她。

好說歹說,總算是願意喝了。

好不容易喝完一杯水,她又嚷嚷著頭疼,還嚷嚷著太熱,把蓋在身上的被子全部給踹掉了。

“大夫說,你得出出汗才能好。”齊欒不準她隨便亂動,把她踹開的被子又蓋了回來,“一會兒就會好的。”

雲若妤見狀,偷偷的把腳伸出了被子外邊。

齊欒看得分明,卻沒有阻止,如今更讓他頭疼的另有其事,鹿竹已經把藥熬好端了上來。

他想著雲若妤方才喝個水都挑三揀四,總覺得喝藥會更加的麻煩。

昨兒個半夜,雲若妤燒的迷迷糊糊的,估摸著連自己是誰都記不太清,那藥一熬好,是鹿竹和銀蝶合力灌下去的。

但今日的情況就有些不一樣,雲若妤如今已經醒過來,硬灌肯定是不行的。

萬一她不肯喝怎麽辦?

齊欒心中擔憂,皺著眉頭把藥端給雲若妤,在她開口拒絕前,認認真真的勸她:“娘子,這藥雖然有些苦,但是良藥苦口利於病,你起來喝藥吧。”

雲若妤如今看著那黑漆漆的藥汁,隻覺得分外可怖,她衝著齊欒搖了搖頭,堅決不肯喝藥,“我不要喝。”

“娘子,你聽我一句勸,我也知道這不好喝,但現在不是你任性的時候。”齊欒也不知道是真的在勸人,還是在搞事。

雲若妤聽到他說的這些話,就更不想喝藥了。

她其實心中清楚,不喝藥不會好,但看著夫君這著急的模樣,她也起了一些小心思,何況人在生病的時候,總不會那麽乖巧的。

總會想使一些小性子。

齊欒非常耐心的哄著她。

可雲若妤還是不願意喝藥,甚至為了躲避喝藥,直接蒙著被子往床裏麵滾去,她本就還病著,這麽一番動作,更是惹得自己頭暈眼花,沒一會兒就氣喘籲籲的。

就這樣,她還緊緊的拽著被子,蒙住自己的臉。

齊欒看著她這舉動,愣了好一會兒,生怕她喘不過氣來,去扯她的被子,“好好的躲在裏頭幹什麽?”

雲若妤聽見齊欒的聲音,小心翼翼的抓著被子,露出了自己的兩隻眼睛,開始和齊欒討價還價,“我不要喝藥。”

“不行!”齊欒想也沒想的拒絕,這不喝藥怎麽行,“你知不知道自己生病了,很嚴重的病。”

“我沒有生病,我不要喝藥。”

“你昨晚高燒的厲害,這還叫沒有生病?”

雲若妤各種不願意,她可憐巴巴的看著齊欒,開始控訴自己的不滿,“我才不要喝藥,那麽苦的藥,喝它幹什麽?”

“你染了風寒。”齊欒耐心的解釋,但雲若妤非說自己沒有事情,說不喝藥也會好的,隻要熬一熬。

齊欒:“……”

他當真是頭一次,遇見這樣的情況,哪有人為了不喝藥,寧願忍受風寒的折磨的?

“起來喝藥。”

雲若妤誓死不從,抓著被子一直都不肯放手,那雙濕漉漉的眼睛看著齊欒,讓齊欒覺得,自己非常非常的過分。

這藥本就苦,原本就沒有什麽人喜歡喝藥,況且小公主到底年紀不大,如今病了難免不舒服,這也是人之常情。

齊欒麵對雲若妤的時候,本就沒有什麽原則,如今更是自己把自己說服了,想到這兒,語氣又溫柔了幾分,“娘子,你把藥喝下去就會好起來的。不要任性好不好?”

雲若妤看見夫君那溫柔的模樣,隻覺得自己有些過分。

但是這般被人哄著,本就是很幸福的一件事兒,她還想齊欒再哄哄她,便狠了狠心,閉著眼睛,假裝自己看不見,看不見了就可以當做什麽都不知道。

看不見,就不會愧疚了!

於是無論齊欒怎麽勸說,雲若妤都是不肯喝藥,不僅不肯喝藥,還覺得自己什麽事兒都沒有,不過是得個風寒,躺兩天,好好休息就會痊愈的。

也不知這是哪裏來的想法。

齊欒也是頭一回知道,原來雲若妤並非像他之前見到的那樣善解人意,原來她也會有這麽任性的一麵。

“那你到底要怎麽樣才肯乖乖的喝藥?”齊欒說到最後,都沒有說服雲若妤,隻能開口和她談條件。

“我想吃核桃酥。”雲若妤見好就收,想了一大堆的東西。

齊欒哄也不行,凶也不行,應允了一大堆的條件,什麽話梅糕點,糖人果脯,隻要是雲若妤喜歡的,他都承諾會買回來。

得了承諾以後,雲若妤便端過那碗藥一飲而盡,連眉頭都不皺一下,全然沒有先前那任性的模樣,看的齊欒好生莫名。

“現在不苦了?”

雲若妤沒有說話。

“不是說自己沒有生病,熬一熬就會好的嗎?”齊欒一步一步的靠近,若是他還看不出端倪,那就白活了,這哪裏是不願意喝藥,分明就是要等著給他下套。

雲若妤有點兒心虛,堅決不肯承認這件事,最後說自己有些累了,想要休息。

“累了?”齊欒似笑非笑的看著她,問她是真的累了還是假裝的,方才不就說自己不累的嗎?

雲若妤喝完了藥,總算沒有那麽鬧騰了,隻不過藥效並沒有那麽快,她的情況到底也有些嚴重,齊欒調侃了兩句便沒有再多言。

隻是對她的行為,到底覺得有些好笑,為了騙點兒吃的,何必呢?

“夫君,你怎麽了?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氣?”雲若妤一直在關注著齊欒,見他不說話還以為他是在生氣,齊欒輕輕的摸了摸雲若妤的頭發,同她說自己沒有生氣。

“你若是想要糖人和糕點,直說便是,犯不著這麽鬧騰,我還以為……”齊欒後麵的話沒有說完,他是真的以為雲若妤不想喝藥,擔心的不行。

雲若妤見齊欒沒有生氣,總算放心下來,可依舊拽著齊欒的手不讓他離開,非要讓齊欒哄她睡覺。

齊欒從來都沒有哄人睡覺的經驗,如今聽到這個請求,雖覺得有些離譜,也隻能硬著頭皮上,“娘子想聽什麽故事?”

“你要給我講故事嗎?”雲若妤聽到這話,眼睛都亮了起來,迫不及待的開始給齊欒提要求,齊欒越聽越覺得頭大如鬥。

神仙,妖怪?

小公主的想象力還是挺豐富的。

但是齊欒從來都不相信這些,他從不會把希望寄托在漫天神佛身上,在戰場上他隻信任自己手中的刀。

隻是齊欒總不能當著雲若妤的麵說這些。

思來想去,他還是決定放棄講故事,冷靜道:“我給你背書吧。”

雲若妤雖然覺得和自己一開始的設想有些不一樣,倒也沒攔著齊欒,滿臉期待的看著他,齊欒見狀唯有認命的開始背書。

不知是因為喝了藥的原因,還是因為齊欒背的書太過於催眠,雲若妤沒一會兒就睡著了,睡著之前還拉著他的手不肯放,“夫君你不要走好不好。”

“好,我會在這裏陪著你的,哪裏也不會去。”齊欒認真回應,雲若妤總算是放心的睡了過去。

齊欒見雲若妤睡下,小心的替她掩好了被角,就退到外間守著。

一個時辰之後,銀蝶帶著長公主過來了,齊欒收到消息便早早的等候在了院子外頭,“長公主。”

“不用多禮,本宮不過是來看看妹妹,小五如今在何處,情況如何?”雲鳳嵐的問題挺多的,齊欒稍稍解釋了一番,就讓鹿竹領著長公主過去看雲若妤,自己則是去了書房忙碌別的。

因為要掩人耳目,長公主這回出門要多低調就有多低調,好不容易到了將軍府,卻被告知雲若妤睡下了。

長公主雖然覺得有些遺憾,倒也沒有太失望。

畢竟這會兒她也不知道妹妹還認不認識她,萬一不記得,豈不尷尬。

長公主隨同鹿竹一道走向正院的時候,有些忍不住了,“她住在這兒?這不是正院嗎?難道他們倆一塊兒住的?!”

鹿竹和銀蝶見雲鳳嵐誤會,立刻開口解釋,說這是個意外,“五公主昨日非要去找將軍,之後也不知發生了什麽,將軍派人來找我們說公主染了風寒。”

雲鳳嵐作為雲若妤的話本受害者,大概明白妹妹這是怎麽一回事,隻是真的沒想到她能這麽大膽。

得知他們不是一塊兒住的,雲鳳嵐的神情總算輕鬆了一些,待見到雲若妤之後,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統統被她拋諸腦後。

長公主輕輕的摸了摸雲若妤的臉,隻覺得妹妹受了不少的苦,“怎麽就瘦了呢?她平日裏怎是吃不好還是睡不好?”

宮中一直不乏雲若妤的消息,其實雲鳳嵐也知道,不會有人怠慢她,但是當姐姐的,總會有莫名其妙的擔心。

“她如今這般情況,我們也照顧不到。”雲鳳嵐看著雲若妤,心中別提有多難受了,見鹿竹和銀蝶在跟前,便問起昨日太醫診斷的時候,有沒有順便看看先前的傷勢如何。

“將軍昨日讓太醫診斷過,太醫說公主的情況沒有惡化,隻是什麽時候能好,尚不確定。”鹿竹恭敬的答道。

雲鳳嵐聽到這兒,也稍稍的安心了些,“算他有點良心。”

“長公主放心,將軍很照顧五公主的。”鹿竹也不是收了齊欒什麽好處,隻是實事求是的把自己的所見所聞全部說出來。

她和銀蝶先前一直跟在雲若妤的身邊,說是形影不離也不為過。

在雲若妤和齊欒定下婚約之後,起初,她們不能理解,不明白為何陛下要給五公主賜下這樣的婚約,隻不過隨著時間的推移,鹿竹和銀蝶都看出了齊欒對雲若妤的上心,昔日在邊關,齊將軍總會讓人給公主捎來禮物。

雖然不值幾個錢,但她們都看的出來,那是精挑細選出來的。那一匣子一匣子裝著的,哪裏是禮物?明明都是將軍的心意。

她們就看著雲若妤越來越期待齊將軍的書信,越來越珍惜齊將軍送來的禮物。

鹿竹和銀蝶都看在眼裏。

如今雖然情況有些糟糕,但鹿竹和銀蝶一直都希望他們倆好好的,畢竟那也是公主的心思。

“長公主,您是不知道方才您還沒有過來的時候,將軍在哄公主喝藥呢。”鹿竹把方才瞧見的那一幕複述給雲鳳嵐聽。

雲鳳嵐聽完之後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的看向了躺在**的雲若妤,“她真的這麽鬧騰?”

鹿竹認真的點了點頭,“奴婢從未見過公主有這般任性的時候。”

雲鳳嵐也覺得不可思議,她一直都覺得雲若妤的脾氣非常的好,除了有些特殊愛好之外,她是個最乖巧聽話的妹妹。

至於鬧騰著不肯喝藥,那更是從來沒有過的,她早慧又乖巧,是最讓長輩放心的孩子。

長公主聽到這些話,心中著實有些好奇,“齊欒就什麽都沒說?”

鹿竹搖了搖頭,“齊將軍什麽都沒說,隻是一個勁的哄著人,好幾次奴婢都擔心他會翻臉,結果卻……”

“奴婢從不知道,齊將軍的耐心居然會那麽好。”

鹿竹和銀蝶也曾聽說過關於齊欒的傳言,一直覺得他性子極冷,隻是最近這些日子接觸下來,倒是覺得有點兒不一樣。

“這……”雲鳳嵐想起幾年前見到的齊欒,對兩個侍女所言的耐心好,著實是不敢恭維的,她可從不覺得齊欒是個脾氣好的。

天之驕子,能有幾個是耐心好的?

還不是要看人?

長公主想到這兒,下意識的朝著躺在**的雲若妤看了一眼。

原來,是這麽一回事。

“長公主,您怎麽忽然不說話了?”

雲鳳嵐輕輕的咳嗽了一聲,吩咐鹿竹和銀蝶好好的照顧雲若妤,便離開了將軍府,本想回府的,但想起了母後的交代,就去了二公主府上。

二駙馬出京任職,前不久滿了任期,才剛回來。

這幾日二公主和二駙馬一直在忙,今日二駙馬和二公主進宮謝恩,算算時辰,也應該回來了。

雲鳳嵐到的時候,二公主正在犯愁要怎麽去看雲若妤,待聽見下人通傳,立馬迎了出來,“長姐,你終於來了?小五的情況怎麽樣?說是病了?”

長公主點點頭,開始寬慰二公主讓她不要擔心,“不過就是風寒,喝幾次藥就能好,我剛從將軍府回來,她情況不錯。”

“父皇究竟是怎麽想的?怎麽能將小五交給旁人照顧?齊欒雖說是小五的未婚夫,可他們畢竟還沒有成親不是嗎?”二公主早就不滿這件事了。

她一回京就聽說了,本來當天就想去看個究竟,卻被父母和兄長攔下,心中別提有多不情願。

“這也是沒辦法中的辦法,先前你和妹夫一直在外。許多事情在信裏也說不清楚,所以我們才會瞞著你的。”長公主慢慢的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解釋清楚。

包括雲若妤是怎麽受傷的,受傷之後的情況如何,統統向妹妹說個明白。

二公主越聽越覺得離譜,“這簡直是匪夷所思,齊欒居然想要退婚,簡直放肆!”

雲鳳嵐一早就知道二公主曉得以後會是怎樣的反應,這才極力阻止母後將此事告知,若是二妹一早就知道是這麽回事,哪裏等得到妹夫任期結束,估摸著一早就跑回來了。

雲鳳嵐也沒想著一朝一夕就扭轉她的觀念,隻是老神在在的告訴她,就當是以前小時候陪雲若妤過家家一樣。

“這怎麽能一樣?!”二公主覺得匪夷所思。

長公主倒是半點不覺得有問題,拍了拍二公主的肩膀,讓她不要想太多,“人家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你就別管這麽多了,我來就是告訴你一聲,若是在街上遇見他們倆,就當沒看見,不認識。”

“什麽?”二公主根本不敢苟同,“長姐,你這說的是什麽話?”

“她如今認定齊欒是她的夫君,我們也不好說什麽。”雲鳳嵐無奈道,最關鍵的是根本不在於他們說了什麽,而是他們就算說了,雲若妤也不相信。

“這……”二公主還是有些不情願的。

“就是別刺激到她。”長公主便把近期來發生的一些事情,全部告訴了二公主,聽得二公主愈發的疑惑起來,到最後勉為其難的答應,不會刺激雲若妤。

長公主這才放下心來,可同時二公主對齊欒的印象,跌入了穀底。

怎麽都不肯承認,那是自己未來的妹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