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問:“林小姐這是答應了?”
“我有心答應,你們也要拿出真本事才行。”林招娣給書生使了個眼色,書生會意,從懷裏拿出地圖說:“自涼州城往嶺南有一條商道,我們有一批貨物在城外,馬上就要運走。如果貴方能大開方便,並在三天內將貨物原封不動地送到,林家就願意與你們談下一部的合作。”
二月皺緊了眉頭:“您這是要我們做運鏢的啊,我們是想……”
“二月小姐,凡事都要一步一步來,沒錯,你們想賣原材料給我們,並且借用我們商鋪的影響力批量出售布匹”書生說道:“但是你有沒有想過,這兵荒馬亂的,如果你們連運送原材料的能力都沒有,又怎麽能與我們合作呢?”
劉洪濤心知談到這裏,就可以收了,示意二月起身告辭。書生一路送幾位出門,劉洪濤跟在最後麵,小聲念道:“謝公子仙人指路。”
“小意思,以後還有仰仗的地方。”書生溫文爾雅,反倒讓劉洪濤有些摸不透,打定主意要離這個人遠些。每每做事時,他總嫌棄周圍人太笨;但某些時候,劉洪濤又對聰明人敬而遠之。也真是矛盾。
出來五鳳樓,二月姑娘苦著一張臉說道:“就應該讓元香過來,她談生意比我在行。”
“元香姑娘的強項是在後方運籌帷幄,精打細算,二月你的強項是談判不一樣的”劉洪濤笑道:“不過今天你可是被對方小丫頭比下去了,怎麽火起這麽大?”
“我著急啊,”二月道出實情:“好不容易拿下兩座城池,咱們商路還沒通,百廢待興之際,胡萬裏的十萬大軍已經在路上了。我聽說此人會打仗,與他對戰,恐怕沒有前兩次那麽容易了。”
劉洪濤說道:“雖然但是,這是他們軍隊的事情,我們不要被其影響,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已經是幫大忙了。”
“國庫空虛,拿不出軍餉,公子都要頭疼死了”二月說道:“林家是涼州城最大的商戶,穩住他們,就能穩住所有作壁上觀的人。但這個小丫頭也太囂張了。”
劉洪濤笑道“自幼嬌生慣養,彬彬有禮才不對。不過到底是個小姑娘,信什麽宿命傳說,我用五鳳朝天誇了她幾句,立刻就繃不住了。”
“那書生為何對我們示好?”二月提出質疑:“我們還是應該調查清楚。”
劉洪濤點點頭,不置可否。二月似乎對五鳳朝天也感起了興趣,問說:“這塊牌匾到底誰寫的,真的意指星軒公主他們?”
劉洪濤似乎了解過此事一些:“傳聞,這塊牌匾是大師苗臨墨親手提筆寫的,時間就是在十年前李淩霄身死天下大亂之後。至於他意指何人,眾說紛紜。不過如今看來,星軒公主稱帝是九五之尊,姬如意繼承王位是人臣極致,李玲瓏嘛,其他不行,名聲倒是最大的……”
說完此話,二人笑了出來。劉洪濤接著說:“剩下兩個我們猜不著,不過潛龍隻有一條,板上釘釘是公子了。”
“何以見得?”
“細數今日天下,西周小皇帝乳臭未幹,大明皇帝得位不正,南燕皇帝是個女子,南順皇帝李長卿更是賣國求榮,都不足以稱為‘龍’,隻有咱們公子,才有這個資格。”
二月眨著大眼睛點頭,沒錯,隻有公子,才能稱得上“龍”了。
此時正值晌午,街道十分熱鬧,賣各種小吃的商販都出攤營業,一陣陣香氣撲鼻,將二人的肚子又催響了。
劉洪濤自掏腰包為二月買了糕點,小聲說:“這個賣糕點的小販大有來頭。”
“啊?”
“我調查過,這個小販與林家主母從小青梅竹馬,後來林家主母見利忘義,拋棄了他”劉洪濤示意二月不要吭聲,自己去和小販套近乎。他大方的對小販說不用找零錢了,咬一口糕點嘮起了家常:“老哥好手藝啊,做多少年了?”
賣糕點的大叔五十出頭,雖然蒼老,但看著極為幹淨利索。他一臉憨厚,對劉洪濤的賞錢連連感謝:“有四十年了,我這人笨,從小就生活在這條街道,跟著父親學手藝,一幹就是四十年。”
“沒想去找個東家做事?”劉洪濤不動聲色的向話題靠攏:“我聽說林家就是靠這個生意起家的,後來雖然主賣布匹,但也有麵食店在營業。您這手藝,去林家混一個師傅當當,一年少說幾十兩銀子。”
小販笑笑:“他們大家大業的,規矩多,我一個人做事,到底自在一些。”
“寧做雞頭,不做鳳尾,老哥敞亮”劉洪濤接著套近乎“你看林家,整日鬼鬼祟祟就不像是做了什麽正經營生,城外那批貨,指不定就有非法之物。”
小販沒有隨聲附和:“林家主事還是不差的,這兩年生意難做,林家主事從我們這些小販手中收購糕點,再轉手運往其他縣城,有時候還倒貼錢進去,但人家也不差這點。”
“這麽說城外的貨是糕點?”劉洪濤皺了皺眉頭:“不對啊,我聽說這批貨運往嶺南,這麽多時日,糕點不是壞了嗎?”
小販也是一愣:“公子八成是聽錯了,林家也不是冤大頭,糕點也就隻能運往周邊縣城。”
“是的是的,我都是道聽途說,做不得數”劉洪濤自知失言,急於岔開話題:“老哥可有兒女?”
小販神色暗淡下來:“我父母過世的早,雖然留下個攤位,但到底是太窮了。”
劉洪濤一愣,試探著問:“瞧您遺憾的模樣,可曾有心上人?”
小販被道破了心事,有些靦腆的說:“還是小夥子時,有個姑娘願意跟著我。但我狠了狠心,拒絕了她。”
“這是為何?”
“我家攤位不大,早出晚歸的實在辛苦,不忍心讓她受這個罪。”小販歎氣說:“你說將來有了孩子,沒錢讓他讀書出人頭地,還不是要走這條老路?”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大爺你看得開啊。”
“到我這一輩,把苦受盡就得了,沒必要讓女人孩子也跟著受罪。”
劉洪濤猶豫一下,悄悄遞給大爺一錠銀子,小聲說:“大爺,今天這些糕點我包了,你早點收工去喝點酒。”
小販連連擺手,說使不得:“公子心善,但錢不是這麽花的,再說你給了我,我不知怎麽花不說,還容易招賊惦記。”
劉洪濤隻得收回來,跟著二月往客棧中走。
二月疑惑地問:“奇怪,林家與我們說貨箱中是布匹,這小販說貨箱中是糕點,這是怎麽回事?”
“反正我們會驗貨,八成,林家的貨中有見不得人的東西”劉洪濤皎潔地笑道:“如果咱們真中獎了,那倒是個機會。”
“什麽機會?”
“拿下林家店鋪,霸占他家商道的機會”劉洪濤解釋說:“眼下城中局勢危急,與林家做那點生意顯然是不夠花的,咱們努努力,能為公子回上一大口血。”
五鳳樓林招娣的隨從有兩個,拋開書生,還有個武藝高強的小廝,臉龐稚嫩,姓關名寶玉。涼州城被北順接管,許多商人都雇傭保鏢防身。當然,他們也知道,如果李南星真的想辦他們,多少個保鏢也是無用。
這個關寶玉是涼州人氏,年幼歲時有一段奇遇,學了一身好武藝,按理去做個看家護院,家境應該不差。但其父母極其仇富,不讓他去幫富人做事。關寶玉實在是窮怕了,不得已進入了林家,從此父母與他恩斷義絕。偏偏這個關寶玉是個孝子,每次即便是挨打挨罵,都堅持回家探望。
林府的書生姓全,名成佳,是林招娣最得意的客卿。他見關寶玉識字,經常叫他來一起看報。久而久之就成了林招娣的貼身護衛。
這一日,林府,全成佳閱讀手中的報紙,這一篇是歌頌林家救助全城糕點師傅的文章,讓林招娣十分受用。全成佳卻潑了冷水,問一旁的關寶玉:“你說,寫這篇文章的人可按了好心思?”
關寶玉有話直說:“我父親常說,被捧得越高,摔得最重。”
“說得對,這篇文章瘋狂給我們貼金,將來有一天林家有負麵新聞,它一定第一個跳出來落井下石”全成佳將報紙遞給關寶玉:“你去查一查,這家報紙是誰主導的,咱們也好有個防備。”
關寶玉領命而去,他自恃武藝高強,沒有帶隨從,還想著一會兒要回家一趟看看二老。剛上街不久,他就聽到一陣喧鬧“走水了!走水了!”
關寶玉看向濃煙方向,心中一緊,這不是他家的方向嗎?他飛快跑過去,發現火災前正在忙裏忙外的二月與劉洪濤。
關寶玉的家住在城西的一片普通住宅裏,雖然沒有達官貴人哪些豪宅闊綽,但好歹在巡邏的官員視線範圍內,所以不應該成為火災現場。
起碼,著火了應該有人及時救援,如果真出了事,那就一定是有人在搗鬼。所以當關寶玉在火災現場發現了劉洪濤時,第一個反應就是他放的火。頭腦簡單的他,知道對方之前在五鳳樓與自己東家作對,所以覺得這是泄憤報仇。
關寶玉一步上前,狠狠向劉洪濤一拳打去,劉洪濤本能後退,他雖然學過些把式,但武藝不精,沒有內功,所以硬接。關寶玉怒吼:“是不是你放的火!”
“當然不是!”劉洪濤也很委屈,他也不知道這是關寶玉的家。結果救火的時候,關寶玉上來就將她認成了凶手,直接就動上武了。
倆人正要打一架,旁邊的鄰居指著關寶玉大罵:“關家兒子,你不要亂說,你家房子是幾個乞丐放火點燃的,與其有功夫在這裏打架,還不如去趕緊把你父母救出來!”
“他們還在屋子裏?”關寶玉心下大急,丟下劉洪濤想要直接往裏衝。劉洪濤一把將其攔住,拿一件澆了水的衣服,披在二人的身上說:“你父母兩個人,咱們一起進去。”
關寶玉明白了,他一個人進去,即便發現了父母也很難同時帶出來,劉洪濤進去能多一個保障。他瞬間對這個人產生了好感,喊了個“一二三”,和劉洪濤一起衝進了火海。
過了一會兒,二人拖著兩具焦屍火海中飛身出來,雖然提前做了防護,但劉洪濤的頭發還是被燒了一大片,一身長衫已經破敗不堪。關寶玉的身體已經有燒傷的地方。饒是如此,他的父母還是沒能活著出來。
關寶玉的憤怒充斥內心,熾熱的溫度將眼淚燒幹,他剛想問什麽,二月領人從人群裏走出來,她陰沉著臉,對關寶玉說:“人抓到了,但嘴裏含著毒,被抓住立刻自盡。應該是有人派來的。”
“難道不是你們?”關寶玉一把抓住劉洪濤怒吼:“有什麽衝我來,為什麽要殺我的家人?”
劉洪濤沒有掙紮,冷冷地說:“我們兩家生意在即,現在對你動手,對我們有什麽好處?況且,如果真的要動你,我怎麽會讓她去送死,剛剛我們兩個差點死在裏麵,真以為我是想送溫暖?”
關寶玉看見為劉洪濤堅毅的眼神,自己先動搖了,跪在地上雙手掩麵:“那到底是誰……”
“不是我們,與你利益相關的,還有誰?”劉洪濤也跪下,與關寶玉保持同一高度,為他分析:“似乎隻有林家了。”
“不可能,林家沒理由……”
“你手中抓住的是什麽?”劉洪濤將報紙搶過來,問:“你拿報紙做什麽?”
關寶玉悲痛欲絕,忘記了劉洪濤還沒有與他的東家合作,將全成佳所交代的事情全盤托出。劉洪濤覺得蹊蹺,如果是這報紙主人想要警告的話,得到消息也太快了吧?他說道:“還有一個可能,這家報紙的幕後東家不想讓你查到,因此殺人立威。你如果想為你父母報仇,我會幫忙。真相大白過後,辦一場好白事,告慰二老在天之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