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下涼州城後,鬱天祿就帶著主力部隊駐紮在城外軍營當中,涼州民心不穩,大量軍隊湧入隻會給百姓造成慌亂。而他也知道,胡萬裏十萬大軍來勢洶洶,城外軍營是最危險的地方。鬱天祿將張如數、閆黑龍、鄭子榮等人都安排在了城內建築攻勢,一旦有個什麽意外,他也能接受。
多少年沒打在平原上短兵相接的戰鬥了?鬱天祿記不清了,隻記得十幾年前有一個偉岸的身影,最擅長打快戰,經常帶著他穿插在敵方部隊中亂殺人,那個時候,好不爽快。
鬱天祿想起了昔日種種,嘴角不覺勾起。
突然,一排排火箭照亮了夜空,有下屬撕心裂肺的喊道:“敵襲!”
鬱天祿立刻部屬工作:“都不要慌,我們有足夠多的防火布!斥候!馬上探查敵人位置,其他人抄家夥,準備迎敵!”
這軍營中的不止有鬱天祿和昔日的反叛軍,還有在城中大出風頭的侯俞強。他最近春風得意,連續參與了兩場戰役,每一場都有功無過,事後妥妥的晉升。
侯俞強甚至覺得,所謂西周強敵,也不過如此嘛,與草原胡人強不到哪裏去。我們連克兩城傷亡都不大,以後也一定會順下去。
然而,西周如印國師的三徒弟無仁,給侯俞強結結實實地上了一課。
發現敵襲後,鬱天祿迅速尋找敵人位置,結果發現己方軍隊已經被包圍了,近兩萬餘人被困在了一起。包圍圈外的敵人不忙於進攻,而是不斷地放箭,放火箭。鬱天祿冷靜下來之後,決定帶領士兵突圍,他持劍領頭,如一把利劍去衝向包圍網。
這似乎在無仁和尚的預料之中,包圍網外,無數個全副武裝的士兵正等著他們,雙方進行了大混戰。侯俞強武功高強,但年輕不會省力,也沒料到這場混戰能持續一個多時辰,戰鬥中途就已經力竭了。西周士兵一刀砍來,侯俞強明明感應得到,腿腳卻不利索,雙眼一閉隻好等死。
“啊!”
一聲慘叫傳來,侯俞強睜眼看時,自己的部下替自己擋了一刀,眼瞅著救不活了。侯俞強突然又有了一股狠勁,趁著西周士兵在部下肋骨間拔刀的時候,猛地爆發上前,切掉了敵人的頭顱。
再看周圍,侯俞強帶來的百人小隊已經死得七七八八,僅有的幾人還在苦戰,他們都看清了侯俞強體力不支,逐漸聚攏過來想保護長官。
一個個身影在眼前倒下,侯俞強連想哭的心情都沒有,腦海裏隻想著“跑,快跑!”
終於,鬱天祿帶領的先鋒部隊,在包圍圈劃開了一道口子,北順大部隊迅速衝了出去。人人都想著逃命,西周軍隊更是像痛打落水狗一般,繼續追擊。
這一仗,被後世稱為涼州大營慘案,如印國師的三徒弟初現實力,殲敵四千餘人,俘虜超過一千個好手,而逃出去的北順部隊以鬱天祿為首,加上半路死掉和迷路逃竄的,隻剩下不到一萬兩千的戰力。這是北順開國第一敗,也是最慘的一敗。
後世都認為,北順軍隊單兵素質極高,但鬱天祿輕敵了,導致準備不足,倉促應戰敗北。而隻有當事人侯俞強才明白,人人都說“紙老虎”的西周軍隊,有多麽的恐怖。
周陵城皇宮內,小皇帝姬還願拿著捷報十分高興,他叫來了梁學經,眉飛色舞地說:“老梁大人,你看看,胡萬裏將軍還是厲害嘛,殺的那個什麽李淩霄舊將丟盔卸甲,揚我大周國威。”
梁學經也收到了捷報,他遲疑地說了一句:“可是,陛下,建功的是國師的三弟子無仁,恐怕……”
“恐怕什麽?胡萬裏才是朕親手封的大將軍!”姬還願說道:“就算日後論功行賞,也一定是大將軍的功勞最大。”
梁學經點了點頭:“可是,國師要是去了,必定會袒護自己的弟子。”
“那就讓他不要去,不就是死了三個徒弟嗎?這天下什麽都少,就是人多,”姬還願說道:“傳我的旨意,命令國師五天之內進京,否則就是抗旨不遵。”
“陛下高見。”
皇上一條命令,底下的人跑斷腿,正在半路上的如印很快接到了通知,他本不想理會,德銘和尚在一旁勸解說:“師叔,陛下為重,咱們不能忤逆聖命。這兩年為了推廣佛國,我們的名聲本就不好,如果再忤逆了陛下,恐怕梁大人會參上幾本,到時候對我們不利。”
如印國師歎息一聲,目光望向遠方,還有一天的路程,他就能到涼州城了,哪怕看一眼也好。但如果再耽擱,恐怕五日內不能回京,屆時又有人會拿此事做文章了。
德銘和尚繼續寬慰說:“無仁師弟已經勝了一場,將鬱天祿打跑,我們坐鎮後方,其實是讓師弟更加放開手腳,一旦輿論越過你壓在他的身上,那麽原本能打好的仗也打不好了。”
如印和尚說:“無仁行事穩健,我倒是不擔心,但胡萬裏此人貪功冒進,為人好大喜功,這次又是主帥,我怕無仁壓不住他。本想這次去涼州城,我用國師的身份敲打一下,看來是無望了。”
“師叔不如寫一封書信?”
“雖然有用,但效果有限,我擔心他一心想建功,如果這次胡萬裏真的將李南星拿下的話”如印和尚說:“那麽他的功勞堪比唐肖,眼中恐怕沒有我這個國師了。”
“師叔說笑了,唐肖將軍非常敬重您”德銘和尚笑道:“再說,李南星,也不是那麽容易被拿下的。”
“哦,你對他很有信心呐。”
“師叔莫要拿我取笑,還是先啟程回京吧,耽擱了陛下會睡不著覺的。”
胡萬裏已經開始在攻城了,所以他對如印和尚的信件不屑一顧。正如如印和尚所說,一旦他拿下了李南星,很有裂土封王的可能,哪會把什麽國師放在眼裏。
不過,這涼州城太難打了些。裏麵有人懂軍法,無仁和尚那邊已經開始追擊窮寇,擁有七萬主力的胡萬裏卻攻城攻了三天都沒拿下一個瞭望塔,屬實有些不好看。
適才無仁和尚找人傳信,讓胡萬裏抓緊拿下涼州城,以免夜長夢多。胡萬裏不屑一顧,他就是想拖一拖,閃電戰太快拿下,皇帝陛下給出的功勞籌碼越少。
等城中的補給打完了,自然而然就會投降了,難道李南星還能禦駕親征不成?剛當了幾天皇帝啊!
鄭子榮站在城牆上,一刀結果了一位周軍,踢下城去,隨即摸了摸臉上的血,內功深厚如他,也感覺到疲憊了。胡萬裏七萬大軍,每次五千士兵攻城,日夜輪換。而北順的大部隊都被鬱天祿領走,鄭子榮作為首領,又是攻城時的英雄,隻能帶著隊伍硬上,打退一波一波的進攻。、
閆黑龍坐著輪椅在前方指揮換防,盡量讓戰士們有吃飯睡覺的時間,他自己卻沒有,年近六十老當益壯,幾晚不睡覺都精神抖擻。張如是坐鎮後方,運籌帷幄,調配物資。而劉洪濤因為戰前的操作,已經依靠林招娣挽留了許多商家,保證城中沒有慌亂,士農工商正常進行,這也是他們打持久戰的底氣。
鄭子榮作為攻城英雄,自然在第一線浴血奮戰,為士兵們增長士氣。但是,鬱天祿大敗正在到處逃竄的消息,已經傳遍了涼州城。兩相對戰,卻人心惶惶,這一仗,十分不好打。
鄭子榮聽到動靜,好家夥,西周又一批新兵殺來了,他喊了句殺,也衝了上去。
張如是正在為新傷員找住所,閆黑龍被人推著趕來了。張如是大驚失色:“閆大哥,你來了,前線怎麽辦?”
“子榮撐著呢,放心,我心裏有數,我來自然是有要事相商”閆黑龍喝退左右,低聲說道:“先生,該求援了,這樣下去,城破隻是早晚的事情。”
張如是搖搖頭,說:“我算過,照這個打法,咱們撐半年不是問題。”
“先生聰穎,應該比我清楚,胡萬裏不是沒本事,而是在向西周朝廷邀功”閆黑龍分析局勢:“而且咱們撐得住,鬱天祿將軍沒有後勤補給,不一定撐得住。無仁和尚不是等閑之輩,他若掉過頭來攻城,咱們就撐不了半年。”
“可是……”張如是歎氣說:“求援,隻能求到雍州城中了。”
閆黑龍點點頭說:“我知道你擔心城中沒有堪大用之人,但徐將軍還在,他雖有傷,領兵應該還可以。雍州城還留有兩萬守軍,徐將軍領一萬出山,我們就有很多操作空間。”
“徐瀟戶出山不是不行,我怕的是,咱們的皇帝陛下坐不住”張如是嘴上說著不求就,手上已經拿起了執筆:“一旦他出個三長兩短,還每個後代,我們這兩年,白忙活了。”
閆黑龍突然想起了什麽,笑道:“說起這個,我昨日抓住兩個人,你看看是誰。”
閆黑龍命人帶上來,隻見一個少年與一個少女昂首挺胸,絲毫不懼身邊的官兵。張如是抬眼看時,發現這兩人器宇軒昂,不像是平民孩子,有些疑惑:“這是城中權貴的子嗣?”
“非也”閆黑龍笑開了花:“再猜。”
張如是記憶力過人,他確實沒見過這兩個人,搖搖頭不再猜,甚至以為閆黑龍是在消遣他。閆黑龍說道:“你們兩個自我介紹一下吧。”
少年站上前說道:“我乃大燕太子慕容月南,這位是大燕大將軍之女穆英。”
張如是一驚,他早就聽聞慕容星軒育有一子,關於孩子爹的傳聞數不勝數,其中流傳最廣的一個版本,是慕容星軒為了穩住軍心,私許穆鐵軍,生下來個孩子,但二人輩分有別,不宜公開,所以讓孩子姓慕容。然而張如是觀察這兩個孩子的姿態,長輩們似乎有意讓他們青梅竹馬,所有看來傳言不可信。
還有一個重要原因,這個慕容月南的神態,太像他們的皇帝陛下了。張如是心中輕笑,這個李南星,什麽時候犯下的錯誤?難怪沒有留後,原來已經生完了孩子,並不愁無後啊。
張如是是老油條了,他不動生色,繼續提筆寫書說道:“哦,有何貴幹?我們現在沒空搭理小孩子!”
“我要找我爹,他是你們大順的皇帝,李南星”慕容月南自幼養尊處優,神氣慣了,說道:“你們應該將我們好就好肉地招待,然後送我見我爹!”
張如是嗤笑一聲,手上的筆不停:“我倒是想問一問,你放著好好的太子不當,來這戰亂之地做什麽?”
“我母皇說,我爹是一個好皇帝,我將來也會做皇帝,想向他學習怎麽治國”慕容月南十分實誠:“我覺得現在的大燕,沒什麽將來。”
“說得好,正是因為有你們的這樣的人,大燕才沒有將來”張如是說道:“你可聽說過李玲瓏?”
“玲瓏公主,當然聽說過”慕容月南聽說過許多李淩霄的故事,他對那位軍神心向往之:“她應該是我的姐姐。”
“沒錯,玲瓏公主,身份高貴,更何況有一身好武藝”張如是笑道:“你猜她現在在做什麽?”
慕容月南稍稍思考了一下,說道:“一定是在前線建功立業!”
“那你可猜錯了,”張如是笑道:“她在後麵刷廁所。”
慕容月南當然不信,張如是指了指房後:“你現在去,應該能找到她。”
慕容月南讓穆英留在原地,他自己去廁所裏尋找,隻見一妙齡女子帶著口罩,正在一點點地打掃廁所,而且是男廁所。那女子見有人來了,沒好氣地說:“憋一會兒,我還沒收拾完呢。”
慕容月南瞠目結舌:“你是,玲瓏公主?”
“是又怎麽樣?”
“你怎麽會在這裏收拾廁所?”
李玲瓏哼道:“這兩天這麽多傷員,廁所若是不幹淨,大家不小心得了破傷風怎麽辦?這麽簡單的道理都不懂,你哪個部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