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南星在軍帳中，知道外麵沈尋風凶多吉少，他本就有傷，又持續作戰很長時間，怎麽可能對付得了這些僧兵？更何況是訓練有素的十八羅漢陣。

念及此事，李南星走了個神，身上又多了幾處淤傷。他咬緊牙關使了一招橫掃千軍，逼退眾人，一個跟頭從軍帳中翻了出去，看見沈尋風此時被十八條棍子架在地上，不知生死。他嗬斥一聲，不知哪裏來的力氣，一劍將十八條木棍齊齊砍斷，逼得十八個僧兵後退，自己護在沈尋風跟前，問道：“怎麽樣，還活著吧？”

“無妨，不礙事，也就是斷了幾根骨頭”沈尋風勉強挺直腰板，看見了捂嘴痛哭的妻子，笑道：“本就是你帶來的人，此時卻哭什麽？”

寧倩倩搖頭說：“我沒想到會這樣，對不起，我攔過他們，他們說隻要你不抵抗就沒事。夫君，你為什麽要抵抗呢？”

“因為我們是漠北的人，生來就不會妥協，妥協就要被胡人割掉腦袋”沈尋風歎氣說：“你我啊，夫妻一場，卻互相不知心，遺憾。”

“那怨我嗎？你整日眼中隻有王爺，哪有我這個平民小女子？”寧倩倩回懟說：“你甚至娶我就是為了不讓旁人說王爺的閑話，你憑什麽怨我？”

沈尋風一愣，點點頭：“對了，我之過也。”

“沈兄，別說話，想辦法逃出要緊”李南星上前搭住他的脈搏，瞬間一愣，然後紅了眼眶：“你……”

沈尋風依然微笑：“經脈盡碎，內髒劇裂而已，上戰場之人，都有這個準備，大順皇帝陛下，你可別說你接受不了。”

李南星想象不到他此時在忍受多麽巨大的痛楚，含淚說道：“你不能死啊，你死了我如何向你家王爺交代？”

“事情已經發生，就沒必要顧念這些了，王爺會理解的”沈尋風扶住李南星說道：“其實王爺，非常單純，幫我照顧好她，也幫我照顧好整個漠北的人。”

沈尋風的意識逐漸模糊，遠遠的，好像有一個人在向他招手。隻是他父母早亡，早就忘記了父母長什麽樣子，這會是他們嗎？

走得近時，沈尋風才意識到是老王爺，他問道：“王爺，我做得還成嗎？”

“行啦，累不累？歇一歇吧。”

老王爺十分和藹，一如他生前待他。

看著沈尋風倒下，李南星一聲怒吼，衝向剛剛偷襲的忘情和尚。十八棍僧手持殘棍擋在前麵，李南星渾然不懼，掄起寶劍亂砍一氣，木屑滿天飛，劍氣襲人，將十八個棍僧打得東倒西歪。穿過他們，李南星又遞出一劍，忘情和尚倉促接招，終是不敵，死在了李南星的劍下。

李南星又一劍，將整個軍帳掀飛，把所有敵人露在外麵。他一甩劍上的血，大吼道：“有不降者，如此下場！”

李南星站在高處，這一嗓子頗有王者氣質，所有人都為之一振。其餘的棍僧見領頭已死，紛紛遲疑了一瞬。但軍令如山，他們又覺得拿下李南星，是晉升的好機會，於是有殊死一搏的衝動。

“我看誰敢動！”

姬如意快馬奔來，漠北王一到，萬事皆定。李南星心裏埋怨一句太晚了吧，立刻再去看沈尋風，結果發現他的屍體已經涼了。而沈尋風的妻子，寧倩倩，不知什麽時候自殺在他的身邊。

姬如意飛身下馬，確認李南星無事後，才來到沈尋風屍體旁，一股悲涼之意湧上心頭。不是因為李南星更重要，而是因為她答應了借她兵的閆黑龍，要將李南星安全的帶回去。若李南星真的出什麽事，那涉及的，就是幾萬人的生死。

此時軍屬紛紛趕來，勸解王爺將此事看開，人死不能複生。姬如意雖然剛剛經曆了戰鬥，而且有受傷，但她仍然能將沈尋風抱起來，朗聲說道：“諸位，朝廷倒行逆施，亂我軍心，還殺了沈將軍，你們說，我還應該為他們賣命嗎？”

“妄想！”

“對啊，當年就把我們扔在漠北不管，憑什麽幫他們賣命？”

“他們殺了沈將軍，更該死！”

“還好沈將軍有後代，以後咱們都照顧一下。”

“但是，我們不依靠朝廷，還能去哪裏呢？要再回漠北嗎？”

姬如意仿佛將自家百姓所有的話都聽見了，她說道：“我們回不去了，違抗軍令，死路一條，更何況，我們如果回去，沈將軍就這麽不明不白的死了，我不甘心！”

所有人都明白，姬如意這是要造反與西周朝廷死磕啊。不少幹部存遲疑態度：“我們就算要教訓他們，糧草是個問題，而且還有幾萬軍屬，將士們可以陪著吃苦，百姓可不一定能。不如回漠北，徐徐圖之……”

“漠北苦寒之地，這麽多年連點軍餉都攢不出來，憑什麽有物資與朝廷抗衡？”姬如意大喊道：“諸位，可願意聽我的？”

“王爺，我們什麽時候不聽你的了？”

剛剛還不聽，信那個假王爺。姬如意心中冷哼一聲，轉身衝著李南星跪下：“大順皇帝李南星，奉天承運，濟世救民，我姬如意願帶漠北八萬之眾，投靠於您的麾下，尊李南星為陛下，從此，漠北軍願為大順赴湯蹈火，在所不辭。隻求陛下能收留我漠北可憐人，賞一口糧食！”

姬如意此時單膝下跪，將手中的大周天子劍雙手奉上。漠北軍的部將和百姓麵麵相覷，王爺下跪，他們斷然沒有站著的道理。而且，漠北軍本就對西周朝廷無感，就算有人覺得叛變有些不地道，但自家王爺還是皇親貴族呢，都沒猶豫，自己還有什麽可說的呢？於是也紛紛向李南星下跪，幾萬人低下頭的場麵十分壯觀。

李南星的壓力倍增，他雙手扶起姬如意，大聲喊道：“我大順第一個規矩，見我，見官，見任何人，都沒有跪拜的道理，所以想入我大順，先遵從這條規矩，站起來，不許跪！”

姬如意身體一滯，緩緩站起來，百姓與軍官紛紛站起，漠北人民靜悄悄的，每一個說話，他們都在等這位大順皇帝，決定他們的去留。

“王爺，強扭的瓜不甜，你還沒問過你子民的意思”李南星接著問：“諸位，如果現在想離開，大順絕不強留，還會為離開的人送上盤纏。但如果探知我大順虛實之後，想要賣主求榮，休怪我李南星翻臉，今日沒警告過你們。”

姬如意說道：“漠北人民從小就苦，我決定是為他們好，陛下不必介懷。”

李南星見沒人想離開的意思，於是說道：“李南星謝諸位看得起，我想大家保證，李南星寧負自己，也不會負漠北百姓！”

李南星見所有人眼中還有警惕，知道收服漠北軍並不是他一日可以辦成事情，漠北都以姬如意為尊，這不是馬上可以改變的。他將手中的劍遞到姬如意的手上：“此為大周天子劍，上斬昏君，下斬奸臣。我現在將此劍送給你們的王爺，如果我李南星違背承諾，她就能拿此劍斬了我！”

這下，不少人的眼睛亮了起來，大周天子劍的分量他們不是不知道，能輕易將此物賜予別人的皇帝，興許還不賴？

安頓完諸位之後，李南星命姬如意原地不動，畢竟安置幾萬人是個大事，他要先回城與張如是商量。隻是他傷痕累累，腳程很慢，騎馬也十分不方便，正想怎麽回去，閆黑龍趕著馬車前來了。他膽子也大，不明情況就敢帶十幾個人闖漠北軍這樣的龍潭虎穴。明了情況後，閆黑龍表示立刻要將李南星接回去，一方麵茲事體大，另一方麵李南星傷痕累累，要先治療。

坐在馬車裏，閆黑龍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饒是他也覺得八萬人有些太多了，但補充五萬兵力，還是高素質的那種，相當於收服一個小國家了，他說道：“陛下好能耐啊，原以為與漠北軍是場惡仗，沒想到不費一兵一卒，就將其收服了。”

李南星瞪了他一眼：“我不是損失啊，看看這傷得多重，我可是拚了老命才迎來姬如意的信任。而且沈將軍在這場混亂中去世，我很痛心，對誰都是損失。”

閆黑龍聽了經過後，說道：“陛下，恕老臣直言，沈將軍不死，這個漠北王不會下定決心。他們中的許多人即便不打，也傾向於回漠北平安度日。但沈將軍一死，漠北與西周就是不死不休的血仇了。”

這話雖然不好聽，但李南星也覺得有道理。閆黑龍看向窗外：“不過，等漠北軍一加入，我們又占據了雍涼二州，終於有和西周一決雌雄的本錢了。”

“閆將軍之前一直沒信心？”

“我之前一直抱著必死的決心，現在也可以期待一下陛下口中的那個太平盛世了。”

涼州城太守府，李南星回到府中，由王卉芝親自為他療傷。李南星外傷不多，多是用力過猛所致，所幸無大礙。張如是在旁邊聽完經過眉頭直皺，他說道：“陛下，你可真會給雍涼二州出難題啊。”

“我弄來了五萬兵力，還避免涼州城再次遭受戰亂”李南星不滿道：“現在讓你安置幾萬人就不行了？”

張如是搖搖頭：“陛下，你可還記得當年是如何攪亂周陵城的？”

“這不一樣，當年那是十萬流民，現在是五萬訓練有素的士兵和幾萬普通百姓”李南星狡辯說：“層次就不一樣。”

張如是搖搖頭：“先說士兵，你會讓五萬士兵進城嗎？”

李南星說：“五萬士兵進城，有些難辦，應該顯然百姓進城，士兵在城外軍營駐紮，涼州城咱們的人馬不是也在城外嗎？”

“對，我們首先要做的，就是讓他們分開，問題是漠北人不是普通人，絕大部分都是軍屬，”張如是分析道：“漠北人進城之後，要有好長一段時間磨合期，期間少不了與本地人有小摩擦。城內傳到城外，城外的人會覺得我們欺負人，一個不小心，就會爆發小型的起義。當初清風寨與南順反叛軍還會鬧不和，更別說西周軍隊與我們有血仇了，城內的輿論也會很不好……”

“好了好了！”李南星不耐煩地打斷：“我也知道難，不難要你幹啥？白吃我的飯了？”

“我可是憑本事吃飯的……”

王卉芝眉頭緊皺，搖了搖頭：“你們吵吧，我走了。”

“娘，你去哪，孩兒陪你”李南星揉了揉肚子：“剛好肚子餓了，我去找點吃的。對了張大才子，城外幾萬人的糧草你得想辦法解決。”

王卉芝說道：“我要回江南，你也跟著？”

“啊？”李南星楞了一下，挽留說：“娘親，這兵荒馬亂的，你留下讓孩兒照顧你吧。”

王卉芝很堅決：“我來這隻是為了告訴你們三個這些舊事。那年在龍場山洞，所經曆之事仿佛黃粱一夢，所以什麽顛覆天下的計劃，我本就不同意。因為這會讓多少生民受苦，高位者從來都想象不到，也因此我當年離你而去，希望你不要怪娘。”

李南星說：“我怎麽會怪娘呢？您還是留下來吧……”

“留下來豈不是代表我要幫他們完成計劃？”王卉芝說：“老實說，我沒把握勸下姬如意，她能臣服於你，全是你拿命拚來的，與我無關。”

李南星還想說什麽，王卉芝打斷他的文化：“你身邊醫者無數，不缺娘親一個。但是百姓不一樣，方圓百裏可能也找不到一個願意救治他們的人，我還是做個行腳醫，踏實一些。”

王卉芝招來了雲兒，說走就走。李南星便衣相送，因為不好太招搖，所以身邊無人作陪。李南星將二人送至城外，突然想起了什麽：“娘親，你還記不記得，父皇為我安排了四個死士？我找到了玉兔與玉虎，還有兩個不見蹤影，你能告訴我是誰嗎？”

“你的死士？你父皇才沒那麽好心呢”王卉芝冷笑道：“那是為了他們三個人計劃的死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