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王卉芝的話，李南星不由得從另一個角度開始思考父親的用意。如果說李納川所作的一切事情都是為了顛覆天下，重置秩序，他與二哥李淩霄都隻不過是一顆棋子，那李長卿又算什麽呢？

幾人正說著話，慕容月南騎馬趕來來了，他先是行了一禮，然後問道：“你真的是我奶奶？”

王卉芝點點頭，笑而不語。

“那你為什麽不留下來？”慕容月南問道：“父親是一個明君，我連當太子的機會都舍棄了，就是為了追隨與他，奶奶難道覺得父親做的不好嗎？”

王卉芝開口說道：“同是救萬民，我們的道不同。你們救天下於水深火熱，我救百姓於生老病死。月南，你父親做的不一定都對，你要多學多看，將來回到大燕，爭取比他還要強。”

慕容月南今年不過十幾歲，聽了這番話，隻顧著點頭說嗯。王卉芝又叮囑李南星幾句話，與雲兒姑娘一起駕駛馬車，緩緩的往遠走了。

李南星站在原地，牽著慕容月南，久久沒有挪動腳步，直至馬車消失在了他的視野中。

“師父，我看你兒子挺能幹的，做的事也十分危險，你真的舍得讓他一個人？”

“他身邊有張如是和姬如意，我便放心了一半。自古有匡扶天下這種大作為者，無不先受苦受難，我也攔不住。隻能日夜祈禱，讓他自求多福了。”

李南星轉身回府，發現姬如意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在府內等候。他打發了慕容月南出去，問道：“漠北王，飯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我才離開漠北軍營一天，你便著急怕我反悔？我已經命張如是前去安置漠北軍民，饒是他才高八鬥，也要七天才能安置完畢，你們就等一等吧。”

“我聽說大順國中沒有王爺這個稱號，所以已經與漠北軍民統一口舌，從此以後叫我將軍”姬如意說道：“我知道你們很難，我也很難，城外很快糧草就供應不上了。西周當日隻給了五萬士兵的口糧，卻沒有在乎那些底層軍屬，所以糧食很快便要吃完了。”

“我明白了，”李南星心想這是要飯了來了：“我已經下旨，名鄭家兄弟三日後務必送五十萬糧食過來，另外城中的商戶也都開始自發的捐糧保護盟友，放心吧，不會讓你們餓肚子的。”

姬如意點點頭，掏出那把大周天子劍：“我想了許久，這把劍留在我這裏不合適，還是……”

李南星揮手拒絕：“我已經在眾人麵前發了誓，你再送回來，豈不是坐實我是個小人？所以你還是拿著吧。”

姬如意見李南星沒有作偽的表情，突然想起了父親臨終前的那句話：“丫頭，如果你未來要做一個選擇時，我隻求你堅定自己的本心。”

她再次看向自己的皇帝，問道：“李南星，我們這算是完成父輩的遺願嗎？”

“剛剛完成了一半吧，未來的我們，任重且道遠，大好江山，走著瞧。”

姬如意點點頭，一步邁出大門，心中默念：父親，不知女兒的這個選擇，是否合你心意？

周陵城中，小皇帝姬還願已經扔了一天的東西，目之所及，有錢易碎的，全都被他仍在地上，無一例外。小太監們戰戰栗栗不敢上前，宮女們忙裏忙外收拾東西，甚至排隊送東西給皇帝砸，此種奇觀當真是千年以來少見。

梁文婉在屋外小聲對太監宮女囑咐著什麽，良久，禦史中丞梁學經奉旨前來，他低頭小聲問：“婉兒，陛下現在如何了？”

“還是在氣頭上，幾波人來勸，他都不聽”梁文婉似乎遇到了救星：“叔叔，你的話，陛下興許能聽得進去。”

梁學經搖搖頭，歎息一聲，走進大殿。姬還願看見了他緩緩走過來，熱絡的打招呼說：“老梁大人，剛巧你來了，來來來，咱倆一起砸，看看能不能讓我姬家傾家**產！”

梁學經忍無可忍，怒道：“陛下已經成年，怎麽還是小孩子脾氣？若是老臣陪你摔碎如此多的奇珍異寶，能將北順摔沒，能將漠北軍摔得啥也不是，老臣願意將家中財產都拿過來摔！”

因為梁學經是三朝元老，德高望重，被對方這麽一罵，氣湧心頭的姬還願清醒了不少。他放下手中的寶貝，招呼宮女來打掃，歎氣說：“這滿朝文武，就梁老敢直言不諱，慚愧啊。上一個敢對我這麽蠻橫的大臣，還是我姑姑漠北王，如今她卻投敵了，老梁大人，你說這是誰的錯？”

梁學經見陛下冷靜下來，緩緩說道：“陛下，此事不能偏一概全，據探子的描述，即便姬如意知道自己非老漠北王所生，反叛的意向還是很小的。真正壓倒她的最後兩根稻草，是無為和尚強行奪權以及沈尋風的死亡。”

“不就是兵權嗎，我可以還給她，不就是一個副將嗎？我也可以在給她一百個！”姬還願想起此事仍然暴跳如雷：“她憑什麽把朕的軍隊送給那個外人？”

梁學經問：“陛下，讓無為和尚強行去奪權，這是誰出的主意？”

姬還願思考少許後：“這都是國師的主意，他說姬如意不是天子血脈，是我姬家的外人，其心必異，才讓他的二弟子去多圈的，結果把事情給朕辦成了這個樣子！來人，我要見國師，我要當麵質問他！”

梁學經知道事情肯定沒那麽簡單，於是攔住他說道：“陛下，眼下不是興師問罪的時候，而是應該想想怎麽辦。北順現在擁有七萬精兵，實力不容小覷。”

姬還願問：“老梁大人可有良策？”

“如印國師的大弟子無道，已經拿下了並州，那裏昔日是吳清明所管理的地方，與雍州接壤。”老梁大人差人拿來一副地圖，緩緩說道：“眼下北順軍隊都在涼州附近，我們讓無道和尚火速出擊，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李南星回防怎麽辦？”

“無為和尚的計策雖然失敗了，但他僥幸逃脫，手中還有西門關的五萬精兵”梁學經說道：“我們讓無道和尚與無為和尚一同出擊，既除了眼下北順這個心腹大患，又能瓦解如印國師的勢力，何樂而不為呢？”

姬還願細想一下，還真是這麽回事，立刻讓其他人筆墨伺候：“就按你說的辦，這次不要通報國師，省得他瞎指揮！”

慕容星軒最近經常上火，她唯一的兒子離家出走，雖然北順來信，說慕容月南安然無恙，但她還是很生氣。李南星是皇帝，我就不是皇帝了？憑什麽兒子去找他父親學習怎麽治國，不找我來學？

另一方麵，大燕最近的處境並不好。原本並州唾手可得，結果不知從哪裏殺出了個程咬金，禿頭僧麵，法號無道，打仗異常生猛，將大燕軍隊打得節節敗退，連去前線的穆鐵軍都受了傷，不得不回幽州城靜養。並州這塊地盤，此時已經姓周了。

聽說了穆鐵軍回來，慕容星軒沒有猶豫，立刻找車去他府中探望。自起義至今，穆鐵軍對她而言亦父亦友，即便是朝堂上有人說他權勢太大，外號站皇帝，慕容星軒仍然不打算削權。

進了穆府，慕容發現這裏十分簡陋，實打實的軍人作風。穆鐵軍受傷不輕，被人推在輪椅上出府迎接。一見麵他便說道：“老臣無能，不能保住並州，求陛下責罰。”

“穆將軍說得哪裏話？勝敗乃兵家常事，大可不必放在心上，”慕容星軒安慰他說：“更何況，咱們北燕人才稀少，穆將軍最懂打仗。朕若是把你罰了，誰幫我去打仗？”

穆鐵軍歎氣說：“穆某死不足惜，可惜我老了，麵對那個無道和尚實在無能為力。”

慕容星軒親自接過輪椅，將穆鐵軍推進了待客室，品了一口茶說道：“西周如印國師有六個弟子，李南星已經除掉了四個，但那都是排在末尾之人。這個無道和尚能居六弟子之首，一定有他的道理。他是用陰謀詭計厲害？”

穆鐵軍搖搖頭說道：“純粹的陽謀，此人之風采，讓我想起十幾年前的李淩霄，而且有過之無不及。原本我軍已經將他們包圍了，沒想到無道和尚一點也不慌，仿佛是故意掉進了包圍圈內部。無道和尚引兵突襲，他們三四個人為一組，在戰場上仍然能配合默契，很快就將我軍擊潰。除了李淩霄，我實在是想不出能和他一較高下的將領。”

慕容星軒說道：“穆將軍別慌，自有高人收拾他。咱們北部戰線如何，和吳清明打得怎麽樣了？”

“吳清明像個縮頭烏龜，壓根不出麵，他兒子吳一鳴難堪大用”穆鐵軍說：“雖然咱們兩方拚了個勢均力敵，但那隻是因為人數差距。”穆鐵軍一點也不把大明軍隊放在眼裏：“陛下說得高人是指……陛下是得到什麽消息了？”

慕容星軒點點頭：“據探子報，西周皇帝下旨，命無道和尚從北往南攻擊雍州，命無為和尚從西往東攻擊涼州，兩麵夾擊北順，李南星有苦頭可吃了。”

穆鐵軍大驚失色：“不好，太子殿下還在那邊，我們要不要幫忙？”

“他自己選擇的，就讓他自己承擔，”慕容星軒說道：“咱們以國事為重，不能因為太子一個人，而放棄整個複國計劃。”

穆鐵軍沉思少許：“眼下的局勢，幫李南星也是幫我們自己。我提議，在無道和尚南征之際，我們再去占領並州試試，一旦拿下，那對大燕對太子都有好處。別看老臣這樣，穆某還能再戰！”

慕容星軒點點頭：“此事稍後再議，穆將軍你先養好傷，打仗還用得著您呢。”

如印國師的兩個頭牌弟子，無道和無為和尚，合力攻擊北順的消息已經傳遍天下，北順也在緊張地準備著。李南星坐落在涼州城內，與張如是商量怎樣分兵抗周。突然，許婉兒、鄭家兄弟以及上官元香、李玲瓏等人集體衝了進來，李南星一臉懵逼，不知道他們要幹什麽事情。慕容月南拉著穆英也混在其中，明顯是想要湊什麽熱鬧。

李南星眉頭緊皺：“楊文瑩呢？你們有事去找她啊，敵人馬上就要打過來了，我沒空陪你們胡鬧！”

所有人眼巴巴看向李玲瓏和許婉兒，顯然，這兩個現在是他們的領頭人。李玲瓏搶先一步，問道：“三叔，你是不是要娶姬如意為妻？”

李南星一愣，罵道：“什麽亂七八糟的，你們……”

“你就說是不是吧！”李玲瓏此時十分強勢：“街上都傳開了，無道無為兩個和尚太過厲害，而漠北軍與北順軍隊還沒有磨合好，這幾天時有衝突發生。軍心不齊，是臨陣大忌，更何況，以當前兵力，漠北軍是我們的主力軍。為了讓兩軍沒有芥蒂，你不得以要與漠北王姬如意聯姻，成婚後，兩軍才能真正放下恩怨，一致對外……”

李南星聽得一臉懵逼，我要結婚？我自己怎麽不知道？李南星看向張如是，發現對方正在偷笑。李南星一把抓住他：“不會是你編造謠言騙我吧？馬上兵臨城下了，為什麽要開這種玩笑？”

張如是攤了攤手：“不是我，而且我很確定，謠言不是我們的人傳出來的。”

“那是誰？”李南星看向眾人：“還是你們消遣我？大敵當前……”

許婉兒從人群中出列：“公子，先把大敵放在一邊，既然不是我們，那你覺得謠言從何而起？”

李南星想了想，咦了一聲：“你的意思是，是漠北人將謠言放出來的？”

張如是在旁邊點頭同意：“陛下，大戰在即，人心惶惶。盡管漠北軍很強，但在一個陌生的環境，和一群陌生人並肩戰鬥，他們還是怕的。此時，需要有人為他們吃下一粒定心丸，穩定軍心不說，起碼讓北順牢牢的與漠北軍綁定在一起。”

李南星思量少許，發現這個謠言不是沒有道理。他又看向眾人：“那你們前來是什麽意思？如果此事成真，對我軍來說不是好事嗎？你們都好像一副不服的樣子。姬如意那個樣子的確不適合做老婆，但為了大順，我勉為其難，可以勉強收下……”

許婉兒擰了擰鼻子：“公子，我們不同意。”

李南星正在誇耀自己可以忍辱負重，一聽他們不同意，楞了一下，問：“理由呢？”

“理由就是，文瑩姐姐等了你這麽多年，你不能莫名其妙娶一個漠北女人。”李玲瓏哼道：“就算為了局勢，迫不得已，你也要先娶文瑩姐姐。”

李南星聽得一愣一愣的，試探著問：“你說的那個文瑩姐姐，不會是楊文瑩吧？會不會是其他暗戀我的女人？”

“你臭美吧”朱曉冉一馬當先：“文瑩姐姐今年三十多歲了，卻還沒有嫁人，她在等著誰你還不知道嗎？你真以為會有女人不計付出的對你這麽好？”

見李南星不說話，李玲瓏繼續說道：“以前我們理解，你對星軒公主舊情難忘，文瑩姐姐也理解，她說感情這東西沒辦法強來，所以一直沒有逼過你。但是三叔，現在你要拋下星軒公主，取一個外域女子。我不管她姓不姓姬，但西周殺了我父親，我不許你連個交代都沒有。”

許婉兒上前一步，問道：“公子，你真的沒有對文瑩姐姐動過心嗎？”

李南星逐漸出神，自燕龍城二人相識起，楊文瑩就負責包括他起居的一切雜務。後來自己消失了十年，帶兵起義，楊文瑩依然是負責自己的內務，照顧自己的起居飲食。形勢緊張的那幾天，李南星將楊文瑩趕回了雍州城，他甚至還有些不習慣。

“原來如此”李南星笑歎一聲，起身說道：“諸位放心吧，我會給大家一個滿意的答複。”

張如是起身打圓場說：“好了好了，陛下金口玉言，還能耍賴不成？大戰在即，所有人各安其職，做不好的我不會放過你們。”

眾人一呼而散，李南星與張如是感歎道：“這群孩子也長大了啊。”

楊文瑩剛剛進城，正在府裏收拾東西。既然雍涼二州兩線皆戰，那她呆在哪裏都一樣，還不如在涼州城李南星身邊方便一些，自己可以打個照應。

聽見有腳步聲，楊文瑩知道是李南星回來了，她嘮叨說：“李南星，你娘親走了，留下了些好藥材，回頭要分發到下麵。另外漠北百姓進城，城中百姓的態度十分不好，我剛進來就遇到了一起衝突，你門這些當官也太不稱職了，不立刻處理會出大問題的。還有我看城外的軍營……”

李南星坐了下來，靜靜的聽她說完。楊文瑩一口氣把所有事情都說了，才喘口氣：“累死我了，我走了幾天就出這麽多事，下次攆我也不走了。”

李南星笑容燦爛：“好，那你嫁給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