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康公主在想什麽?”

“嗯?”我撫盤中桂花酥的手一怔,忽而看見皇後投來的詫異,驚覺自己又發愣了:“皇後姐姐恕罪,長康方才……”

“嫂嫂,早兒妹妹也快及笄了呢,怕不是在想自己的蓋世英雄吧?”身旁的吉寧公主巧嘴代答。

“吉寧公主……”我佯裝羞惱地衝吉寧公主嘟了嘴。

她和皇後娘娘卻樂得哈哈笑。

……

時光清淺,緣分奇妙。

我和皇後與吉寧的緣分,始於大典後,太後特設的後宮茶話宴,一來,為慶賀新後,二來,也為融洽宮中女子間的情分。

宮牆深深,歲月悠悠。

我雖並非著高牆紅瓦之中的女子,卻也能共情後宮女子居著製式諸多的清冷之地,難免心似浮萍,漂泊無依。

立後六宮是自古帝王不得不遵循的祖製,我雖不甚理解不甚喜愛,但也知道是為朝政所需。

但也因此,花開花落,不知前朝、前前朝……大遼幾百年的歲月,究竟有多少芳華在這深宮中與逝去的時光裏悄然流逝。

多少爭鬥與步步為營,隻為在這複雜的後宮中爭得一席之地,求得一絲恩寵。

想到此,我都覺慶幸,幸好天子如有識人之能,並不許我祖父暗藏塞我進宮之心,才避免我幼小離家,能在沈府悠悠哉地做一個女公子。

但我自持,不敢自視不凡,想這或許是因,帝後自幼情深,能阻一個是一個吧。

剛巧,我是能阻的一個。

也是樂於被阻的一個。

所以我朝天子,雖是為少年登基不得不因維穩朝綱都行了兩次妃嬪采選與禮聘。

但也自此,建得如今海晏河清的盛世後,早早頒了懿旨,後宮隻得這二十餘人,從此後天子將不再行采選禮聘之事,臣子謹遵、莫議。

想來,太後也是經曆過這些的人,故而因淋過雨而總想為別人撐傘,後宮之事則向來多加上心。

但又並不凶狠霸道。

她與後宮妃嬪自然處得好,與子女也好,待我也和善。

大典之後的茶話會特挽留我參加,在宮中多住些時日,與吉寧公主一起做做伴。

我樂得如此,自來熟的吉寧也樂得如此。

我們雖身份相隔相處不多,但自幼的玩耍從不陌生,都是大大咧咧沒什麽小心思的人,自然也總能玩到一處。

吉寧還說我們因前世緣分匪淺,所以一見如故。

我卻沒敢說我不僅與她如故,與這大遼宮中所有人與物都親切到不行,莫非我前世就生在宮中?

當然,這話,我也隻敢在心中念叨。

隻沒想到,因這茶話會,我又得以與皇後一見如故。

我可……真是個花心之人。

可緣分就是奇妙啊,我與皇後的緣分,似這春日繁花,絢爛而美好,無需多言,一兩句問候,一抹微笑,似乎便能讀懂對方心意。

真是奇妙。

我還記那日在滿簇花香的園中,皇後款款而來,見我和吉寧相伴。

她的目光柔和,帶著一絲好奇和溫暖的笑意。我連忙行禮,心中卻是波瀾起伏。皇後輕輕擺手,示意不必多禮,她的親切讓我稍微放鬆了一些。

“你可就是長康公主?我三年入宮時,剛巧趕上你回鄉探親,未能得見。”皇後微笑著說,聲音清澈如泉水。

“是的,長康拜見皇後娘娘,三年前因家中私事未能及時回宮,錯過了與皇後娘娘的初次見麵,長康心中一直感到遺憾。”我恭敬地回答,同時心中對皇後的親切和溫暖感到驚訝。

其實三年前回鄉屬實是個意外,祖父在皇城經營多年,早已與鄉中父老不甚熟悉,不遇生喪之大事,甚少帶我們回家。

爹爹就更是不想了。

他空有一身武藝而無致仕之能,沒了少將軍的頭銜就等於沒了生計之能,隻日日花天酒地將自己的俊朗容顏也揮霍得肚大腰圓。

再無他誌。

我隻知,那日祖父接到一封密信,信中寫了什麽我均不知,隻知看完信後躊躇滿誌的他忽然就慌張失措。

連夜命人打包行李,舉家回鄉,帶著我們逃了似的離開了。

隻神奇的是,離開沒多久,皇城就出了大事,是兵變,據說是憨傻的大皇子受敵國忽悠忽然遣兵造反。

好在還未進城就被從北地趕來的睿王所降,押解赴北,連同一同造反的親母被軟禁起來。

直到兵變平息,局勢穩定一年後,我才同祖父又回皇城,也便錯過與皇後初次相見之機。

好在為時不晚,如今皇後新後登位,終是能一睹風采。

在春日繁花的園中,談笑風生,如此親近地交流,好過年少無知不會講話時相遇,反而錯過這等緣分。

也就從那天起,我與皇後的關係變得更加親密。經常一起賞花、品茶、談心,彼此之間的了解也越來越深。

惹得吉寧公主都妒忌了,跑去太後那兒說嘴。

還被太後取笑。

怪不好意思的……

為此,我從太後宮中搬著鋪蓋卷兒上趕著追至吉寧的朝花宮,親自掌勺下廚,做了好幾天美食佳肴,才至她消了氣。

說我好早兒,那本宮就諒解了你,以後,與我同嫂嫂一起做好閨蜜吧!

好好好。

不知為何,我平日裏端著女公子的架子並不愛下廚,卻酷愛給吉寧公主做菜,玲瓏則幫我備菜,我能在吉寧的朝花宮中做出好吃的筍蕨餛飩、春繭包子、糖餅、炸糕、蒸花卷、蒸棗糕、蒸饅頭、桐皮麵、豬羊庵生麵、三鮮麵、蒸餅、蜜糕,還有其他幾人愛吃的鵝鴨排蒸、荔枝腰子、紫蘇蝦、冬瓜鮮、甘豆水、薑蜜水、橙湯等等。

做好了,給太後送去,給皇後送去,三公主送去,給端太妃送去……

太後說小早兒廚藝這廚藝,怎在她的椒房殿就發揮不出來呢?

卻是如此,我這手藝啊,隻得在吉寧公主身邊才有的,在其他人跟前,反倒無了。

我局促著解釋,太後就偷笑了,並不曾怪我,反而寵溺著道:“那便在吉寧處多住兩日,你們兩姊妹年紀相仿,好生相處,不婢著急回哀家這。”

“長康遵旨,謝過太後,太後千歲萬歲萬萬歲。”我趕忙謝恩,將自己小甜嘴兒再次發揮出來。

我們太後呀,最吃這套了。

我想我娘親若在,也定是如此吧。

因此,我在宮中這幾日,與吉寧越來越要好,也與皇後親似姊妹。

皇上公務繁忙,我與吉寧就常去陪她,一起賞花、品茶、談心,偶爾,還偷偷喝幾杯吉寧帶來的小酒。

拋開身份尊貴說些女孩子間的體己話,好生歡喜。

偶有刹那,我也覺自己這般會不會不妥,可想來人生本就匆匆,匆匆十幾年就過了,匆匆就要及笄了。

我都不知,未來會嫁怎樣的人,又將擁有怎樣的人生,何不在能懂得世事又能肆意瀟灑的年紀,好好對自己呢?

隻是今日喝茶,我又恍了神。

還是進宮前的那個夢,經常使我恍惚。

真真切切,虛實不張。

我禁不住鬼使神差著問關切的皇後與開玩笑的吉寧:“宮中,可有一個人,麵上有幾道疤,稍有些瘦,少年清俊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