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我的外患之憂並非空穴來風。
春去夏來,整個大遼都變得溫暖起來,夏日的陽光穿過精致的宮廷窗欞,灑在人細膩的皮膚上時,總會帶來了一抹不易察覺的暖意。
柔柔的,輕輕的。
我心中刺骨的寒,也仿佛在時間流轉中退去了許多。玲瓏雖已貴為女官,但還是時不時操心我,派宮女給送來了親手做的冰酪,竟與常嬤嬤不謀而合,我看著兩份冰酪發怔,常嬤嬤也有些不知所措。
一個人飲不完兩份,我便讓常嬤嬤端一份給可知送去,他近來不僅要學《四書五經》,還要學《貞觀政要》《資治通鑒》與《帝學》等,常背到睡著,外祖父有時在旁,也很心疼他這曾外孫,便不忍心教了,可這小屁孩,還挺有責任心,睡醒後便揉揉眼睛繼續背,還不允我外祖父偷懶。
他才四歲,就已懂得責任、分擔,我時常看著既自責又欣慰。
總歸,隻要他在學業之餘吃好睡好,身體倍棒,我就安心許多。
常嬤嬤便應聲端走一碗,臨到門口我又忍不住囑了一句:“嚐幾口便可,不可讓皇上全吃完,他還小,可不能貪涼……”
哎,即便做了這皇太後,我骨子裏還是個操心的娘啊。
我有時也常想我的可念、可予,連帶可禎這大丫頭也想,好在月太妃和林太妃懂我,時不常會帶著他們來看我,讓我抱一抱、喜一喜,以便繼續滿血複活,開始皇太後為朝政、天下人打工的人生。
我近來,在努力的於內政上下功夫,反正江知栩之前未完的,都想代他完成,革農政以興農業,激商貿以通四方,俾民生水平日隆……
隻可惜,總有敵國瞅準了我和可知是寡鵠及幼童,想趁機擾我大遼,侵犯也好,趁勢得些好處也罷,真是……狗眼看人低,實不知好歹。
我到垂垂老矣,依舊還記得那夜,那個仲夏夜原本應是繁星滿天,涼風習習的。
然而大遼邊境上空卻籠罩著一層不祥的氣息。外敵如同夜魅幽靈般悄無聲息地逼近,應是準備了許久、盤算了許久,所以部署還真是相當縝密。
他們貪婪的目光透過黑暗,鎖定了我大遼的疆土。隻是他們未曾想到,我這位曾經年輕愛哭的大遼皇太後,絕不是前前朝那般利欲熏心、隻顧享樂之人,也絕不是撐不起國門之人。
我早在夫君殯天之日起,就再不是哭鼻子小女,已然已學著擔起了一國之母的決心,立誓守好亡夫所摯愛的這片疆土,保護每一位大遼的子民。
我有駐守邊疆的南家軍,有赫赫英名的南風將軍,有履曆戰功的少年英才們,也有廉政能幹的文武百官,更有陸乘淵的暗衛司暗中刺探情報,早就經過密謀對策,指揮大遼精銳之師,於邊境布下天羅地網,隻待不懷好意的敵軍自投羅網。
所以那日月光下,百姓睡得酣然,但我大遼將士,鐵甲閃閃,長矛如林。憑借著周密的部署和鐵血的軍隊,將暗夜突襲的胡人打得潰不成軍,留下無數的屍體和敗兵,灰溜溜地逃回了黑夜之中。
隻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勝利的喜悅還未完全沉澱,南方的蜀國卻也開始蠢蠢欲動。
好在陸乘淵於軍情上十分敏銳,早已將刺探諜情的暗衛司安插南方蜀國,此刻已匆匆趕來急報。
於是陸乘淵便又忘了禮數,一襲黑衣,蒙著麵,臉色嚴肅地跳窗而入,把正抱著一堆奏折打瞌睡的我嚇得一驚。
“哎呦,陸司長怎又忘了,不要爬窗,不要爬窗!”我身邊的宮女溪欒一臉子皺眉,拍著胸口驚魂未定的責怪。
“屬下……對不起太後……又忘了,”剛剛還一臉子冷峻、嚴肅的陸乘淵瞬間慌了,一雙迷人的淡墨色眼眸一下子變得不好意思起來,忙跪下道:“請太後責罰,不不,屬下這就去重新敲門……”
“快回去重新來!”溪欒也附和著,嘟著小嘴厲聲道,可圓嘟嘟的小臉嚴肅起來一點不狠厲,甚至……煞是可愛。
“溪欒,算了!”我無奈地歎口氣,也未抬頭,沉著聲道:“陸司長下次切記走正門,跟先帝攢下的習慣該改改了,有什麽事兒說罷……誒……?”
可我話還沒說完,隻聽窗邊又是無比熟悉的“唰”的一聲,再回眸,陸乘淵果然又身手矯捷地跳了出去。
哎,罷了,他這毛病啊,可當真是不好改。
我又嗲怪地瞪了眼自作主張的溪欒,伸手撫了撫額。
溪欒才剛至金釵,是玲瓏任尚宮令之前,特意從身邊挑來代她服侍我的小宮女,也是玲瓏從小看到大的女孩子。一股子機靈勁,如玲瓏一般伶牙俐齒,一樣忠心耿耿一根筋,甚至連身上那股子勁兒勁兒的態度都像極了。
唯有相貌上和高挑秀氣的玲瓏不同,溪欒小臉兒圓嘟嘟的,個子也不高,看著活潑可愛,我有時瞧著,也怪喜歡的。
所以,念著常嬤嬤年事已高,我便也總帶著溪欒,走哪兒帶哪兒。
說時遲那時快,殿門口的敲門聲很快響起來,溪欒便又趾高氣揚地去開門,看著灰溜溜的陸乘淵重新走進來,俯身跪在我近前道:“屬下,下次一定改!”
“好了,說正事吧。”我坐直了身子。
“啟稟太後,蜀國已有異動。”陸乘淵很快便恢複了先前冷峻的神色,臉色也隨之變得嚴肅,一雙劍眉微微蹙著,眸中閃爍著緊迫的光芒,一字一頓地向我匯報情況:“屬下派遣到蜀國的暗衛已秘密來報,發現他們近期大量調動糧草和兵馬,似乎在準備某種大規模的行動,屬下怕是……”
“哀家明白了,暗衛可曾查出他們準備幾何了?”我依舊沉著聲,雖不出所料,但還是覺得有些疲憊。
這些個不知好歹的敵國,好生惱人啊。
雖然我們有精兵強將,也曾刻意加強邊境防禦,但剛剛結束的戰鬥想必已讓將士們疲憊不堪,若蜀國這時再來煩人,勢必會給大遼造成一些壓力。
“據屬下所知,蜀國這次的動作,非徒邊境小擾也,實恐有啟大戰之兆。暗衛雖未能洞悉其深謀,然觀其調糧征兵之勢,其誌大概是不止於邊陲之微廓的。”
“陸司長的意思是……”我心中一驚,有些微怒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