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景色一天天在變化,從冰雪覆蓋到萬物生長,可元一年,可知將滿四歲時,春又來了。

我陪他坐於朝廷上,臨朝聽政,看著小小的他瞪著大大的雙眼,寬大的龍袍著於身上,一臉懵懂無知又努力裝懂的模樣,用力學著江知栩,既欣慰又心酸。

他其實一直到現在,都還沒能從失去父王的陰霾中走出來,可念亦是。唯有剛滿兩歲的可予還好一些,咿咿呀呀的說話,未曾懂得什麽,偶爾還會叫爹爹,無回應也就自顧自玩耍去了。

四歲的孩童就已明白許多,知生死相隔意味著什麽,更別提可禎了。

九歲的可禎,已出落得清麗脫俗,仿佛是春天裏最嬌嫩的花朵,溫柔而純淨。她的眼眸清澈如同山間的溪水,眸色流轉間,總透著一股子婉約與清醒,是與月太妃截然不同的性情,倒和林太妃有那麽幾絲相像。

嘴角邊兩個深深的梨渦依然會顯現在她那柔和的臉頰上,隻要一笑起來,就如同溫暖的陽光,能夠照亮周邊所有人,隻是……父王去世後,可禎很少去笑了。

月太妃為此,也很著急,總說可禎實在是過於早慧了,如果能一直天真著就好了。

但生於皇室,哪有那麽容易呢,如今孩子們不似我與江知栩當年般,任人擺布又孤寂,已是不易了。

大遼此前,在江知栩盡力的嗬護下,雖留下的遺策平和安民,朝中臣子又大多忠誠,不太有內憂。但天子薨逝加之幼帝登基,正是外敵蠢蠢欲動的好時機,所以仍要擔心外患,加之朝外又剛經曆雪災,真是一點都不容輕視。

我便刻意加強了軍備,密切監視四境,以防不測。

也因此,得見久違的南風將軍。

她……還是老樣子,隻是久經戰場,到底多了些風沙洗禮,皮膚粗糙了一些,也沒有從前那樣白嫩了,但一如既往的英姿颯爽,行禮於我麵前,仿佛一道不容忽視的鋒利長劍。

歲月雖在她的臉龐上留下了輕微的痕跡,但那份從容和堅毅卻愈發深邃,仿佛經曆了無數風霜的磨礪,使她的美帶上了一種特別的韻味。

“南風將軍……好久不見。”我道。

她也福身道:“臣,南風參見太後娘娘,參見皇上。”

我眼前的南風將軍,是女中豪傑,是大遼唯一的女將軍,眸色銳利如鷹,掃視四周時總能讓人感到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

然而,當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時,那雙嚴厲的眼眸中到底還是閃過一抹熟悉的溫柔,嘴角也扯開一絲相惜的微笑。

可我們身份相隔,卻無法再相擁。

我允她起身,看著她一身盔甲,剛毅堅韌,也溫柔的點頭。

她的發辮隨著動作輕輕搖擺,偶爾有幾縷發絲逸出,被風吹拂,增添了幾分不羈的風采。

這些年,她在沙場上奔馳如風,身姿矯健,威名赫赫竟鎮過身邊男兒,連他哥哥都自愧不如。

早已成為大遼的守護者,成了士兵們心中的女英雄,江知栩還在世時,她曾率十餘死士突破重圍,一舉擊敗了我爹留在通池的隱患,一些企圖負隅抵抗自立為王的人,為大遼的安穩立下了汗馬功勞。

當初江知栩早已有表功南風將軍的想法,後來卻因病患耽擱了。

此昔間,為震懾外敵,穩定內政,我倒是有了機會。

我看看她,看看台下之朝臣,對著可知點了點頭,允他逐字逐句將昨夜教了好幾遍的話,稚嫩地背了出來。

可知雖小,但懂事又乖,也同我點點小腦袋,故作一副老城持重的模樣,小手往身後一負,揚起自己白嫩清秀的小臉,正色道:“南風將軍,爾於戰場之上,英勇無比,**平內憂,驅逐外患,保我大遼疆土安寧。以勇力兼,智,謀,築……牢國家之基,實為遼國之柱石。爾非止為遼之守護者,實乃萬民心中之巾幗英雄。今日,朕,授爾南將軍之銜,兼領平陽太守,期爾繼續守護遼土,拓展疆界,維護國家安寧!”

說完,趁百官弓著身子,還轉過頭來,驕傲衝我這親母拋去一個皎潔自信的小眼神,仿佛在說:“娘親你看,兒臣背得好吧?氣勢足夠吧?”

我欣慰地笑笑,南風將軍也步前幾步,跪下受封。眸中閃爍著堅定:“臣,南風,謝皇上、皇太後恩賜。臣願以身許國,守我大遼,至死不渝!”

她的聲音如同她的人一樣,堅定而有力。

可知又一屁股坐會龍椅之上,我也微微點頭,心中卻是百感交集,隻希望自己對得起江知栩的囑托,唬得了蠢蠢欲動的外敵小國。

因外患緊張,我和南風將軍這次相見,隻此一麵,她便速速領命回駐地,我也下朝,匆匆回椒房殿。

因內政,亦鬆懈不得。我當了江知栩好幾個月的“徒弟”,已經明白大遼的長久和平,根基在於人民的安居樂業。

因此,我還要興農桑之業,崇商貿之通,減免賦役,以濟民之困。並重文教之普及,望以育才興邦,提升國民素養,為國之永續發展,培植棟梁之才。

這一樁樁,一件件,確讓人覺得,明君不易啊!

江知栩殯天後,可知就搬進了父親先前的未央宮,我夜裏常忙於政務,便隻能將他托付給奶母照料,幸好還有月昌陪著,可知還算適應。

隻是同我一樣,有時候會看著爹爹從前用過的物件發呆,傻傻的問月昌:“昌叔叔,我父王以後還會回來麽?人變成了星星,就真的隻能住在天上麽?”

月昌惶惶不已,小心翼翼對著可知道:“哎呦皇上,可不能再叫奴婢叔叔了,叫奴婢月昌就好。”

然,說完這話,也同月昌一起,望著窗欞外閃閃的星空發愣。

春日的夜空是真的美,一閃一閃的,璀璨而耀眼,如同江知栩曾經眸中的星河,隻是不知,哪一顆才是他呢?

夜風靜悄悄地拂過書房,溫柔又細膩,我也忍不住停下手中的筆,望著窗欞外的星空,久久愣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