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章 .6上
身為不愛用形容詞的人,我鍾情堅強這詞。因為大部分“堅強”就等於“不怕麻煩”。而在去的路上,我也覺得住在郊區挺好,尤其是刷刷下著秋雨的時候,顯得路上特別安靜。
樹多,人少,不堵車。這要是旁邊再挨著個大型遊樂園和一百個餐館就更好了。
下車前,我在車裏麵堅強地換了一身連衣裙。因為總不能在更老練的成年人裏丟臉吧,等我抱著衣服繞過安保進屋,派對已經開始了。
別墅裏就是西洋風浮誇的裝修,錢唐估計覺得土,但我覺得挺好看的。四周有不少臉熟和不臉熟的麵孔,臉熟的人都代表很重要,不臉熟的都感覺他們很有錢。一陣喧嘩後,我抬頭發現錢唐正被一個穿得特少的小姑娘一步一拉地拽到台階上,估計壽星被人弄去講話。
但錢唐也微笑沒推就,任那女的半個身子都搭著自己,再戴上傻透了的紙王冠。他很自覺地站在那個看起來很好吃的三層蛋糕旁,就沒再繼續往上走。
一張嘴,絕口不提自己的生日。
“剛才有個媒體朋友問我,cyy是怎麽取舍商業和藝術——”
我現在唯一欣慰的就是,我離著大門特別近!!!
但晚了。因為位置關係,錢唐目光一沉就看著我了。他頓了下,不動聲色地換了個手拿話筒。但我覺得他那表情和動作就是警告我,如果我現在奪門而出,他一定會用話筒大聲叫住我——或者直接把話筒砸過來。這人在家沒事就總喜歡假裝往我身上扔抱枕,而且他從來都不肯砸準!
我隻好收住腳步,順便用衣服全麵遮住臉。
“很多人問我,你早期為什麽要去做那麽多東西,也就是別人看起來惡俗的電視劇?”錢唐這才繼續慢悠悠說,“但在今天這個場合,我放肆說句真心話,當商業作品和小眾作品擺在我麵前,在尊重藝人的前提下,我絕對會選擇並促進他或者她接商業作品。”
說前幾句話的時候,底下一直亂哄哄的,現在不知道為什麽安靜了……
真是替這些人可憐啊我靠。派對就是大家吃喝女票賭抽不說正經話的地方。但錢唐也真是不放過一切啟發民智和宣傳自己的機會啊。
“錢也是一方麵。但即使利潤非常低,我也絕對會鼓勵藝人接商業作品。為什麽?就是因為小眾作品的受眾範圍很窄,商業作品的受眾範圍非常廣。但我相信隻要有cyy藝人的參與,隻要有我參與,就一定會把那原本惡俗大眾的商業作品,從細節上改變點——這麽改變一點,改變一點又一點,一木之枝終成廊廟之材。我們就能一點點培養起觀眾的品味,而這種培養培養需要時間和耐心。這就是我的想法。”
他晾了大家一會,反正真心話是講完了。誰能真聽進去,他估計也不在乎了。隨後錢唐話鋒一轉,喜聞樂見地開始介紹旁邊那小姑娘。原來她有部新電視劇要上映了,然後錢唐主動邀請她給自己唱首生日歌。反正這些人都特別會帶場子。這倆在上麵玩笑地說笑打鬧幾句,底下的氣氛又開始嘰嘰喳喳起哄了。然而屋裏氣氛還是和剛開始有點不同了,大家的笑容還在,但沒有之前這麽肆無忌憚的開心了。
活該,誰叫你們非要湊熱鬧來這種人慶祝生日呢!
我正腹誹,錢唐在歌聲中不知道什麽時候就已經迅速走下來了。他準備和幾個等著的投資方談事,還是過了先跟我扯了幾句。
在他身後,之前搭著錢唐胳膊的女演員居然也癡癡地跟下來了。我趕緊往上麵看,現在換成另一個人唱歌了。而那女演員沒走近,正在旁邊假裝拿酒,有一搭沒一搭盯著我倆。不,是盯著錢唐。她都不帶看我一眼的。
“別喝太多酒。”錢唐接過我懷裏的衣服,再捏了捏我的胳膊,半真半假地警告,“你明天還有周教授的課。”
“那我更得多喝點了。不喝醉我明天都沒法上課。”
不過我倆誰都沒笑,因為這話天天說。錢唐跟我輕輕碰了一下酒杯:“那也不準多喝,留點醉意聽雨聲啊。”
“別,我聽你的就足夠了。”
這話我倒是很少跟錢唐說,於是他揚了下眉,望著我終於笑了。和剛才的笑容不一樣,特別淡。
我們大學有個教商法的教授,課上的特別反動,特別受學生歡迎的,總被電視台邀請。老實說,他在電視上和課堂上水平太不同。主要教授太緊張了,在眾人麵前說什麽話都有分寸感,顯得特假正經。這種人按照錢唐的標準,就是不適合當電視人和電影人。
我看過錢唐無數次手把手教藝人怎麽露出微妙的情緒,他精心改的公關稿連我讀了都能懂。他本人不是明星,很少有鏡頭專門給到,但其實他出現和講話的場合和機會都非常非常的多。錢唐在任何公開講話裏都是真誠又坦率,什麽話都敢說什麽點都敢爆,隻是微妙控製著不讓你太開心或太難過。但在私下裏,要真想從他嘴裏掏出點什麽真心話,那簡直就像從地溝油裏撈一粒米似得——
不過這評價我也就內心想想,每次在嘴邊醞釀下還是堅強(對,又是堅強)憋住了。如果有做人評價係統,錢唐允許我這麽想他,估計不怎麽樂意我這麽評價他。主要是他熱衷在我麵前扮純潔。
不過那天晚上,錢唐顯然不想扮純潔了,他罕見地很開心。我都不知道為什麽,估計因為又長大一歲吧。
派對都那樣,總是不停有人來,不停有人又走,大家手裏都拿著不知道從哪兒拎著來的酒水。
“但為什麽我什麽都沒看到啊。”我抽空跟錢唐抱怨,他笑眯眯地不說話。
安保和窗簾似得就是個擺設,快到十點多的時候,無關人等都自動走了(或者是急著趕下一場),但還是留下了七八個熟人來玩牌。我沒工夫和半途來的的蔡琳珊告別,也沒法和秀佳多說幾句話,因為有個酒量很好的人居然喝醉了。
錢唐語速開始很快,嘴變得更刻薄,玩牌不知道節製地贏,麵不改色地陪別人喝罰酒,再故意小輸以哄著別人繼續陪他玩。
但最過分的是,錢唐一直拉著我去和在場的各位人打招呼。最後我實在都覺得丟臉了——你想想,我都能覺得丟臉那得是什麽程度啊,隻好把錢唐和我反鎖在房間裏。等他稍微清醒了點,才拉著他回去。
第二天早上,錢唐(居然)還能按時起床。雖然臉色非常爛,但等他撐著頭走下樓後,看到廚房,還是略微吃了一驚。
“特長生,你怎麽把蛋糕帶回家?”錢唐譴責地望著我。他極其擅長翻臉不認人,“怎麽回事?”
於是我稍微提醒他,蛋糕是錢唐本人昨天晚上堅持要拿回來的。“你一直造謠說我喜歡吃蛋糕,不準別人動,讓人把蛋糕的二三層都拉回來。”
雖然他這行為丟臉,但我覺得挺好的。因為我早餐就是指望這塊雪白的蛋糕,當然,裏麵有肉就更好了。
錢唐聽完後沉默坐在我對麵,懷疑地注視那蛋糕好一會,接著又問我:“昨晚我還幹什麽了?”
“你自己沒印象?”
錢唐扶著額頭,望著我沒吭聲。
我零七八碎說了一堆,“……你還說我打牌太著急,要有壓得閑莊緩緩歸的心態。還說你想換房子。哦,你和蔡琳珊的男朋友昨晚聊得好像挺好,你倆約得今天下午再見麵。”
但錢唐顯然隻記得最後一件事,前麵全忘了。
“沒說別的了?”他又不放心地問了一遍。
其實錢唐是個沒啥底線還還是挺理智的人,嘴也是挺嚴的,基本沒說什麽有用的話。而等把他拖到小房間後,錢唐興致依舊很高,自娛自樂地又搖了會骰子。我借機問了不少小八卦,但也都不大重要,主要是滿足好奇心。
就除了一句。
錢唐歪在沙發上和我比骰子大小,他缺一個二就比我大了,結果這人隨便一搖直接出來一個八來。氣得我把骰子一股腦塞到這個賭博世家人的脖子裏。
“你,賭品奇差。”他懶洋洋地說。
“去你的。為什麽我今晚都沒喝到酒啊!”
錢唐自己玩著空了的骰子盒,他反應很慢了,但還是想說話:“我母親,要,去,美國玩。”
“啊?”
“她也想帶你去問問人工授精。”他特別輕巧地說。
現在想起來,我驚訝到差點沒把整塊蛋糕都給吃了。而錢唐現在就以這表情看著我,他估計後悔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