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是糾正的玖
我把元旦當做一個噩夢。但噩夢也會過去,馬上就進行更噩夢般的期末複習。
老師發卷子就跟月末的手機流量似的,蹭蹭蹭不眨眼,上課都不敢走神。西中的空手道興趣小組已經建立,我在完全沒有被通知的情況下當了團長。班主任找我談了幾次話,其中兩次是讓我對語文多上點心,剩下的幾次是因為我值日忘記關窗戶,第二天教室裏落了一層灰。他說這對他嗓子不太好。
剩下的,就是無窮無盡的小破事。比如說,我買了新的雙頭熒光彩筆,挺好用,我一口氣又買了三十根;新買的自行車我騎了幾次,結果全城下雪路麵結冰,我就開始坐公交了;再還有,羚羊學霸在元旦期間不知道受了什麽刺激,突然剪了頭,洗剪吹後的他一舉成為我們班的新任班草。
這幾天班裏女生都在討論這事,我也很感興趣地回頭。等細細打量完學霸後轉過來,看到葉青的眼睛正落在我桌麵上的《古詩選登》上。
葉青收回視線,平淡無奇說:“李春風,今天放學後我陪你做值日,然後順路送你回家。”
我趕緊把書收到桌鬥裏:“謝謝。但為什麽啊?”
“我正好要去找錢先生。”葉青望著我,“他和你不是住在同一個小區?我幫老師抄過一次花名單,記得你家地址也是那個小區。”
……能當演員的人,應該有潛力當總統,或者做演員的應該都是很可怕的人。葉青細致的記憶力和觀察力挺慎得慌,我得想想自己有沒有得罪過她的地方。
“太多了。”葉青在車上肯定地告訴我,“還記得開學典禮嗎?你跟個哪吒一樣。”
我讓她別逗。像我這樣的,擱西中就是百分百原裝正常人。重點高中其實是“未成年人奇葩圈養地”。像我們隔壁實驗班有個胡大仙人,入學成績比我們學霸都高五十六分。之所以沒讓他當智的代表,是因為他每天早晨上課前都要完整地打一套太極拳,才肯落座上課。全班同學都陪著行注目禮,校長跟他談話都沒用。我個人認為就應該不給他椅子坐,這樣就能長教訓了。
葉青不屬於西中的奇葩。但她的一舉一動完全不像個高中生,她更像錢唐那圈子裏的人。
我又是半個月沒見到錢唐。一方麵原因是我和他都比較忙,另一方麵我每天早上都跟做賊似得溜出小區側門,生怕碰到他。想想挺窩囊的,又不是我偷親的錢唐,躲他幹嘛?我還未成年少女,他當時又喝了酒,發生那種事情完全絕對板逼都是他的錯。
小時候我媽特喜歡給我晚安吻,但她親完後我一般偷偷摸摸拿被子擦五分鍾。被抓包一次後,我媽就再也不親我。因此那天晚上,錢唐突然附身過來,我得愣了足足有十年——或者說足足十秒,才從“我靠啊”、“現在發生什麽事情”、“為什麽呢”、“他沒瘋吧”這些情緒中反應過來,狠狠地給錢唐臉上兜了一拳,慌不擇路地跑掉。
葉青突然在我旁邊問:“你表情怎麽這麽痛苦啊?”她捏捏我的臉,笑了,“李春風,你就像個小男生,超可愛。”
我沒好氣瞪她一眼。安全起見,我在小區門口就掙紮的下車。反正姑奶奶不想去錢唐出沒的地方,那家夥的人品和腦子肯定都有問題。我這種類型他都能下嘴,要不是因為我不懂法律,就告他非禮未成年。
沒想到葉青第二天上課,神色古怪地遞給我一大包精裝的巧克力。
“是錢先生讓我帶給你的。”她比我還好奇,追問我,“你倆很熟對不對?你們怎麽認識的?”
我繃著臉推開她,把巧克力分給全班同學吃了。到最後一顆時,我發現盒子下麵夾著封信,我假裝不在意地塞到校服袖子裏。捏了一節課後跑去廁所看,心蹦蹦地跳。
錢唐居然給我寫信!但他會給我寫什麽呢?應該是“對不起,請不要告發我”,“饒了我”,最不濟也該寫著“那天我喝醉了”吧。我盡量鎮定地拆開信封(得拆了五分鍾),卻發現裏麵就僅僅一張厚紙,紙上錢唐用黑筆寫著“這是你喜歡吃的白巧克力”。
然後呢?然後沒了。
我翻來覆去的看,在鏡子前足足想了五分鍾,勉強摸清其中的邏輯。因為:元旦那天我在錢唐家挑了白巧克力吃。所以:他現在把“家裏剩下的白巧克力都送給我”當做道歉的禮物。
操他媽!這人又忘記吃藥了吧?不然怎麽就跟電視劇演的一樣傻逼!當自己的生活是戲呢?上次就塞給我一袋蘋果,這次又想塞給我巧克力?我把那信撕得粉碎,再扔到垃圾桶裏,冷著臉洗手。
旁邊突然有人伸手,顫顫悠悠又堅定的幫我把沒關緊的水龍頭擰上。
抬頭一看居然是我們班的學霸。對方看到我的臉色後,退後一步,再退後一步。
“你新頭型不錯的。”我朝他點點頭,準備走出去。
“……喂,李春風。”羚羊學霸叫住我,他臉上的表情仿佛便秘。然後在我的目光下,指指門上標識,“這裏是男廁所,你是不是走錯了。”
我抬頭看了眼,然後很鎮定穿過門口一大幫圍觀的男生,他們都肅穆地看著我,再然後,我撒丫子就跑了,身後一片哄笑聲。我發誓,絕對不原諒錢唐,絕不,絕不!
放寒假前,我的精神一直比較蔫,喝什麽雞湯都沒用。我爸元旦後第二天又飛走了。他總是出差,經常見不到他我也習慣了。我媽上回的體驗結果不太好,開始靜養著,一天到晚也和我說不了幾句話。寒假的空手道道館不開門,教練帶著全家去了日本玩。我窮極無聊,索性替自己報了個補習班。但隻能打發上午的時間,我在晚上倍感人生寂寞。而這股寂寞都督促我把寒假作業寫的差不多了——當然,語文作業一點都沒動,我還沒寂寞到練字的地步。
“媽媽,咱們家養隻狗吧。”我趁著我媽氣色好,悄悄溜進她的臥室問她。
我媽笑眯眯地說:“好啊,你從小就喜歡動物,家裏養隻小點的狗也好。”
呃……嗯……唉……我其實一點都不喜歡小狗,我喜歡像我一樣有智慧的大型犬。但聽媽媽鬆口說能養狗,我已經很開心。“小狗也湊合,我明天就訂一隻好不好?”
我媽聽了後頓頓,一臉為難地說:“我這裏沒問題,但你要不要先跟你爸商量一下?”
又來這招,真煩。我媽和我爸總是一個唱白臉,一個□□臉。我媽身體不好,家裏的事基本就我爸做主。我爸這人特討厭那些小動物。他隻喜歡人類,還隻喜歡男人,我估計我爸唯一喜歡的女的可能就是我媽了。從小到大,我爸扔過我偷偷養在屋子裏的蠶寶寶,小鴨子,小雞,小兔子,蚯蚓、金魚和蟑螂。我媽則負責在我爸扔完我東西後安慰我。
剛開始我簡直恨死了,首次想到離家出走。但不巧第二天發高燒打點滴,醫院裏把我媽心疼得夠嗆。我爸趕過來後情況立刻變了,他輕描淡寫地說最討厭小孩瞎鬧,還讓我寫檢討。這麽折騰兩次後,我也就放棄走求可憐的路線。
再後來,我慢慢長大,慢慢學乖,慢慢不再怕任何東西——我開始習慣直接動手打人(還在日本的教練知道這句話後,一定想哭)。
從我媽屋子出來,我百無聊賴,坐在樓下客廳看電視。深夜NBA的中場比賽間隙,電台孜孜不倦地放廣告。上麵拍全家人和寵物狗坐在一輛車裏,翻山越野去野營。我盯著那幅畫麵裏沒牙的小嬰兒,突然間感到上帝彈了我腦門一下:養不成狗沒關係,我可以養個孩子啊!
八歲之前,我堅定認為自己身上缺個特重要的東西沒能長出來(後來錢唐告訴我是腦子,真謝謝他),頻繁地洗下半身。八歲之後,要不是我總亂花錢買吃的,睾X丸手術都已經能無痛修複三次。再後來我上了生理課,從科學那裏知道性別的真相,那幾秒的感覺極其挫敗。幸虧班主任補充說女生有一點很偉大,就是女生有生育能力,我這才慢慢罷休。
是的,我一直想生個小孩。因為初中學習比較累,空手道又耗費了我大量時間,這事就慢慢忘了。但現在,這想法又出現在我腦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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