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
西中和白區附中的恩怨,我沒上高中前就知道,基本就倆閑得發抖的重點學校之間鬥唄。我懷疑新中國建立多少年,西中和白區附中就為了爭奪本市第一重點學校的名分鬥了多少年。
比如說白區附中新修了個遊泳館,西中24小時後就開始讓施工隊重修跑道;西中在芝麻大點的校園裏努力騰個地建了天文館,白區附中馬不停蹄地貼上標簽“歡迎xx航天員的孩子來本校就讀”。白區附中整天吹噓自己理科實驗班,西中恨不得把院士都請來教我們高中生。這些硬件條件就不說了,每年的升學率啊,考試不及格率和優秀率,以及各種獎項。兩個學校都在暗暗較勁。
我當初報高中,在西中和白區附中猶豫了幾秒後選了前者。倒不是有什麽偏好,隻是西中離我家住的挺近。
亓妡問我:“李春風,我幫你混進白區附中去刺探軍情,你怎麽謝我?”
我想糊弄她:“我親你一口行嗎?”
原本以為亓妡要罵我神經病,結果她估計在國外做義工混久了,接觸了些不正當的人。居然真把臉湊過來:“好啊。能讓你親一口也是好的。”
……變態啊這人!我在亓妡和她那幫學生會的混蛋笑聲裏悶悶不樂的換上白區附中的校服。當初真應該報考白區附中的,我的人生中就能少碰到很多神經病的校友。
說歸這麽說,我還是得親自來看看白區附中的空手道社團是什麽水平。萬一白區附中多幾個像程諾那樣的洋娃娃,泰那一幫人肯定贏不了,到時候還得連累我受我爸數落。再實話講,我自個兒反正不會參加這次比賽。像是僅僅因為盼望得到我爸的認同,專門去做一件事——我十五年的人生裏已經做的夠多。
白區附中不同於西中的老建築,教學區裏都是新樓,但建設的顯然沒什麽規劃。沒走一會我就徹底迷路,怎麽也找不到活動a樓。我隨手拉住急匆匆走的一人問路,結果他往前一指:“這你還認不出來,跟著男生下課跑的方向就行。”
我半信半疑的,果然跟著大波男生走來到活動a樓。白區附中果然財大氣粗,體育館就好好的不叫體育館,叫什麽活動a樓。等我奮力從一堆打球和踢球的男生中擠出來,再來到體育館裏的活動室。那據說是白區附中的空手道活動場所。
我在牆角默默蹲了會就放心了。空手道?哼,白區附中也是一群花拳繡腿的,而且花的和繡的也沒泰好。我剛想走,下樓的時候就碰到了熟人。洋娃娃正帶領幾個空手道的人往上走。
白區附中的雪白校服本來就照耀,洋娃娃穿上後更招搖。如果她頭頂上方再有櫻花花瓣飄一下,周圍再有點背景音樂,基本就是美少女戰士的隆重出場。
我麵不改色地下樓,目光和她相碰了一下倒也不慌張,知道她肯定認不出來我。
“……李春風?”
聲音是從洋娃娃的身後傳來的,而且還很耳熟。我們班的羚羊學霸(不,現在已經不能叫他羚羊了),此刻正從台階下麵奇怪的看著我。而我的心情,真的可以用四個成語來形容:媽的媽的。
洋娃娃也停下腳步,一雙大眼睛先不解的看了看我,再瞥了眼追過來的羚羊學霸。然後她用很親熱但語氣又刻意壓得很淡的聲音說:“哥,你來我們學校幹什麽?”
我有點反應不及看羚羊走上台階,才知道洋娃娃就是在和羚羊說話。但她叫他什麽來著,“哥”是嗎?我沒聽錯吧,這聲“哥”是真哥還是敬稱啊。
羚羊先再奇怪的看我一眼,看我滿臉緊張,很明智決定不追究。
“不好意思啊同學,剛才認錯人了。”
我知道羚羊在給我解圍。但是比起這件小事,為什麽羚羊穿著這身大黃西中校服,都能進西中宿敵的學校。早知如此,我也就不用求亓妡幫我搞白區附中的校服了。而且洋娃娃身後跟著的人空手道水平怎麽樣,我還沒看到呢——
但洋娃娃身邊的人這時都已經撤散,留下羚羊和她似乎有話要說。我可不太敢考驗“李春風”這名字能給別人留下的深刻程度,隻好趕緊溜走。
回家後,我問我爸,他那個姓程的同事是不是還有個兒子。
我爸想了會然後麵無表情地說是,又補充一句說他同事其實有倆兒子和一個女兒。說這話時,我能感覺到他心裏發出的巨大歎息。我爸一定在說,為什麽自己隻有個女兒。還是眼前這樣的。
“爸爸,學校這次的團體比賽,我可不能參加了。”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突然想把這事告訴我爸,雖然這已經是事實,但估計也就想讓他更生氣吧,“反正,我這次不能和你同事的女兒打了。”
但我爸居然不太失落。他好像在安慰我,又好像在自言自語:“不能打了?那你先好好學習吧。我有數,你比那個叫什麽程諾的好多了。”我剛有一點點的高興和巨大的內疚,就聽我爸繼續漫不經心地說,“那小女孩身體不好,她家長當初讓她學空手道就是強身健體。你從小就學空手道,現在贏了她也不稀奇。所以除了體育,你也得學習成績比她好。”
……我爸要是知道我們班學霸也是他同事的兒子,估計得數落死我。但媽的想起來就煩,他同事怎麽生這麽多孩子。國家不管管嗎?
從此之後,我在班裏對羚羊更敬而遠之。
我倆誰都沒提在白區附中相遇的事。除了我之外,似乎沒人知道這位樸素的羚羊還有個洋娃娃般的妹妹。而在羚羊的頭發又跟吃了藥般的變長後,班草的名聲再次默默離開他。
我已經完全接受自己西中學生的身份,平時除了校服基本不穿別的。高二一開學就要麵臨分文理班,文理班還要分實驗班。高一下半學期老師就開始進行有針對性的學科考試,我看著自己始終中上等的數理成績和始終在及格線哭泣的語文成績發愁,思考自己除了廚子和運動員以外的前途。
就在這時候,消失很久的葉青回來了。
她帶回來兩個消息。第一,是葉青已經成功說服她媽停了她所謂的“演藝事業”,讓她專心讀書。第二,是葉青客串的那部電影還沒熬到到剪片的時候,就已經徹底黃了。
那是錢唐編導的電影。他當初還說要送我票去電影院裏看呢。
我聽了這消息後,反應半天:“什麽叫徹底黃了?”
“投資方撤資,所有演員合同全毀,還有——”葉青突然止住話題,她看著我,露出個小巧的微笑,“你在關心誰呀?”
“說話就說話,別吱吱呀呀的。你現在不是課代表了。”
因為葉青拍戲的原因,班主任老頭指派另一個女生當課代表,而我現在也對語文抱著裝死的態度。
葉青收起笑容:“李春風你還真是……反正,錢唐自己是這電影的主筆,也是主要投資人。當初這電影好幾個傳媒大咖競相製作,上映日期經過計算,原本還想拿去海外參加幾個獎。現在突然鬧成這樣……我不知道太多j□j。反正那有名的導演消沉了兩個月,錢唐還一大筆資金在裏麵呢,這兩個月的日子應該特別不好過。哦對了,你聽到沒啊,他的那個工作室已經將近解散了。”她拿抹布仔細地擦課桌上不存在的灰塵,慢騰騰地說,“這行業好的時候熱鍋烹油,壞的時候穿金戴金,上門討錢。就是這樣。”
我被這消息震得沒說出話來。想到上上次見到錢唐,他說西中禁止電影用什麽場地。再上次見錢唐,他說自己欠了一大筆債。雖然加上被車撞和葉青的警告——但因為錢唐向來有非常沉靜和自信的臉,所以我不當回事。沒想到現在那麽嚴重。
壞消息好像都是一起來的。
課間的時候,泰出現在我門口。亓妡回過頭敲敲我桌子,我才看到他,不情願地在全班的異樣目光中走出去。
“我們輸了。”
我驚訝地問:“什麽輸了啊?”
他氣得手都抖了:“……還有什麽,空手道比賽!”
輸了,西中輸了,直接第八名。本市加上西中,總共九個空手道社團。早知道我就去看那天西中的比賽了,現場一定很銷魂。
看我不說話,泰開始激動的指責我:“你身為社團的負責人,自己從不來參加訓練,也不關心比賽!你根本連社團裏有幾個人都不知道!像你這樣的,西中當初降分招你,你半點都不為學校做貢獻,還配當個體育特長生——”
亓妡正好和她同桌說說笑笑地走過旁邊,聽了半耳朵泰的話。她沉下臉,走過來說:“體育特長生怎麽了,起碼還有一樣體育特長。像你這樣的,學習一般,空手道一般,長相一般,腦子一般,體力也一般,西中壓根不缺你這種庸才才是。”
亓妡一口氣說完,問題是語氣還特溫柔。除了我們四個人都沒人聽到,我想笑,但場合沉重笑不出來。
泰臉色發白還想對我說什麽,我懶得理他,撞開他肩膀,回班坐在座位上。
其實我也理解泰輸了比賽心情不好,要我輸了比賽我也心情不好。而且老實說,我對社團也有不關心的成分。突然我想到什麽,站起來走到正看書的羚羊麵前。
我沉著臉問他:“是程諾贏了我們嗎?”
羚羊慢吞吞地放下書,抬頭望了望我。說實話,我對羚羊的印象一直停留在開學主動說“我也是西中”的份上。感覺就挺嘚瑟的性格。但其實,咳,我看人的眼光總是不太準。錢唐那樣的,我剛開始還覺得他溫順呢。羚羊在班裏除了學習成績外,其實一直都很老實很正常。所以他怎麽就能有洋娃娃這種陰險派的妹妹呢?
據說洋娃娃在比賽前,先用她那張小臉把泰迷得轉圈,然後在場上猛打西中,幾乎把西中整個士氣都打散。打就打吧,她下場後還囑咐泰向我問好。“如果李春風當領隊,白區附中估計就沒把握贏。”她這麽對泰說,“李春風很強。”
忽視挑撥離間的因素,我很讚同洋娃娃的話。但泰顯然覺得自尊受到侵犯,氣衝衝地課間來找我對峙。“你有什麽了不起的,李春風!”他在門口狂叫。
我們班先靜了幾秒,再開始笑。
“哎,又一個錯把咱們李春風當男神的!”
“這次怎麽是男的啊?芳心錯付啊兄弟。”
我從羚羊的桌子前直起腰,皺眉看著泰。他冷靜下來:“行,行,我退出!你以後自己管社團裏的爛事!愛怎麽著怎麽著吧。”
我在全班的笑聲中要出去追泰,但上課鈴響了。
英語課的時候,羚羊特意選了我做口語team。
他抱歉地說:“肯定是程諾搞的鬼。”羚羊說他和他妹是雙胞胎。不過她比賽羚羊很少去看。他原話是“我還得打遊戲,不過,她在家也不缺人寵。”一瞬間,羚羊臉上流露的表情我很熟悉。如果我眼神依舊很好,那應該是嫉妒。向來自視甚高的羚羊居然嫉妒他妹,估計他心靈也不怎麽健康。
但我現在也沒空追究一隻羚羊的心理健康。我自己在教練那裏還落下空手道訓練,越來越難寫的作業,以及即將落在我身上的什麽狗屁社團——葉青說他們演員行業是好的時候特好,壞的時候特壞。但我怎麽總感覺落在自己身上的,都沒什麽好事啊。
傍晚我站在錢唐的院子前。他家沒有燈光,沒有聲響。我給屋主打電話,但那個手機已經成了空號。一瞬間,有什麽怒火混合失望猛地竄上來,我使勁踹一腳他家的大鐵門。
“錢唐!你給我出來!我的劇本呢!還有兩頓飯!媽的,為什麽你也不見了!為什麽什麽事都和我過不去啊!”
不知道踹了多久,反正裏麵的門就像鬼片一樣,吱呀呀地慢慢開了。我看到錢唐戴著個巨大的耳機,穿著拖鞋走出來。
“訪舊半為鬼。”他說。依舊是輕鬆但又不是懶洋洋的狀態,看著我,模樣和兩個月前沒有任何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