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3
我媽那天晚上在餐桌上,把我爬牆這事告訴我爸,不過她沒說我爬小區裏的牆,也不知道是錢唐家。我爸森森看我眼,諷刺我句:“怎麽還當自己是猴子。”表情倒還挺溫和的。
於是我趁著這機會,提了個要求:“這暑假,我想報個空手道的夏令營。”
我媽自然是先看我爸的態度,我爸抬起頭,麵無表情望了我一眼。
“嗯,因為就這個暑假比較閑,下個暑假是高三,估計要補課。”我咽了下吐沫,“我,我平時會好好學習的。”
“比你腦子好和比你勤快的人,他們從這個暑假就已經開始補課。你能趕得上他們?”
比如說羚羊?桌麵上永遠都有三本習題冊待做。大家都議論班草這稱號,已經無法把羚羊留在地球。而他在宇宙唯一的競爭對手不是人類,是隔壁班上課前打太極拳的胡瘋子。
我爸沒有答應我,也沒有一下子就拒絕我。他最後讓我不要著急,過段時間“看看”再決定。顯然,他是在等著“看”我的期中成績單。
一個人的成績,究竟短時期怎麽才能巨大提高?我坐在錢唐家裏思考這件事,覺得自己的人生前前後後都挺灰暗的。
錢唐這時候還在和下午那個開門時見到的豔麗小姑娘待在樓上房間,已經很久了,也不知道他們在鼓搗什麽。他那個多事的助理坐在客廳沙發上,饒有興趣地打量我。
“你經常來我老師家?”他問我,但更像自說自話,“是,你和他都住一個小區,你自然也得撲上來。對了你家幹什麽的?估計挺有錢吧。”
我特討厭他那口氣:“我家是保安世家,特窮。再說了,多久算經常?”
“就我老師把自己鎖在家,誰都不見那會。”他做了個誇張的表情,“當時外麵都快急瘋了,他隻和我郵件聯係,三天一次,指示我什麽時候做什麽事。我今天也是第一次見他。”
我愣了下。錢唐可從來沒跟我說過這事,我也不知道他是玩“隱居”那套。剛開始翻牆到錢唐家玩,我還有點不好意思,先冒了個腦袋伸進門看看情況。結果錢唐正戴著那金絲眼鏡坐在客廳打遊戲。目光相對,他提起嘴角:“誰家小賊?”
我這才放鬆的走進來。
在大多數相處時間裏,都是錢唐一言不發聽我閑扯。你知道我這人比較純樸,覺得他獨自待在家很無聊。放學路上看到好玩的,會買回來給他。
前幾天買到一小坨像蟲子屎樣的水果,錢唐聽我的描述直皺眉,看了看說是“桑葚”。分著吃後發現一點也不甜,錢唐說是大棚裏種。這東西在他們家鄉到處都有,五月份才能下。原來錢唐自己是浙江人,但他家鄉具體在哪,我聽過地名後又忘記了。
其實葉青也對我說過錢唐的很多事情,但那些話就像水過鴨背,早沒影了。不過我在錢唐家待久了,倒也能了解感受點。比如說錢唐家客廳除了無比大的音響和電視,還有個專門存電影的書架,巨高巨大,按照年份依次排列光盤。影碟架最下麵有個造型很怪得石頭,上麵掉個細長的蘭花盆。抽屜裏是一大堆一大堆瓷片,據說是什麽晉朝的。木桌上鋪著塊條紋布,掛著一些木雕,我也看不懂。
他家一點都不整潔,但就因為什麽東西都有,所以莫名其妙顯得很大氣。那些估計是錢唐故意放的東西,也就顯得不那麽裝逼了。
但關於他的工作,姑奶奶依舊缺乏頭緒。
“錢唐現在是混的很慘嗎?”我懷疑地問他助理,“看不出來啊?他欠債多少啊?沒工作了嗎?為什麽整天都在家呆著啊?”
他助理點根煙:“你別擔心他。我們唐老師仙人一個,哪能把自己混到慘的級別。外麵投資方還整天聯係著,演員依舊往上撲。但他現在按兵不動,誰都不知道他的想法——”
正說著,錢唐已經走下樓。他身後跟著的女孩,也扭著細腰慢騰騰下來。近看的話,她年紀也挺大,得三張多了吧。
錢唐的助理收住話題,突然轉頭含笑看我一眼。我連忙收好臉上端詳的表情,但已經來不及了。果然,他助理以看熱鬧的口吻,悄悄對我說:“小丫頭,這才是你該擔心的事吧?”
我真恨錢唐的助理,也恨錢唐,還記得在他家偶然看到了一張抓拍合影,錢唐正在和人打麻將。除了他以外,照片剩下三個人都特別眼熟(你要知道,我這種很少看電視劇的人都覺得眼熟的人),望著鏡頭曖昧的笑。錢唐沒有盯著鏡頭,依舊招牌的平淡表情,除了腰上一支雪白的女人手臂正緊緊纏著他。
但這個人怎麽能這樣呢?明明外表看上去那麽清心寡欲!
“孫爽你把煙掐了,未成年人在這。”錢唐對他助理說,“待會帶上筆和電腦跟我去樓上。你可以先走了。”這話是對著他身後那女孩說的,口氣還挺溫和。
四個人裏就唯獨忽略了我。我坐在那兒,剛感覺有點局外人的意思。錢唐問我:“特長生,今晚有空嗎?”
“啊?”
“等我談完事回來,請你吃飯。”
這時那女的也仔細看我幾眼,慢聲慢氣開口:“錢爺,今晚不是言總的生日,您……”
錢唐眼神往四周一掃,最後他指著胭脂紅的壺說:“這是隨禮,孫爽和你今晚帶過去。”
“您依舊不露麵?”那個叫孫爽的助手有些焦慮,插話說,“電影片段既然已經漏出來了,現在也沒辦法。外麵風聲都是不利於我們的。您依舊是連傳集團的大東家,總這樣不露麵的話——”
錢唐搖頭。“還沒到我掌燈添酒重開宴的時候。”
孫爽沉默片刻:“那行,我今晚參加。張總那裏——”
錢唐沉吟:“就你和阿非去。”
……這到底唱什麽戲啊?我皺眉,眼前說著什麽總什麽總的錢唐很有些陌生,我寧願看他挽著姑娘。於是我打斷他們說:“我今晚沒空。再說了,哪有請人吃飯,當晚才說的。我作業一堆沒寫,我這個人也很繁忙的。”
孫爽突然跟變臉似得,分分鍾就換下了憂慮神情,朝我豎起大拇指,嘎嘎嘎嘎的暗笑。
錢唐卻鼓勵我做壞事:“來吃吧,少寫一天作業也沒關係。”
這擱平時,是沒關係,但如今我還想參加空手道夏令營,可不能耽誤了。“我操那可不行,我是好學生,我得寫完作業。”我躲過錢唐因為我說髒話想敲我的手,準備一溜煙撤了,“這樣吧,我先回去寫作業。今晚看情況給你打電話。”
臨走前,聽到孫爽試探地問錢唐:“錢老師,這小丫頭怎麽個情況?”
我忍不住頓了下腳步,回頭看錢唐的表情。錢唐估計原本想回答點什麽,但看我回頭,就說了句詩。“已然看盡洛陽花。”
……靠。我得說自己剛開始為什麽不能特別忘我的喜歡上錢唐,很大原因是他這個缺點。總念詩,總說古話。這不傻逼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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