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1

剩下的三十分鍾,除了屏幕上的光芒閃射和台詞,整個屋子都非常安靜。我感覺整個宇宙在眼前晃來晃去,直到片尾曲響起,我被錢唐搖醒:“特長生,睡著了?”

我臉上不由一熱,趕緊站起來:“剛考完試,熬夜很久,突然就……”

錢唐沒工夫和我說話。燈亮了,屋子裏的人走過來和他握手。他們是類似我爸或我爸同事的人,穿得樸素無華,但看起來非常穩重決斷。

“非常非常非常的好。”一個人對錢唐說,“一流水平。我終於知道一流水平。”

我在看電影時撐不住睡了會,房間裏空氣也不流通,醒來後就有點頭疼。錢唐已經被人團團圍住,他們再度說著我聽不懂的話,討論我不懂的東西。我在後麵獨自站了會,決定回家繼續睡覺。

下樓路過廚房,發現有人在裏麵。邱銘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走出來,正靠著一人高的冰箱喝酒。雖然我喜歡錢唐,然而也得摸著良心說句實話。和眼前邱銘滿滿輻射的魅力相比,錢唐撐死撐死就淪落到“還成”的級別。

但說也奇怪。即使邱銘站在錢唐旁邊,我仍然分分秒當他純花瓶。錢唐之前站在吧台前向我打招呼,那一瞬間,我眼中根本就沒有任何人。

“你好。”我向邱銘打了聲招呼,“請你告訴錢唐,我要先回家了。”

邱銘無聲的朝我舉了舉杯子,眼神依舊銳利。我隻能朝他翻了個大大的白眼。走出門前,我仍然忍不住想,那張臉不能長我臉上啊。太遺憾了。

第二天是發考試試卷,西中中午就把總成績的排名列出來

我坐在座位上,氣沉丹田先吃了個水密桃,再吃了一小包我媽給我準備的藍莓,再啃完整包的蘇打餅幹。吃飽喝足後要來名單,終於看到自己的排名。具體排名呢就不說了,但可以說我考的不賴。但你知道,所謂“不賴”也依舊是我爸歸類為“差”的檔次。

我沒指望挑戰羚羊。上考場前我就清楚知道,隻要語文這次考好點,姑奶奶的總排名就肯定能進步(但你也知道在西中,語文好和語文極好的人簡直無窮了。我還指望教學大綱能拉黨國一把,偏偏攤上總說廢話的語文老頭——做人真憂傷)。

我爸握著我那成績單,很長時間都沒說話。然後他問:“夏令營要怎麽報名?”

“爸爸!”我驚喜的大叫。

但我看到我媽把手放到我爸手背上拍拍,仿佛示意什麽。我爸略微皺眉,沒說話。我媽歎口氣,轉頭對我說:“風風,你可不可以隻參加半期的夏令營?你出去外麵那麽久,媽媽會很想你。而且呢,我也已經跟你張伯伯的事務所打好招呼,讓你暑假去他那裏實習。”

我緩慢張大嘴。什麽實習?姑奶奶不想實習,操,誰愛實習就自己去。

“隻讓你感受下那個環境。我和你爸已經都商量好了。”我媽輕軟的說,她再摸著我的頭發,“風風,你已經是個大姑娘,有自己的想法。但媽媽隻希望你……”

雖然不如我爸強硬,但我媽是學法律出身的,偶爾執著起來也異常難搞。有時候我會很煩躁的想,如果不是因為生了我後,我媽身體變糟糕,以她的能力,估計早和我爸過上官商勾結的幸福生活。如果不是因為我哥掛了,他們三口子就是吉祥幸福的一家。

“就這麽定了。”我爸一錘定音,“你參加夏令營,參加半期後早回來,接著就去你媽說的這個實習。李春風,你偶爾也要接觸下社會,別以為外麵世界都像學校裏那麽單純。”

回到房間,我踹了半天的椅凳都不解氣。翻箱倒櫃想找出我爸給我帶來什麽亞運會玩偶,打算用剪子剪掉它尾巴。這時一個包裝袋突然從上麵掉出來,打開後是錢唐送我的裙子。

大概在氣頭上,我鬼使神差的重新穿上它,甚至配上我媽送我的那個羊皮包。但在鏡子前走幾步,就覺得實在別扭。身材太瘦,頭發太細,目光和表情又太凶。以前留短頭發還勉強像個男生。但上了高中後,就仿佛怎麽裝都裝不好了。

怎麽能裝呢,性別和名字都是必須告人一部分。我脫掉裙子坐在地上時,感到特別傷感。在世界上,我總這樣不男不女。就像我在家,難以找到自己的具體定位。

正式放暑假前還要再上課一周,文理分科表發下來,我沒怎麽猶豫的就選了理科。我早跟泰打聽好了,如果選理科,就算到了高三,化學和物理有時候都沒作業!我仿照我爸簽名,直接把表交上去。愛誰誰吧,反正我一定要選理科。

回家後把結果告訴我爸我媽。他們密密切切的又在書房討論半天,不知道為什麽,這件事居然也由得我這麽做主。

我們班裏選文科的人不少。羚羊不管文理都是當之無愧的學霸。亓妡無所謂,她是要考sat的人,跟我們就隻是混日子。出乎我意料的是葉青,她理科考成那個熊樣,那架勢卻也是要準備選理科

我不由問她:“……葉姐姐您說您圖什麽呢?”

葉青橫我一眼。下半學期,葉青過得也挺不順,她當初和她媽說要告別演戲努力學習,然而成績並沒有顯著提高。葉青嘴裏說著不後悔,估計也挺難受,暑假為自己報滿了補習班。

對於葉青選理科,我覺得有其他私心,不由回頭瞪了眼羚羊。他有點莫名其妙的看過來。我估計這人的情商都在娘胎裏時被他同卵的妹妹吸收了。

夏天的天氣熱起來,教室的空調依舊不給力,我的大背心被新的保姆阿姨越洗越鬆,幾乎垂到胸口。雖然如願參加夏令營,但有種用力過猛後的空虛感,也沒什麽食欲。一邊抄著筆記,一邊喝冰鎮飲料。

我抽空把夏令營的錢還給錢唐,這次錢唐家沒什麽生人了,安安靜靜。錢唐拿樹莓冰激淩招待我,我默默的接過來。

錢唐看出我的意興闌珊:“怎麽越來越沒精神?”

我有點怕錢唐繼續提起我看電影時睡著這茬,趕緊截住話:“生物學說人類在夏天都會顯得累一點。對了,你寫我的劇本呢!倆月了都!”

錢唐望著我沒吭聲,顯然在思考怎麽繼續推延我。我威脅了他好大一會,錢唐才向我保證一定會寫,我這才開吃。

過了片刻,錢唐突然問我:“特長生,當初為什麽練空手道?”

我愣了下。

每次說到我的各種體育愛好,肯定要說到我爸。空手道最初也是我爸逼我練的,我爸自己體育就很好,至今為止年年參加全城馬拉鬆(那些遊泳、高爾夫、滑雪什麽的更別說了)。小時候我破壞力比較強,又住在大院,我爸基本領著我向四周小樓的鄰居都道過歉。後來我簡直成了公害,我爸單獨搬出來才算了事。

直到現在,我這人耐心其實是越來越不好越來越不好,而我爸也沒繼續強迫我非得練空手道。但為什麽唯獨把這件事堅持下來了?

“因為我實在找不到其他更擅長做的事情。”

錢唐側頭看了看我,沒有說話。

我朝他得意的笑笑:“嘿嘿,不懂我在說什麽吧!瞧,你也有搞不懂事情的時候!”

錢唐卻看著我的眼睛,他說:“李春風,你是個一等一的好姑娘,以後會有人懂。”

我不由向後縮了縮,片刻後反駁他:“狗屁!全世界都知道我是個好孩子。隻有你不知道,你還要在我身上找不良少年的靈感!”

錢唐皺眉:“特長生,注意言辭。”

我哼了一聲。

臨走前,錢唐送給我一張光盤,說這是他被砍掉的電影。我確實不太想收那玩意兒,什麽電影啊,我壓根就沒興趣。但錢唐說除我之外,他沒有白送任何人(“因為這不是能輕易送人的東西”)。我聽了這句話,才勉為其難的收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