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2
好不容易等夏令營那天一大清早,我爸親自開車把我送到接送的大巴站點。我以為我爸察覺出來報名的貓膩,假惺惺捧起寒假作業看。等跳下車時,第一眼看到張熟悉麵孔,腦子中立刻浮現出課本上那句“伏惟聖朝以孝治天下凡在故老猶蒙矜育況臣孤苦特為尤甚”。
程諾拉著個小拉杆箱,親熱的摟著旁邊女人說話。我爸押著我朝他們走過去,無意中說:“你說要參加夏令營。我正好跟我同事說了,估計他女兒聽到後,也想來參加……”
我靠我還能說什麽呢?隻好全程沉著臉,幸好我爸看不出那麽多。他逼著我打完招呼後,就徑自和送程諾的父親聊天去。我眼睜睜看程諾朝我露出天使般的笑容,就不得不佩服她:我眼神中估計一點歡迎的意思都沒有,程諾還對我笑得出來。
“你腿不瘸了?”我故意問她。
程諾反問我:“誰腿瘸了呀?”看我氣得抿起嘴,才微笑說,“你那天那麽凶,如果我不演戲的話,你肯定不讓我走。”
我憋得吐血,程諾又閃著大眼睛說:“李春風,你的名字很好聽。春風又綠江南岸,對了,你去過杭州嗎?”
幾次相處下來,我知道程諾壓根不是自來熟加喜歡貼冷屁股的人。現在對我態度出奇和善。直到大巴快走的時候,我才知道原因——一直被程諾挽著胳膊的女人抱了抱她,沙啞說:“諾諾,好好玩。你現在還是小孩子,很多事情不要想太多。”
程諾乖乖答應:“好的,媽媽。”
她媽媽顯然也知道程諾本性,望著她蹙眉。片刻後放棄,轉頭朝我微微一笑:“你就是李春風?果然是個聰明好看的姑娘,怪不得你爸爸在別人麵前總以你為豪。”
論演戲,程諾他媽顯然比程諾還高杆。她剛才一直在旁邊聽著我倆對話,現在說起謊話還能這麽動聽加麵不改色。不過,我倒挺喜歡她的。
“不準你喜歡她,她是我媽。”程諾在她媽媽走後,立刻收起洋娃娃的甜美嘴臉, “這次夏令營是我媽給我報的名,我自己不想來。我知道你不想認識我,而我也不想招你。這樣吧,咱倆以後井水不犯河水。”
我輕蔑說:“去你的!”
我倆說到做到,在大巴開向訓練營的路途中,雖然是同位(感謝我爸安排!)一句話都主動說。我百無聊賴望著窗外一閃而過的田野。過了會感覺書包裏手機震動,拿起來發現是個未知號碼,估計要推銷保險和房子,直接掛斷,沒想到十分鍾後又打來。姑奶奶說不接就不接。二十分鍾後手機又震——旁邊戴著耳機的程諾也聞聲看過來。
“喂?!”我口氣很衝的接電話。
“特長生?”
在他說第一個字時,我就聽出來錢唐的聲音。不知道為什麽,我一下子死機了,感覺周圍都是藍屏,隻能聽到突然放大的心跳聲。直到錢唐說了什麽,我發現自己還沒閉上嘴。。
“呃,是我。嗯,我還挺好的……”
錢唐那方頓了頓:“不方便說話?”
我回過神,趕緊提醒自己頭上頂著的是腦袋,不是菜花:“咳咳,不好意思。方便啊方便。有什麽事?”
“想到你今天去參加夏令營,打電話問問。”錢唐沉吟片刻,“前幾天看你好像一直不在狀態。”
“沒,挺好的,就是之前熬夜……”
錢唐沒等我編完瞎話就問:“期末成績怎麽樣?”
“考得還行。”
“那能讓你說還行的,肯定是第一名了。”
錢唐這麽說,我反而有點不好意思:“沒沒沒,真的是還行的程度。班裏第五。考第一的那都不是人幹的事。”
那方顯然輕輕笑了:“能參加夏令營,也算如願以償。”
我沉默片刻,突然說:“我爸不滿意我成績,我考第一名他才會高興。”
錢唐反問我:“換了你你難道不高興?”
我不響了,心情有點煩躁。
幸好錢唐沒繼續糾纏這話題。他說自己今天也要出一趟急差,先飛香港,再去成都,三天後回城。
“啊,你是又有工作了?”我真心替他高興,“是又要拍新電影是嗎?還是新電視劇?”
“不是工作。”錢唐在那方耐心回答,“收拾以前的爛攤子。”
我忍住想問他說的爛攤子是不是指眾多的男朋友女朋友,現下隻能特別悲傷的說:“……唉,你總得想出點新法子來賺錢啊。不為別的,你那輛車也不能總留在修車廠啊。”
錢唐在那方笑得很愉快:“唉,連你都這樣奚落我,特長生!我太傷心了。”
我不由被錢唐的語氣逗笑了,心和手指都隱隱發癢,卻不知道說什麽好。結結巴巴聊了幾句,掛了電話才發現他新電話號碼忘記要了。
旁邊的程諾用種非常奇異的眼光打量我,然而我心情已經全麵好起來,也不跟她計較:“對了,你上車前是不是問過我去沒去過杭州?”
程諾勉強說:“是,你去過嗎?”
我笑眯眯的回答:“從來沒去過!”
程諾抿抿嘴,隨後明智的決定不搭理我,繼續戴上耳機玩手機。
空手道分很多流派,每個流派級數安排和標準不通用,技術和“型”有很大差別。教練當初推薦我參加這個夏令營,因為這次夏令營就是我們剛柔流,對參加者的段位也有要求。來的路上的大巴裏都是高中生和一些大學生,然而等到了營地,我發現其他參與者是有工作的人,甚至還有些麵容剛毅的大叔大媽。
住宿是兩人一房,自由分配。我和程諾顯然不太願意住一個屋簷下,就此分開。夏令營的人分配房間,我拿到門卡進屋,發現坐在另一張**的是位光頭,男的,戴著無數閃亮的耳釘,正坐在**看電視。
去前台找負責人換鑰匙,結果對方振振有詞說沒給錯房間,同屋是女的。我拖著負責人來到房間裏,那個蕭什麽的站起來——外表怎麽看都是男的,胸巨平,腿巨長。但一說話,立刻聽出是低沉女聲。
“放心吧小女孩,不會半夜撲你。我可不是誰都能將就。”
如果換成別的陌生人敢這麽隨便跟我開玩笑,不嘴上回擊,我行動上也要給他點厲害的。但眼前的這個光頭女的,說話間散發種無形的氣勢。那種氣勢和我教練非常相似,叫打不過。隻好不搭理她。
送走負責人,對方繼續看電視。我收拾書包時瞄了眼,發現是本期的娛樂新聞,內心不由哼了聲。庸俗!
我這種空手道程度在學校混得特好,但砍倒高粱顯出狼,夏令營屬於墊底類型。程諾自然和我一起墊底,唯一慶幸的是,至少我倆沒分在一個小組。
與我的興致勃勃相比。第一天的訓練就非常不順利。在平常的訓練裏,我隻負責注意技巧,都是教練明確喝止我該如何注意力道。然而這次,我發現我用盡全力,卻連眼前 的沙袋都踢不動。
“你們往裏麵多灌了沙子了?”得到否定答案後,我盡全力用右肩撞了下沙袋。這回沙袋動了,然而重心沒克製好往前摔了個大馬趴,大家都在笑。
臨睡前心情都不太良好,我匆匆洗完澡鑽進被窩。過了會感覺有人在看我。睜開眼,果然是那個蕭不男不女在凝視著我。
“你還是高中生吧。”她突然問我。
“……嗯,是的。馬上高二。”
“歲數真小。”她的口氣很淡,目光終於不看我,重新望著電視,“你要不要看會電視劇再睡?”
我禮貌性的掃了眼電視。一個破古裝連續劇吱吱呀呀的,各種衣冠人士在說話,神吵神煩。
“阿姨你自己看吧,我先睡覺了。明天早上要練習空手道。”我板著臉說。
她聞言關了電視,聲音在黑暗中沒有一點波瀾:“好吧。”又說,“我叫蕭玉玲,梁氏影視的武術指導。”
等過了會,明白她這職業意味什麽的我趕緊重新亮起台燈。蕭玉玲還保持著坐在**的動作,她安靜看著我。專業級別的就不一樣,眼神特別銳利,再配上她那大光頭,實在是精神極了(但也太他媽的像男的了)。
“蕭阿姨,你指導武術?那你願意指導我一下嗎?”
第二天我很早的就起床,不甘心的望了眼旁邊**睡覺的蕭玉玲。她昨晚並沒答應我的要求,直接翻身睡了。大概當我是不開竅的。其實我也沒報什麽指望。有些要求你知道提出來後可能沒結果。但主動問出來也就圖個不遺憾而已。
眼前的蕭阿姨突然睜開眼:“……你蹲我床邊幹什麽?”
“沒事,阿姨,我就想看看你。”
她用種可以凍死人的目光盯著我。然後簡潔的說:“走開。”
我走。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