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3
接下來一天的訓練依舊不順利,反應都慢半拍。指導側踢的人笑著說我力道輕的像小鴿子。簡直不能相信!以前我像坦克一樣撲上去,教練費盡力氣扒拉下來,再撲上去。今天的流程是對方輕輕閃開,我扶著膝蓋喘氣。
中午去餐廳取自助。我躲開組員,盛了碗白米飯(上麵澆了點肉湯汁),坐在角落。沒吃到一半,程諾和他們那小組的人走進來。我一人挑了個大圓桌坐,非常不幸被詢問可不可以拚桌。
我隻好點頭,加快吃飯進度。
程諾應該是那個組裏年紀最小的。在聊什麽第一版的西遊記電視劇話題的時候,隻有她和我滿臉茫然。但程諾比我裝得好,不說話也不突兀。我就不行了。
可能我表情過於莫名其妙,一個大媽對我搭話:“小姑娘,你應該沒看過這電視劇。”她感歎說,“我在當時你的年紀裏,還很喜歡裏麵的女兒國國主。”
說實話,我應該像程諾那樣保持沉默的,但我沒有。我犯了一個錯誤。
“哦,如果我也去取經,我要當唐僧。因為不太喜歡走路。”
程諾有點好奇的看我眼:“你居然想當唐僧?我還以為以你的個性會想當孫悟空。我自己倒很想當悟空。”
我不耐煩的說:“你空手道練得不怎麽好啊,要當悟空的話怎麽保護我?難道幫妖怪一起打我?”
程諾笑了笑:“五,這倒可以考慮一下。”
“笑話,你知道我能念緊箍咒麽?”
“你要敢對我念禁錮咒,我就殺你白龍馬。你可以老對我念禁錮咒,但別忘了你隻有一匹馬。我殺完馬後,你又得自己走路去取經——”
跟程諾鬥嘴,顯然是我犯的第二個錯誤。然後我犯了第三個錯誤。
“你丫閉嘴!”
因為上午心氣不順,聲音就大了點。等吼完這話後,發現整個餐廳的人都用異樣目光看我。我又悔又煩,瞪一眼同樣有點發怔的程諾。“不好意思。”我低聲嘟囔句,推開大半碗飯走了。
目前來看,夏令營似乎被我毀了一半。我爸還隻允許我參加一半行程的夏令營,這可真要命。然而到了下午,我還是打不起精神,不想說話不想跑步不想訓練,隻想自己坐著。
晚上翹掉篝火晚會,我待在房間裏寫作業。沒一會,同屋的蕭阿姨也回來。她沒跟我打招呼,隻迅速的洗完澡,接著躺到**看書。我訕訕回過頭繼續寫作業,好不容易把一函數題算出頭緒,隻覺得心煩。也不想繼續,摸上床準備睡覺。
“需要關燈嗎?”蕭阿姨冷淡的問我。
我悶悶不樂的點頭,眼神一瞥,發現她正看的那本書作者特別眼熟(感謝我在考試時養成的無聊習慣)。
“錢唐!”我忍不住說。
蕭阿姨默不出聲的放下書,她眼珠顏色很淺,玻璃珠似的。我倆互望得有一分鍾,我誠懇的說:“阿姨你看我幹什麽?你在想怎麽指導我空手道嗎?”
“不是。”
這其實是我第一次看錢唐寫的東西。曾經也無聊的問過錢唐,可不可以把他寫的書借我看看。結果錢唐直接說他家沒有。“我家又不存垃圾。”他用招牌的“錢唐”淡定口氣說。
眼前這本是由電視劇本改編的小說,封麵特簡單,白色加上書名。書的扉頁介紹作者:最佳編劇,金牌製作,以及跟著無數電視劇名,最後列出獲得過什麽什麽獎項。
我後知後覺的想起來,明明錢唐家的垃圾場匯集了全天下最裝逼的東西,但從沒有看到過錢唐自己的任何獎杯之類(得四年後,我才知道那堆獎狀獎杯都擱哪去了)。
書的封底是34塊錢。我再想了想:“阿姨,你這書看完後原價賣給我吧?”
“怎麽,你喜歡他?錢唐?”蕭阿姨問我。
我毫不猶豫的點點頭。不料她聞言後冷冷的笑了,唇角隻扯起一點點。蕭阿姨估計忘記把耳釘摘下來,因此當她望著我,光頭、耳釘、眼睛齊齊的閃著寒光,交映生輝。
“也是,高中生肯定都知道錢唐。那人的劇啊,書啊,各種撈錢。平日又不接受采訪,故意搞得神神秘秘。你們小女生的確都吃這套。” 她漠然說,“這本書,你想要就拿走。”
我不太喜歡她提起錢唐時的諷刺語調,皺眉把書原封不動的推回去。
蕭阿姨,不,我現在決定管她叫蕭玉玲。她看著我,嘲諷說:“嗬嗬,這就生氣了?小女生都喜歡幻想,但我告訴你,你不知道錢唐的事,海了去。”
我實在不想主動問蕭玉玲是不是錢唐認識,和錢唐近距離相處明明那麽舒服,隔著那麽老遠卻讓我感覺翻江倒海的煩。一方麵恨他緋聞多,另一方麵拿不住蕭玉玲是不是和錢唐有一腿——那種想找對方打架又打不過,最重要的是對方壓根不樂意跟你打,隻在你麵前炫耀就贏了的感覺特別糟糕。
我隻好站在道德製高點攻擊她:“我隻是不喜歡聽別人說我喜歡人的壞話。就算有一天我不喜歡那個人,我也不會在背後說他壞話。”
蕭玉玲用白開水般的目光看我半晌,諷刺我:“小丫頭還挺天真!現在頭頭是道的,怎麽中午在餐廳光知道噴髒話。”
她怎麽也在場啊!
“我他媽樂意!再說了,程諾要殺我白龍馬,我能怎麽辦?!!”
蕭玉玲笑了,這次不是扯嘴角,真的笑了。但即使這樣,氣場都沒有半絲柔和。她突然說:“你別誤會,我可不喜歡你那個錢唐。”
我很想猜蕭玉玲的年齡,但不得不說,剃光頭這事太有迷惑性,每次我想好好看清楚她的長相,都忍不住先盯著她光頭看了又看。而我從蕭玉玲嘴裏問出的話,比她的頭發沒多幾根。
蕭玉玲的確認識錢唐,而且她大表姐叫梁細細,家裏開著內地最大的娛樂公司,現在做頭把交椅,好像對錢唐有那麽點意思。但剩下的,蕭玉玲又立馬封嘴。在我忍不住抓狂的時候,她冷淡的解釋因為我不是圈內人。
“向一個圈外人透露圈裏內-幕,對我自己有什麽好?”她說,“抱歉,沒有更多八卦。”
“那你剛剛還跟我說錢唐!”我抓住她的語病,“你還說錢唐這個那個!”
“我就是想讓你了解,你跟我,你跟錢唐,根本不是一個圈子的人。平時幻想就算,但你一不懂事的小丫頭,別在錢唐身上繼續浪費功夫。”
簡直忍無可忍。
“那你覺得我應該在什麽上浪費功夫!”
蕭玉玲又用她那雙透明的眼睛看了會我。
“我今天看到你空手道訓練了,基本動作不錯。”她說。
到此為止,我可以先劇透下。姑奶奶費盡心思才能參加的夏令營已經算徹底毀了。但不,你有點猜錯了,暫時還沒毀在蕭玉玲第兩次拒絕指導我空手道的晚上。
因為昨天和蕭玉玲多聊了會天,臨睡我把所有 電子設備都上了鬧鍾。起床的時候,我扶著對麵床頭站了會,依舊覺得大腦缺氧緩不來。
正琢磨自己這兩天是不是沒吃零食,不然身體怎麽能軟成這樣。這次蕭玉玲連眼睛都沒睜開,再命令我:“從我床邊走開。”
蕭玉玲昨晚挺夜才睡。我迷迷糊糊翻身時,還隱隱聽她站在陽台不耐煩的講電話。“……多想了……就一缺孩子……他是什麽人你還不知道,隻會越推越遠,別鬧……”
我不由暗中詆毀蕭玉玲說不能和“圈外人”說壞話,但她和“圈內人”說得倒挺歡暢。
吃早飯的時候,我又碰上程諾。現在的洋娃娃對我來說,跟鬼娃花花子沒什麽區別,轉身就想走。然而我們組空手道的指導員把我叫住,說了些空手道是什麽古老高貴的東西,又說昨天的口出惡言違反了空手道的原則。
總之一句話,讓我向程諾說句對不起。
我不想道歉。不久前,是我我在大馬路上逼程諾對我道歉。現在,我在眾目睽睽下,卻被要求向程諾道歉。隻可惜姑奶奶身邊沒帶拐杖,不然我他媽也想裝瘸。
於是我立刻跟教練說:“我生病了。”
教練非常懷疑。站在教練後的程諾臉色微微一變,拉了拉教練的襯衫。我可不喜歡她那眼神,趕緊順著程諾目光,低頭看向腳下。
原來我的白色球鞋,此刻正踩著一小坨黑水上。天哪,姑奶奶是大清早就踩到屎了嗎??!!但想一下又覺得不對,餐廳裏飯是難吃,但怎麽可能有屎這種東西!我那麽好的視力,剛才難道沒發現!再然後,我驚奇發現那正是從我身上淌下來的,而且沿著白色褲腿,還在一滴一滴的流。
更丟臉的事情發生了,下一秒我突然一屁股坐倒在地上,猙獰的捂著肚子。
有的時候,我的確會忘記自己是個女的。足足四個月沒來的例假,在我全麵忽略這茬的時候,突然就來臨了。顏色也深的像某種排泄物,算了,我也不用形容的那麽委婉了,當眾尿褲子也就這感覺吧。
我坐在縣城充滿消毒水味的醫院裏,把頭擱在胳膊上,想踹東西都沒力氣。怪不得前幾天身上一直難受呢,煩,煩死了。而和剛才丟臉死也肚子疼到死的一幕相比,估計也就是此刻等我爸更艱難(夏令營的負責人不顧我的抗議,送到醫院後堅決給我爸打了電話)。
門突然響了下,我以為是護士給我送飯來,結果發現是我爸推門進來。他居然親自開車過來的,身後沒人,估計那倆秘書和司機都沒帶。
鬧出這麽大陣勢,隻因為個例假。我臉上不由訕訕的,也不知道解釋什麽。而我爸居高臨下的看了我挺久,也不知道他對眼前這場景什麽想法,反正依舊是那副石膏麵孔。
“穿上鞋,跟我走。”我爸又轉身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