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3

《時間止痛片》在內地幾大城市不如香港風光,但整體票房不錯。CYY在其中做的宣傳必不可少,王晟之前隻是小有名氣,此後一舉成為國內最炙手可熱的新導演。連帶CYY的名頭漸漸打響。

秀佳說我在其中功不可沒,不過她的理論總是有待驗證:“如果沒有你參演這部電影,這一切不會發生。當初我們對你的期望也隻是你飛香港。你可能覺得小王導簽CYY是因為錢爺,但我覺得她也是因為你才簽的……”

反正類似於一隻雞生了雞蛋,然後農夫思考雞生蛋蛋生雞最後賺了一萬億該怎麽花的課題。

我好不容易盼著錢唐回來,拐彎抹角的問王晟情況。錢唐估計也知道我問什麽,他說王晟補簽了份合同,基本規定了“隻限大麻,不能影響工作,不能影響公司形象”。而這份附加合同,到之後基本完善成為CYY標準化之一,進入公事公辦的流程。

我卻不由總追問,然後呢?除了這破合同之外他就不管王晟了?她沒事吧?

“我早已經提醒過她。剩下的,剩下的都是她自己的問題。”

我想起王晟坐在地上那模樣就心有餘悸,而錢唐那種總掃自家雪的冷漠態度也挺討厭的。但我又能說什麽呢?我隻好說:“錢唐,以後我要是做了什麽傻事,你可不能隻提醒我一遍啊。你得總重複,聽到沒有?”

錢唐伸手揉了揉我的頭。

走馬觀花的接著參與了幾場宣傳,以及各種無窮無盡的小破事。剩下的整個八月到九月中旬,我都泡在空手道館。曾經夢想過上這樣的生活,等真擁有了,才真切發現這感覺的確是爽歪了。

唯一不好的,就是要向教練解釋類似“你不上學了”,“以後怎麽辦”,“你爸沒說你”這些不想回答的問題。但總體依舊是爽。

期間一直斷斷續續參加之前電台的台灣飲食節目錄製,每周三次的頻率。大熱天裏,攝影棚的抽油煙機還壞了半小時,嗆得我汗流浹背。

沒想到,我在電影裏什麽都沒撈著,頻繁的參加飲食節目倒是讓我收獲了那麽多中老年婦女觀眾的心。我的意思是,每周我都能收到手寫信件,其中一半的中老年阿姨寫信告訴我她祖上有個從山頂洞人就開始秘傳的食譜,現在願意無償分享給節目組。另一半中老年阿姨,寫信向我熱情推銷她們的兒子侄子孫子之類。

我也隻能說電視這種東西,會帶給人特別不切實際的幻想。節目裏,我就戴上圍裙、問問問題、遞遞調料,大部分時間坐等品嚐。這居然還能給大媽們“溫順賢良”的形象,不可思議。

不過我也從不看自己主持的節目,因為我知道是假的。有時候在電視裏看到自己臉出現,我都會像著了火似的迅速關上電視。

“怎麽回事?”錢唐抬頭問我。

剛剛電視上正播放《時間止痛片》的宣傳訪談,我立刻轉台,把遙控器扔的遠遠的。被來客廳拿水的錢唐看見,他走過來查看。

我隻好解釋,錢唐啼笑皆非:“這算什麽?”他拾回遙控器,重新調回那台,“不一定非要看自己,可以看和你演對手戲的人,也可以看看別的。”

我仰頭望著錢唐青刮刮的下巴,忍不住問他:“錢唐,你當初為什麽想進娛樂圈?”

他漫不經心的回答:“什麽娛樂圈,我可不是演員。”

“不不不,但你也是‘圈內人’,是不是?為什麽要進入這行業?你幹別的也挺好吧,為什麽進娛樂圈啊?不嫌亂啊。”

錢唐沉默片刻,若無其事的回答我:“因為我祖父。”

錢唐的祖父因為生病,眼睛基本失明,然而又喜閱讀,總讓最寵愛的外孫念報紙。社科新聞非常無聊,錢唐索性為祖父讀報刊上的連載小說。隻可惜每天的連載量都很少,有時候祖父正聽得興起,小說已經念完。

“於是有日我突發奇想,自己續寫那連載小說。剛開始還能和原文有聯係,後來拋棄報紙,直接跟祖父念我自己寫的。”

——小孩子胡亂編纂,非常笨拙、錯誤百出又情節蹩腳的東西。這是錢唐的原話。他用自己的小說折磨了祖父的耳朵三年,而他祖父一聲不吭的全部聽完。

“後來臨終前拉著我,誇我寫的好,說我長大可以當編劇。”錢唐的眉極輕微的皺了下,“當時沒當回事。沒想到真走上這條路。”

這是錢唐第一次主動跟我說他自己的事情。我不知道該安慰他,還是繼續等他自己說下去。

“呃,所以你當了編劇,因為你祖父?”我隻好笨拙的總結。

錢唐目光不動聲色在我臉上打了個圈:“這也隻是一半的原因——最初嚐試編劇工作,我身邊正好有一位溫柔漂亮有才的姑娘。秉燭夜談,紅袖添香,她鼓勵我做完此事。”

我臉一下子就耷拉下來,還得拚命裝著不在意:“……這樣啊。噢噢,那,後來怎麽著了?你被甩了吧?”

“後來呢,”他慢斯條理的,“我身邊又出現了更溫柔更漂亮更有才氣的姑娘。接著出現第三個、第四個、第五個、第六個——”

等錢唐數到數十位姑娘的時候,我這才意識到他又在逗我玩,於是在他繃不住的笑聲中,我氣得從沙發上跳起來。

“操啊!”

錢唐挑眉,收起笑容。

我終於忍不住告訴他:“錢唐,雖然你不說髒話。但我覺得吧,你這個人是特別殘忍。唉,你知道不知道啊?你這人就是特別特別的殘忍,我真想打你……”

說完我頓住了,錢唐也等著。

“算了。”我收回手,怏然說,“我忍住了。”

我很不高興地走回臥室,感覺錢唐的目光一直跟在我身後。

在空手道和飲食節目的雙重拯救下,我倒是漸漸從上部電影的感覺裏走出來。晉朝少女這個角色帶給我的影響,不大也不小。念了那麽長時間的劇本,我會想假如自己出生在幾千年前,手無寸鐵之力,幹啥啥不行,到底該怎麽活。

秀佳沒我思考的那麽深遠,她思考的是我現在該怎麽活。究竟想走純電影,還是想走電影和電視劇的摻雜路線。如果是前者,我要往廠商代言和社交導演方麵多擴展渠道。如果走後者,我最遲十一月份要開始接電視劇劇本。

我的中秋是在韓國度過的,在秀佳的嘮叨聲中吃了個巨甜巨齁黏黏糊糊的鬆餅。釜山電影節我今年連打醬油都算不上,隻能說那個主辦方也挺沒操守的,隨時隨地補發請帖。

頒獎典禮的紅地毯很長,首爾那天毫不留情的下完場秋雨。韓國女星特別敬業,脖子上凍得起疙瘩,依舊穿得特別少。我又和秀佳因為禮服鬧了點小矛盾。

“……後背後麵露得太多。”

秀佳聲音很大的磨牙:“已經沒替換禮服了,你昨天吃醬螃蟹把衣服弄髒了。”

我想了想,重新提要求:“那我想穿個披肩。”

秀佳假笑:“我要不要給你找個更保暖的軍大衣再披上?”

賈四打圓場:“軍裝上陣這可就是侵略了。”

愛沫陪我等迎賓車,順便給我擋風當翻譯。有幾個在韓國發展的中國藝人碰到我,挺開心的跟我打招呼。她們互相能聊,我插不上嘴,就隻會站著。

沒一會有人拍我肩膀,轉頭看居然是邱銘。他的現代裝比古裝好看多,顯得利落。邱銘去年和韓國導演合作了動作片,很早就被正式邀請來,因此不像我是在後排打醬油的。

“好久不見,春風小丫頭。”

我連忙湊近低聲提醒他:“李權,我叫李權。早改名了。”

邱銘微笑,他和我到底拍過戲,此刻態度還是挺不錯的。但我自從知道他和蕭玉玲的關係後,不知道為什麽看他也有點怪怪的。

邱銘淡淡的跟我寒暄:“我看過時間止痛片,令人印象深刻。”

不管是真是假,我不由都非常感激他:“你真是好人!”

邱銘看了我一會:“最近你有什麽新片打算?”

我還沒回答,陪著邱銘一起走紅地毯的韓國女星姍姍來遲。邱銘說:“晚上給你電話聊。”他轉過身走了。

紅地毯的本質就是:走,微笑,停下,點頭,拍照,微笑,搖手,繼續往前走。最讓我心無旁騖的,主要還是腳下的尖頭高跟鞋。

秀佳曾經告訴過我(實際上她是威脅過我),如果在紅地毯上我不小心摔倒,踩到別的女星的裙子,弄壞她們的珠寶,很可能後半輩子我的演藝生涯的主題就是“還債”。

目前我造型的主要投資方麵是衣服和發飾。珠寶倒也試過,但怎麽試都不搭配。換過幾任造型師後,他們終於懂得除了空手道,我全身上下和日本的晨間劇女主風格沒有半點關係。但這次走紅地毯的禮服裙,仍然是造型師對我最後的努力:米黃色縐紗,長裙拖地。頭上用幾個銀飾,盤著我那掉得差不多的假發。

我沒男伴牽著,因此路上得以縱情向前。結果在紅地毯的盡頭,又碰到最先出場的邱銘。

他略微有些詫異:“你是刮風刮過來的?”

我也略微怔住。我走的太快了?沒可能吧,路上碰到中國媒體喊我名字,我還特意停下來拍照了呢。

邱銘把筆遞給我,突然輕聲說:“以後走慢點,紅地毯是展示演員的另一個舞台。”

我心虛的點頭,在簽到板上用記號筆簽我的名。等站起來的時候,發現邱銘正注視我□的後背。碰到我視線,他說:“裙子很別致,不過,你應該穿得更好點。”

我知道邱銘是善意的,而且光憑那張臉,他多看我兩眼,我絕對不吃虧。看一看也沒什麽。一個人在我麵前光著身子,我也會多瞅他眼呢。

但我就是忍不住拿所有男的都和錢唐比——邱銘比錢唐英俊得多,職業也有前途得多。但假如錢唐這麽打量我,我有點生氣,但舍不得打他。可我現在絕對舍得給邱銘那張英俊的臉上來個左勾拳。

邱銘隨口問:“你的品牌商是誰?”

我板著臉說:“我挺喜歡我這裙子的。”

頒獎儀式三個半小時,純韓語。偶爾我神經錯亂,覺得自己能聽懂韓語,但下一秒估計那是錯覺。秀佳為了防止我丟門丟出國門,灌了我八倍咖啡。到後來我悶得心都碎了,操著勉強的英語,和旁邊坐著同樣滿臉痛苦的韓國胖子聊天。

我倆第三世界國家的人民,磕磕巴巴的介紹自己。他遞給我一張名片,上麵有倆大桃心,還有個英文。我隨手和手機收在一起。

最佳外語片,果然是邱銘和那個韓國導演一半韓語一半漢語的電影。導演很給邱銘麵子,邀請他一起上台領獎。邱銘朝台下揮獎杯的時候,感覺好像對著我坐的方向。

我真是有點不理解邱銘。唉,可能是我自作多情了,但感覺他對我似乎總高看一眼。但這他媽到底為什麽呢?我這都出戲了,邱銘不會還以為自己是石崇吧!姑奶奶不是綠珠哇,我要堅強的活著,可絕對不會為哪個神經病跳樓。

剩下的慶功宴我是打算先溜,約好和秀佳和愛沫她們去吃鷺梁津水產市場。

溜的過程中,好死不死又撞見了邱銘。

他問我:“早退場去見錢唐?”

我沉默片刻:“錢唐沒跟著我來。”

錢唐自然沒跟著我來韓國,實際上,他經紀人的頭銜在下半年越發有名無實。因為下半年開始,CYY除了準備張雪雪的世界巡回演唱會,還開始了人才儲備。不少導演和演員的簽約,基本悄無聲息地在我眼皮子底下發生(唉,說到底,我還住在錢唐家的一層嘛,他偶爾會邀請人來家裏做客)。有些簽約,堪稱各方力量博弈。但我連問都沒問,就隻任錢唐隔著秀佳管我,互相維持著詭異的平衡。那天晚上他心血**告訴我祖父的事情,互相都沒有再提。

“他在忙。”我隻能這麽回答,然後不想跟邱銘說話,提著裙子走掉。

吃海鮮的時候,秀佳還在拿著手機按按按,試驗韓國的信號。說實在的,她對手機的迷戀就像高中生,永遠手機不離身。還沒幾秒,秀佳一口清酒噴出來:“李春風!我就一分鍾沒看住你,你在紅地毯上都幹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