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故人
今夜，在地的官員為皇帝設下酒宴，我的二位師傅自然受邀參加，傳話的小廝說，叫我也同去。再難走的走都要走下去，再不敢麵對的人，都要勇敢去麵對，何況此次是皇帝叫我去的，有哪裏逃脫的掉呢？
月褐色油布馬車，載著我師徒三人，搖搖晃晃，朝渡口奔去。
馬車在距離江邊一千米外的地方停下，循例檢查，這馬車本就是皇帝命人準備的，自然不會有什麽違禁之物，何況以二位師父的武功，要謀反刺殺，哪裏還需要什麽神兵利刃呢？
我與師傅三人下了馬車，慢慢走向江邊，胡不歸師傅全程安靜，這本就是他的個性，倒也不覺得稀奇。曾經師傅已經一副長不大的小孩子脾氣，邊走邊跳，看什麽都好奇，瞧什麽都有趣，一下子蹲在地上學起青蛙跳，一下子和引路的宮人嬉鬧，這一走來，歡聲笑語，好不熱鬧。
我緊隨他二人身後，精神渙散，漫無目的的走著。
忽然胡不歸師傅停了腳步，我在他後麵，一個沒留神，險些撞到他的身上，一抬頭，注目眼前，一個人溫潤一笑，信步悠哉地走了過來。
我渾身上下一激靈，急忙在師傅耳邊提醒道，“此乃當朝六皇子！”話說出口，我就有些後悔了，師傅們從未追問過我的身世來曆，還以為我隻是個山野鄉村長大的野丫頭，試問野丫頭又怎會認識遠在皇宮之內的當朝六皇子呢？
胡不歸師傅眼光從我臉上飄過，卻沒說些什麽，點了點頭。
六皇子走到二位師父麵前，抱拳行了一禮，“二位前輩，家父叫晚輩前來迎接二位的，裏麵請。”他態度謙虛親和，就像從前那般。他的虛偽與野心，又怎會如此輕易的表現出來呢，曾幾何時，我也認為他是個溫順無害的閑散皇子，可宸妃之事，叫我認清了他的麵目。
都說會咬人的狗不叫，那麽眼前這位六皇子就是吃人不吐骨頭的笑麵狗了。
二位師父雖知道他的身份，卻沒扶他，而是任由六皇子彎腰行禮，淡淡地說道，“客氣客氣了！”
我心中雖有不解，卻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六皇子側身讓路，順帶右手一擺，做了一個請的動作，在前方帶路。
我低頭跟在二位師父身後，生怕被六皇子認出來，大氣都不敢出。
龍舟的一間廂房之內，富麗堂皇，金漆玉柱，絲毫不比皇宮差。龍船雖在江麵上，卻一點都不覺得搖晃，穩當極了。不想也知道這艘龍川，定是工人花費不少心思所造，如履平地，絕非輕易辦到的事。坐著幾個富貴打扮的肥肚男人，他們一個個麵帶諂媚僵笑，不知道在說些什麽討好著皇帝，惹得皇帝拍案大笑。幾人間二位師父進來，倒也是極為恭敬的起身行禮。我打從心底不喜歡這兒，他們說笑些什麽，也沒心思聽，慌神兒了好一陣。
說話間，打從外麵進來一個女子，她一身淺紫色軟紗輕羅拖地長裙，裙擺上繡著無數細碎的梨花瓣，逶迤而入，纖纖楚腰，回眸一笑，風姿綽約，若遊龍之姿，驚鴻之貌，真是個世間難得佳人。
皇帝見美人入內，微微起身，伸手扶著美人坐下，指向兩位師傅笑笑道，“慕煙，快見過兩位高人。”
慕煙輕輕挪動碎步，低身朝二位師父福了一福，嬌聲喚道，“二位安好！”
被慕煙這樣的美人一叫，任憑何等的英雄也是難以承受的，胡不歸師傅微微頷首，曾經師傅嘻嘻笑道，“甄兄好福氣，娶到這樣的傾城美人兒。”
慕煙抬頭看了看曾經師傅微微一笑，側臉看向我，眼神瞬間凝住了，幾秒鍾後，表情恢複如常，神色自然道，“敢問這位姑娘是？”
被她這麽一問，瞬間所有的目光都朝我投來，別人我倒是不怕，可六皇子偏偏也在，他道沒有驚訝，溫溫地笑著，眼底劃過狡黠，一副等著看好戲的樣子。
我深吸了一口氣，鎮定一下，看了看四周，上前行禮，故意壓低嗓子，咳了幾聲，“給夫人請安！”卻不敢抬頭看慕煙，畢竟她與我曾經是姐妹一場，朝夕相對，別人或許分辨不清，可她又何如看不出來我是不是我呢？
她上下打量著我，眼中泛紅，隱隱地有淚光閃動，麵上卻維持了勉強的笑，看她今日這身華貴的打扮，不難猜到，我離開之後的日子，她定是受寵的。
“姑娘。。。。”慕煙忽然叫了我一聲，這一句姑娘倒讓我覺得有些哭笑不得，客客氣氣，盡是生分，我何嚐想過有一日，會與慕煙的關係淪落到這般，過往的種種記憶，像是被打碎一般，不複存在。慕煙笑看著我，伸手輕輕拉住我的手，在我冰冷的手心中，一麵悄悄地寫下一個字“烏”，一麵轉頭對皇帝柔笑道，“老爺，你看這丫頭如何，我瞧著倒是喜歡，挺精靈的，不如我們把她收了吧！”
我知道她是認識我的，隻是不敢與我相認罷了。
“收了我？”我微微一愣，半張著嘴巴，不敢相信她的話，這話究竟是何意思。收了我，難道還要帶我回宮不成?那個昏暗不見天日的牢籠是我的夢靨啊，我再也不想回到從前水生火熱的日子中去。我越想越是緊張，生怕皇帝金口一開，到時候我再想推脫就是抗旨的死罪了。君無戲言，這四個字的厲害，我不是沒有見識過的。
“不要，我不要！”衝口而出的實話驚呆了屋內的所有人，卻唯獨不包括六皇子，他好像早就料到我會抵死抗命，垂下頭偷笑。
慕煙靜靜地看著我，緩了緩神兒，笑道，“你知道嗎，我有一位故人和你長的極像，可惜她早早過世了，沒能享受到該有的榮華富貴，你若是肯跟我們回去，定會好好安頓你的！人生本就該為自己籌謀打算的，若是錯過了，就再難求到了這種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