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幸福。

聶斐然承認自己一次地又一次地墜入了愛河。

沒有特意確認過,也不需要確認,但他就是知道,這一次他再也不要跟陸郡分開了。

異地這段時間,雖然每次通話時間就幾分鍾,可是兩人的通話記錄密集到可以往下翻出好幾頁,頗有保質又保量的意思。

晚上聚餐完回到酒店,洗了澡躺下後,他打開手機心不在焉地劃兩下,借著下午電話裏的黏糊勁,又意猶未盡地給陸郡發起了信息。

G國時間正好反過來,此時已輪到隔天早晨。陸郡醒來後一直沒起床,特意在等愛人聯係,兩人心有靈犀,躲在各自的被窩裏,聶斐然說早安,而陸郡哄他早睡,拖拖拉拉半天,越見不到越害相思病。

Fey:【我們晚上吃了咖喱麵包雞噢,那家餐廳裝修有些考究,下次帶你和寶寶去。】

Jun:【現在能吃咖喱了?】

Fey:【能啊,怎麽聽你一提感覺我以前還挺挑食的?就是那個汁特別煩人,今天不該穿白襯衣的,留了印兒洗不掉。】

Jun:【洗不掉就別管了,夾層裏有兩三件新的,收行李那天讓你多帶還嫌我囉嗦。】

Fey:【是不想你操心,我都多大人了。】

Jun:【我喜歡照顧你。】

真誠是陸郡目前表現出的所有品質中最珍貴的一點,也讓聶斐然最難抗拒,況且他明白陸郡這麽說絕不是為了肉麻調情,而是他真的就這麽想,也一直在這麽做。

當然,與之相對,他變得很惜福。

Fey:【幹嘛啊,一大早的……得,不說我了,你呢,睡得好嗎?】

Jun:【好。】

Fey:【展開一下。】

陸郡不藏著掖著,來了記直球:【做了個春夢。】

聶斐然捧著手機幾乎笑到岔氣:【你幾歲了還做春夢?好色噢你,色情狂!】

陸郡不急不躁地同他討論:【那也不是我能控製得住的啊,你沒夢過嗎?】

對麵立刻安靜下來。

Fey:【夢過……】

陸郡唇間染上一抹淺笑,輕輕翻了個身,側枕著靠墊,問:【和誰?】

聶斐然索性坦白:【你說呢?就是去尢城那次,在你房間午睡的時候。】

陸郡回想起那天晚上的情形:【難怪。】

這條消息後麵跟著張打屁股的表情包,是聶斐然一貫用順手的小豬係列,放在這個語境裏有些曖昧的暗示意味。不過老夫老妻了,**對彼此有性欲並不可恥,被點破也會不滋生任何尷尬,陸郡反而覺得愛人的反應可愛,思忖著怎麽往下聊。

對話框顯示正在輸入,陸郡幹脆按兵不動,不過等待片刻後,隻收到平平短短的五個字——

Fey:【讓我看看你。】

Jun:【視訊?】

室內溫暖如春,臥室裏各種擺設幾乎變了個樣——窗簾和地毯統一換成了淺色係,床笠是淡淡一抹鵝黃,而牆上掛的換成了幾幅近期送達的油畫,是兩人上個月一起去拍賣會選的,格調不似先前那麽冷感與抽象,色塊更明麗,非常有家的氣息。

陸郡猜聶斐然會比以前更喜歡這幢老房子。

他打起精神,赤身坐起來後套了件簡單的 T恤,又憑著感覺用手指順了順睡亂的頭發,新的一天,準備迎接老婆檢閱。

但顯然老婆今天思維稍顯跳脫——

Fey:【不視訊,好久不見,看看那個。】

陸郡一愣,像突然不認識字了:【哪個?】

聶斐然今天打了雞血:【那個。笨。】

Jun:【我怎麽感覺剛才給自己挖了個坑。】

不提陸郡也不會特意往那方麵想,但上次對聶斐然說過怎麽折騰自己都照單全收的話後,他說到做到,對愛人愈發縱容,所以這會兒不計較前因後果,很好脾氣地想老實遵命。

打開攝像頭,餘光留意到時間,他倒是剛睡醒,無所謂玩一會兒,就怕另一時區的某人越弄越興奮,熬夜太晚不好收場。

思想激烈鬥爭了片刻,他翻開手機相冊,隨便拋磚引玉地發過去一張存貨,不過主人公不是自己。

聶斐然這邊,白天被他那通電話吊起了玩心,好生生等著,結果收到照片的一刻同樣一愣,隨即笑出聲,成功被收買。

Fey:【還要!】

Jun:【不再看看那個了?】

Fey:【什麽這個那個的,快!多發點兒。】

兩人的共識,女兒天下第一重要,陸郡可是這方麵的收藏家,這次不客氣地連著發過去十餘張。

Fey:【怎麽那麽可愛!!心都化了,她自己不知道怎麽拍的?】

Jun:【肯定不知道吧,牙掉了後拿我手機臭美呢,估計摁連拍上了,我那天找東西不經意一翻相冊,內存都差點給她塞滿。】

Fey:【讓她塞!】

聶斐然對著手機一臉慈愛,翻看一張保存一張,女兒古靈精怪的懟臉大頭照很快也充滿了他的相冊。

Jun:【乖,別鬧我了,不視訊就快點睡,看看你那兒都幾點了。】

Fey:【現在合眼一會兒半夜還醒,要不多聊會兒吧,我想你和寶寶想得不行!】

Jun:【那也得睡覺,醒了就打給我。】

Fey:【好狠心啊,我話沒說完呢。】

Jun:【留個念想,攢著下次說,嗯?】

Fey:【不好。】

此時距離聶斐然從K國啟程還有整整四天。

-

窗外逐漸天亮,微弱的光透進來,陸郡又陪愛人多消磨了半小時,之後放下手機,躺著回味了一會兒才起床。

他們兩個曾對自己在婚姻中的定位很不一致,要麽用力過猛,要麽力使在不該使的地方,表麵看去出發點不壞,偏偏每次都弄巧成拙。而近來幾個月,陸郡很明顯地察覺到兩個人的交流效率高了很多,婚姻谘詢的頻率也逐漸降了下來,因為治療師評估他們已經處於健康親密狀態。

聶斐然的進步有目共睹,不止是舉手投足與為人處事的成熟,這些他原本做得也不壞,在陸郡這裏,更多變化來自情感處理——他開始真正重視情緒回應這件事。

換言之,盡管他還是忙工作,但他會大大方方分享自己的一天裏經曆的喜怒哀樂,不再用自己的臆測去排除所謂"陸郡不會感興趣的內容"。

例如同事帶了家裏的貓來上班,辦公司窗外飄過一朵形狀奇怪的雲,客戶回禮送了一盆長勢良好的海芋,聶筠跟他單獨在一起時有趣的對話,親戚間離譜的八卦,甚至是來自工作的煩惱,根本無所謂事情大小,目的隻是打破那些阻礙交流的信息壁壘。

遊離還是靠近,防禦或是接納,這個問題很重要。

畢竟陸郡的訴求從不是讓他把自己的一切思想與細碎情感一覽無遺的展露出來,那不現實也不人性,他隻是需要愛人有意識跟他共享一份親密,而這份親密為接下去的相伴相依增添更多確定性,說明對麵的人心甘情願讓自己卷進他的人生。

以目前的情形,陸郡當然相信未來會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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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尚早,陸郡洗漱完下樓要了咖啡,電腦打開,習慣性檢查了一遍積壓的工作郵件,挑著重要的回了幾封,又遠程聽國內助理匯總了公司周報,一直等到九點才去敲門叫女兒。

聶筠現在是懂事的大寶寶了,除了醒來後起床氣重,吃穿睡都不是特別依賴阿姨,所以陸郡一個人帶她也沒什麽壓力,加上兩位老友幾乎天天來報道,這幾天整個總結下來就是吃吃喝喝四處遊玩,在一年前完全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G國人嗜好甜食全世界排得上號,點心鋪子遍地開,隨便一家都不會踩雷,聶筠也仿佛一頭紮進了蜜罐,仗著聶斐然不在,山高皇帝遠的心態,痛快過足了癮。

好像隻有聖誕季才這樣,看哪裏都是一片晃眼的花花綠綠,不過混亂中又自有一套獨屬新年的限定美,熱鬧活潑,十分討小孩子喜歡,吃過早餐後父女倆出門更新駕駛證,街上聯排的假日櫥窗看得崽崽眼花繚亂,陸郡固然不想放縱女兒,但防不勝防。

付賬後嫌店裏人多氣悶,聶筠也不喜歡一直在室內捂著,陸郡自然而然地選了外帶,出門憑記憶牽著女兒往西邊走,踩著潮濕的草地,穿過一片不見天鵝身影的灰藍色湖泊,最後停留在公園深處綠蔭濃鬱的長椅上。

戀愛那幾年,課餘飯後聶斐然常常與他來這裏散步,雖然試試探探地,不敢放肆暢想未來,可是熱戀期的親密與曖昧還是美好得一塌糊塗,此刻想來都要會心一笑。如今兩人重新修成正果,還多眼前這個聯係彼此親情的寶貝。

白色紙袋打開,撲麵而來的溫熱氣息,奶油奶酪裹著琥珀果仁的複合香味兒即刻彌散開來,非常甜蜜,但不會覺得膩。

而聶筠凍得鼻頭通紅,一雙大眼睛卻在發光,盯著心不在焉的爸爸,興奮指揮道:“Daddy, 先吃薑餅人!”

陸郡想起店員打包前的叮囑,直接伸手去掏袋子最底下,一邊不忘敲打眼前的小饞鬼:“記得跟Daddy的約定,等爸爸來了不許告密。”

說是這樣,但他幾乎清楚小朋友是不可能遵守諾言的,尤其在聶斐然麵前,壓根憋不住任何秘密或心事。

“你不說我就不說。"聶筠斬釘截鐵地下了保證,套著水紅色雨靴的兩條小細腿在長椅下調皮地晃來**去。

她把厚厚的綿羊手套脫下來放在陸郡腿上,兩隻小手捧著粘滿星星糖碎的薑餅曲奇,滿意極了,左看右看,舍不得下嘴。

陸郡朗然一笑,往前挨著坐了一點,張開半邊手臂把女兒攬進懷裏,嚴嚴實實擋著風,沒什麽原則地寵愛道:“吃吧乖乖,喜歡等爸爸來我們再出門買。”

“爸爸說要分享,”聶筠說話時嗬出一片白氣,此刻是天底下最快樂貼心的小孩兒,把薑餅人往他的方向努力舉了舉,“嘿嘿,讓Daddy 咬第一口。”

-

陸郡這幾年都沒有那麽放鬆過,心情好,整個人的狀態也飽滿得不像樣,不過玩歸玩,倒是一直記得聶斐然念叨著要見林語熙的事。

林語熙已經在 x 市工作了大半年,最近正和另一半鬧不愉快,所以聖誕假也決定賭氣一個人過。

感情方麵的事聶斐然自己還一腦袋漿糊,不擅長調解,跟她對了對行程,怕她來早了第一次見陸郡會尷尬,最後一拍即合,一個坐火車,一個趕飛機,同一天抵達,勾得聶筠眼巴巴期待周末到來。

因為電話裏很早便約好正式飛那天家裏去接,陽霖也提前把用車事宜安排妥當,理解這倆人分開半個月肯定幹柴烈火沒地兒燒,前一晚吃飯時,一臉通情達理地憋著壞,跟陸郡淺淺碰了個杯後,問:"明天Shane他姐姐一家子約我們去逛商場,老大一串孩子,要不要把筠筠捎上?"

Shane頷首,表示同意。

這裏的餐廳沒電視可看,聶筠一餐飯吃得可謂痛快,吃完沒耐心等到大人們散場,所以這會兒早跑去樓下撒歡兒了。

但聞言,陸郡表情沒什麽起伏,想都不想直接拒絕道:"不要。"

"真?我可是好心,你別後悔啊?帶著孩子你倆就別想清淨了。"

"不清淨就不清淨吧。"陸郡放下酒杯,抬手抹平餐布上兩道褶皺,隨意答道,"別說她不愛逛商場,你想想明天聶斐然下飛機回來一看,女兒被我送走了,像話嗎?"

陽霖一挑眉:"又不是晚上不送回來。"

陸郡不客氣地瞥他一眼:"那也不行,你想體會當爹的感覺自己跟Shane 琢磨去,別上我這兒打主意。"

"你白眼狼吧?"陽霖氣得吹胡子瞪眼,"也就你和老周我才稍微上點心,換個人你見我給過眼神?"

"老周情況能一樣嗎,反正我這兒你當好叔叔就行了,別老提認什麽幹爹,怕了你。"陸郡不疾不徐地回答,"我跟聶斐然就她一個孩子,尤其還是一女孩兒,你掂量下合不合適。"

陽霖沒沉住氣, 以為他這話意思是不讓高攀,立馬揎拳擄袖,作勢要揍這人:"謔!羞辱我?我看幹脆直接把'你不配'三個字刻我腦門上得了。"

從小玩到大的朋友,陸郡早習慣這人沒心肺的傻樣,剛要回嘴,Shane 抱臂在一旁觀戰了半天,突然火上澆油地問了句什麽是幹爹。

陽霖衝他一擺手:"你個老外什麽都不懂,別瞎搗亂摻合!"

Shane畢竟出身外交官家庭,先天語言天賦佳,現在是聽得懂七八分但不會寫,學習的勁頭很足,求知欲更是旺盛,當場掏出手機,點開詞典後求助於一旁的陸郡。

"靠,你倆——!"陽霖後知後覺這樣下去要產生誤會,麵子掛不住地伸過手臂去搶手機。

但來不及了,查詞後語音自動朗讀,AI女聲毫無情感起伏的聲音回**在餐廳——

"gān diē常用於指Sugar Daddy。"

遭受到文化衝擊的Shane像看變態一樣審視了一遍自己的另一半,越看越覺得不可思議。而陽霖被兩個人看得臉通紅,一時語塞,腦筋轉不過來,一時也忘了這個詞恰當對應的應該是什麽。

"好了,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我看你現在真是活過來了——"他又張牙舞爪地要揍陸郡。

陸郡笑著,靈活地側身躲開,這才給他解圍:"沒什麽配不配的,好意心領了,別咋咋乎乎的,待會兒車保養完停車庫裏,你走的時候把Ben一起帶走。"

陽霖神色不自然地咳了一聲,坐回椅子:"稀奇,Ben回去了明天誰開車?"

"我。"

"行,是你會做的事兒,我都不驚訝了。"

陽霖這次確實比較平靜,然而忍了又忍,最終還是沒忍住要嘴欠一句:"我尋思……合著月老給我們這些凡夫俗子都牽的劣質紅線,輪到你倆時,得是鋼筋打結再澆灌的幾層水泥對吧?"

"對。"

陸郡垂眸,笑著飲盡杯裏最後一口酒,杯子放下後打開雙臂伸了個懶腰,甜鹹不忌地接下了這句無厘頭的話。

-

從湖區別墅到機場要開接近三個小時,陸郡讓傭人定了鬧鍾,預備半夜出發,故早早把聶筠送上了她的公主小床,跟她耐心溝通起接下去一天的安排。

"寶貝,如果明早起來Daddy不在,別哭鼻子,看到電話沒有?摁紅色那個數字,等兩分鍾,阿姨會來陪你,清不清楚?"

聶筠知道 daddy要去接爸爸和幹媽,認真研究起內線座機怎麽撥號,粉白的食指點了點中間的按鍵,看著他回答:"清楚。"

陸郡俯下身,拇指溫柔地摩挲女兒臉頰:"Daddy 接到爸爸和幹媽就往家趕,最多讓你等到午飯的時候,你想Daddy就告訴阿姨,讓阿姨給Daddy打電話。"

聶筠這次沒說清楚,歎了口氣,乖順地抱著布偶躺下去,被子裏伸出一隻手捏住爸爸手腕:"Daddy"

"嗯?"陸郡給她掖了掖毯子。

"可不可以我也去?"

陸郡沒想到她這麽問,稍一猶豫:"太早了寶貝,你起不來的。"

聶筠生怕被落下,身子在被窩裏不安分地扭動,伸出小手連說帶比劃,急道:"我能起來,你,你過來抱我,我一下子就睜開眼了!就像這樣,求你了———"

自己的骨肉,越帶越親,當然放哪兒給誰照顧都不如帶在自己身邊踏實,這一刻陸郡居然體會到聶斐然前幾年的心境。

他沒繃住笑了出來,穩穩摁住女兒伸出來的一隻小腳丫,先塞回小被子,然後給重新團好,心底隨之一軟:"說話算話?Daddy不能耽誤時間哄你,隻來叫一次噢,天都不亮,外麵很冷的——"

後半截的"恐嚇"震懾力聊勝於無,話音未落,聶筠已經悄悄把小手指鉤他手上,強行拉了個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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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寫完,還有一半明天來更噢。

廢話大王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