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陸郡分開過多少年,聶斐然就有多少年是敷衍著過的聖誕節。
但當下兩人十指相扣,對著熟悉的城市風景,他的心情竟前所未有的輕鬆愉快,仿佛又變回二十三歲那年無憂無慮的Fey。
日光映在電梯外層的玻璃上,而玻璃反光映入他的眼,也映出兩人這一刻的般配模樣。聶斐然轉眸盯著看了許久,驚覺彼此的表情和神態都愈發有相互靠攏的趨勢。
就像互相讓渡出了一部分性格特質,且很奇妙的是,並不是誰變得像誰,是雙方都步入了一種全新的平衡——他自認多了幾分鬆弛與灑脫,陸郡則微微不同,英俊挺拔風華正茂,唯獨眼神看起來更溫柔堅定,至少不似從前一般漫不經心。
這段將近十年的旅程留給他們太多值得回味的片段,雖然每兩三年就要碰上新的坎,但某種程度上,煎熬並非隻帶來了痛苦和絕望,聶斐然反倒在這個過程中逐漸看清自己心,以及今後所要麵對的世界。
畢竟有關人生的話題從不存在一勞永逸,感情更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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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什麽呢,盯著我從頭到腳地看。”陸郡攬住愛人的肩膀,然後用手背皮膚輕輕摩挲他右邊臉頰。
“沒什麽,”聶斐然矮他一個頭,往他身邊偎過去,剛剛好靠在他頸窩,姿態親親熱熱,“就是覺得我們變了又沒變,可非得讓我總結,好像又找不到恰當的形容詞。”
陸郡笑了笑,沉吟片刻,輕聲問:“更穩定了?”
大腦中似有煙花升空,聶斐然驚訝他一點即中,急忙道:“你怎麽——”
“是嗎?”
聶斐然點點下巴,下一秒唇角也牽起弧度,他享受和愛人交心的所有時刻:“就現在,快樂又平和。你在我身邊,我覺得更自由,更完整,好像人生也變得廣闊起來。”
他早已不糾結什麽童話故事的結尾,也明白任何故事意欲展示的隻是生活的某一階段,或許美好,或許失意,可收筆的時間點遠非真正意義上的end。
因為時間唯一改變不了的東西是愛,而以愛為依托的親密關係需要當事人自己去豐富內涵,賦予意義。
無論如何,不應該隻有互相索取,把自己沒有能力得到的東西寄希望於婚姻是懦弱的做法,健康的感情應為構建更穩固的自我提供養分。
陸郡往一側低頭,靜靜凝視愛人,見他邊說睫毛邊輕輕顫動,雖沒接話,心中卻是跟他一樣充滿了力量。放下執念這件事原來那麽輕鬆,就像新葉肆意迸發,一起度過的每時每刻都讓他們都離對方更近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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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幸運,一直下到底都無人打擾,不過負一層完全是另一番天地。
電梯門打開的同時便湧入一股溫暖幹燥的空氣,踏出一兩步後,穹頂的水晶吊燈明亮得晃眼,整體空間比想象的要寬闊,雖然位置在半地下,但通風意外的好,並不隻依靠空調將人吹得頭昏腦脹。
再往前,中庭種滿了移栽的海島植物,導致樓上樓下景致差別不小,尤其西北角落裏,驚人地將整麵牆做成了恒溫魚缸,色彩鮮豔的熱帶魚搖搖曳曳地擺著尾巴,在深紅色的地毯上投下幾片靈動溢彩的光影。
有侍應不時經過,微笑著問了幾聲午好,陸郡頷首,熟門熟路地牽著聶斐然往俱樂部方向走。
因為是度假酒店,恰逢節日前夕,所以一路上好不熱鬧,各國麵孔都有,當然小朋友也不少,一下子就把氣氛拉回了現實。
陸郡在手機上留言了退房,轉念想起正事:“小林給你電話了嗎?我們大概多久過去合適?”
聶斐然下意識一抬胳膊,才發現手表摘箱子裏了,退而求次去看他的:“一個小時前匯報已經上車,現在接了筠筠過去就能趕上。”
“午餐呢,想在外麵吃還是回家?”陸郡替他想得周到,“我讓人提前準備。”
“問了,說隨便,但上個月電話裏念叨過想烤肉了。”
“烤肉……”陸郡想了兩秒,“不知道十一區那家steak house現在還開沒開著。”
“我也想說那家!”聶斐然驚喜之餘又微微懊惱,“完了,你一提連我都饞了,以前每次去都被老板喂到撐,回去得胖死。”
陸郡試圖捏他沒什麽肉的下巴:“胖什麽胖,臉就巴掌大點兒,年年都念,今年你倒是真胖一個我看看。”
俱樂部大廳裏人少一些,幾個功能區隔開,但進去後手機立馬沒有信號,好在離著一段距離,先看到陽霖形單影隻地待在卡座區域。
“吃喝玩樂的事兒問他,他的專長。”陸郡倒不顯得著急,半路經過吧台時還問聶斐然想喝點兒什麽。
聶斐然想女兒了,心不在焉地掃了一眼酒單,又塞回他手上:“跟你一樣。”
陸郡還不了解他,笑著伸手往他背後的方向指了指:”躲那兒呢,她先看到你了,抱去吧。”
聶斐然一轉身,果然,聶筠走哪兒亮哪兒,太陽花似的一小株,正趴在玻璃上對他招手微笑,小臉蛋跑得紅撲撲的,看笑容是玩得開心了。
好了,大的小的都滿意而歸。
於是兵分兩路,另一頭陽霖正無聊,陸郡往他對麵的沙發一坐:“讓你看孩子你在這兒玩手機?”
陽霖沉浸在遊戲中老半天了,冷不丁讓他嚇一跳,抬眼看見聶斐然的背影,轉而目光一收,吊兒郎當地揶揄道:“喲,陸總,洗手間上完了?我當你迷路了呢。”
“別貧。”
“不貧是不可能的,那不有Shane在麽,我水平太次,玩了一局幾個小屁孩嫌我拖後腿給我攆出來了。”陽霖煞有介事地瞥了眼手機,然後仗著他這一秒心虛猛開黃腔,“倒是你,兩個小時,看你容光煥發的,床單都得蹬破了吧——早幹什麽去了我說。”
“行了你,趕緊收收,越說越離譜,”陸郡忍不住截他話,快刀斬亂麻,“找人幫我在十一區那家烤肉訂個座。。”
“你說KASSONO?老板前年就收攤兒不幹了啊。”
情理之中,陸郡又道:“那推薦一家別的。”
“幹嘛,請吃飯?就我們幾個?”
陸郡怕聶斐然繞不清保齡球館的入口,分心回頭找了找,隻見聶筠護具都脫了,左手舉著個空蛋筒,右手拉著爸爸往甜品台湊,在等工作人員挖奶油冰淇淋球,父女倆附帶說幾句悄悄話。
他回正身子,衝陽霖一擺手:“改天,今天有客人。”
陽霖可不幹了:“哈?我倆來幫你帶了一早上孩子連飯都不管?”
“說了有客人,你廢話怎麽這麽多。”
“那容我問問是哪位貴客。”
陸郡想了想,其實也不知道怎麽介紹林語熙才恰當,因為在他看來林語熙並不能算普通朋友,她真正幫助過聶斐然,是對他們一家有恩的人。
“一個妹妹。”最終他這樣答道。
這回陽霖不滿嘴跑火車了,畢竟陸郡的語氣真的很正式。
“破天荒頭一遭,我還第一次聽你嘴裏講出這個詞。”他說。
“所以你趕緊給我訂座,我接了人直接過去。”
“就非得烤肉?哎要我說城裏現在還真沒幾家拿得出手的,但手藝好的廚子我倒認識倆,”陽霖拿出他紈絝子弟精通吃喝去處那股歪勁兒,“而且燒烤車什麽的都現成,直接去你家後院整個BBQ算了。”
陸郡對細節沒要求,一聳肩:“行,那你現在給Alen打電話,我們先去火車站再回家。”
“昂,行。”陽霖拿起手機就安排,但仍不放棄最後討價還價的機會,"那個,四個人BBQ多冷清啊,大冷天的,就加我們幾個唄。”
陸郡覺得差不多到出發去車站的時候,揉揉太陽穴:“你就不能不往前湊熱鬧嗎?”
“妹妹重要,老朋友不重要?我今年可就見過你一麵,而且過幾天你們又飛N國了。”
“我不一直在國內麽,誰也沒攔著不讓你回去呀。”陸郡哭笑不得,“你就差今天這頓是吧?”
“就差這頓。”陽霖一整個靠信念支撐,亮完感情牌開始甩他認為的王炸,“要不這樣,你留我倆吃飯,我把耿哥輸我的兩輛房車開你家。"
陸郡不為所動:"誰稀罕你的房車……"
陽霖把手機往桌上輕輕一拍:"你還真別小看,他們公司去年就產了僅有的兩輛,雙層兩居室噢,海運背過來差點沒把我私房錢都耗幹淨。"
陸郡隻聽出他口氣不小:"想起來了,但那不他滿世界顯擺的寶貝麽,怎麽栽你這兒了。"
"打賭。"
"賭什麽?"
"孟母三遷。"陽霖語氣鬆快地吐出四個字。
陸郡挑眉:"什麽?"
“你,孟母,”雖然實際意思大相徑庭,但一說這個梗陽霖就忍不住狂笑,配合手勢比劃解釋道,“為了小聶,三遷。"
他補充:"你飛F國那天,我倆賭你們回來複不複合,複合之後搬不搬家,結果我贏了。”
“你賭不複合?”
“怎麽可能?!兄弟可是真心實意盼你倆好,一眼都見不得你尋死覓活了。”
“我真不知道你倆到底誰腦子有病,”陸郡聽到女兒的聲音越來越近,起身後削了這二傻子一下,終於鬆口,“那看在你立場正確的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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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仿佛被壓縮成了薄薄一片,跟陽霖的碰麵像另一種回歸陸郡生活的提示,聶斐然牽著女兒往兩人走的時候仍然會覺得恍惚。
而聶筠舉著蛋筒慢慢舔,不管大人的世界發生任何事,隻關心小朋友吃冰淇淋需不需要看季節。
陽霖再不靠譜,終歸時間沉澱後褪去了骨子裏的玩世不恭,不再跟從前一樣一口一個嫂子的叫,也是隨陸郡起身,正正式式地跟他寒暄問好。
“小聶,就盼你來了。”
聶斐然大方回以微笑:“陽霖,好久不見。”
陸郡開始還沒意識到任何異樣,等把聶筠抱起來,看他倆挺胸收腹,還客氣地端著,突然感到好笑:“不是,你倆幹嘛呢。”
本來也沒覺得不對,聞言,兩人光速破功,均是撲哧一聲笑出來,聶斐然先認輸:“確實,幹嘛這麽講究,我剛都要不會站了。”
陽霖跟著樂:“我這不是討老陸開心嗎。”
聶筠喂陸郡吃了口冰淇淋,陸郡象征性淺淺地咬了一口,被冰得牙齒痛,轉身拍拍陽霖肩膀,把房卡扔給他:“真得走了,等Shane他們結束你倆直接過去吧。”
陽霖:“沒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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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快樂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