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斐然的低落隻持續了一個晚上。
第二天他沒有課,起床時陸郡已經去上班了。
桌上留著一份早餐,有咖啡,還有一大盒他喜歡的酥皮點心,來自一家有些年頭的鋪子,每周隻限量供應兩天,陸郡記得他愛吃,常常托助理去買。
聶斐然用冷水洗了個臉,之後用小夾子把碎發捋到腦後,露出額頭,盯著鏡子裏的人看了許久——
他實在沒有立場再為昨天的事慪心。
他一個人難過一陣就好了,沒必要再為此攪得陸郡跟他一樣不開心。因為他沒有做錯任何,陸郡也已極盡體貼,如果隻因幾個不友善的人說的垃圾話就誤會陸郡或者懷疑他們的關係,那就太武斷,也對陸郡太殘忍了。
所以那天早晨,聶斐然隻是看著窗外發了會兒呆,然後強迫自己轉移注意力寫他晚上要和小組成員討論的項目計劃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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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六月,聶斐然開始忙得像個團團轉的陀螺。
他參與的競賽項目漸漸走到決勝階段。白天的日程塞滿了大小組會,晚上則和導師往來大量郵件進行論文校稿,中間還穿插著投遞簡曆,線上線下麵試,以及周末雷打不動地打工。
陸郡有時候會恍惚好像好幾天沒有見到“醒著的”聶斐然了。
他總是在陸郡起床前就輕輕關門離開,而晚上陸郡等得睡著了,他才從討論室回來。
有時甚至連晚餐都沒吃。到家燈也不開,躡手躡腳地在廚房給自己泡麵,然後快速吃完,洗漱後手腳冰涼地鑽進被窩。
“怎麽又那麽晚啊。”陸郡半醒著,把他摟到懷裏,用腿給他捂著腳。
“下周就出結果了,最後衝刺。”聶斐然親親他的下巴,有點愧疚這段時間忽略他太多。
陸郡擔心他身體,“如果是為了獎學金,別太拚好不好,身體要緊。”
“不隻是為了獎學金。”
“唉,再不結束我快餓死了。”陸郡有點委屈地嘟囔。
“要不,你先回家住……”聶斐然猶猶豫豫地問。
枕邊的人半天沒回答,就在聶斐然以為他睡著時,他悠悠說了一句:
“你跟我回就回。”
“我是想,你回家的話,有人給你做——”
飯字還沒出口,陸郡就打斷他,“我說了,你在哪兒我在哪兒,而且我倆說的餓不是一種。別想了,快睡。”
聶斐然聞言耳根一熱,才反應過來倆人已經快半個月沒有做過,愈發愧疚。
但陸郡確實困了,所以也不管聶斐然還在想什麽,指腹摩挲著他腰上那顆小痣,不一會兒就又睡著了。
之後陸郡又安靜了幾天,不同的是聶斐然再晚歸時他要麽去接,要麽自己睡前在廚房給聶斐然留點他愛吃的或者有營養的,有時候是小籠包,有時候是燒臘飯,都出自陸郡家廚師之手。
大半夜,又罪惡又想吃,聶斐然通常恨恨地看一眼**的背影,手還是自覺打開了保溫餐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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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終於熬到月底的一天,陸郡開會時收到聶斐然發來信息——
一張郵件截圖,寫著祝賀聶斐然小組拿到A+等級,也就是競賽的第一名,信息後麵是聶斐然發的在泥坑打滾的快樂小豬表情。
“所以今天?”陸郡隻關心一件事。
“再等等,明天是周末,Nina說會很忙。”
Nina是聶斐然打工餐廳的老板娘,熱情爽朗的西歐人。
陸郡又想到聶斐然最近感冒才剛好一些,商量道:“可是你這兩天都忙病了,休息一周不行嗎?”
“那樣這個月就沒有獎金了。”
“我補給你。”
“不要說這種話,你知道我不會要。”
陸郡看著屏幕,有點心疼又有點無奈,臉色也是陰晴不定。
而剛做完報告的下屬以為自己出了什麽重大失誤,嚇得不敢說話,結果陸郡隻是很平淡地宣布會議結束,連反饋都忘了給。
人走光後,他還坐在椅子上,陽霖剛好打進一個電話,察覺跟他說什麽都興致缺缺的樣子,便問他遇到什麽煩惱。
陸郡總不能說是男朋友太忙我空巢太久心慌,隻好模糊重點,說聶斐然生病還要堅持去打工,他擔心。
“他跟著你還去打什麽工啊?”陽霖在電話那頭大驚小怪道。
“……”
“不過這事簡單,不就是你心疼不讓他去打工又不想傷害他自尊心嘛。”陽霖說。
“那你說說有什麽辦法?”
陽霖腦筋一轉,簡單粗暴地回答:“你把他打工那家餐廳包場然後讓老板周末歇業不就成了。”
陸郡沒接話,但他腦子裏在思考這個提議的可行性。
陽霖知道他擔心什麽,又補充道:“你怕他知道?讓你助理去談,神不知鬼不覺——”
“好了,等我再想想。”陸郡打斷。
“還想什麽,我是餐廳老板得叫你聲菩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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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最後陸郡還是按陽霖的提議做了。
下班前,他吩咐助理去把聶斐然打工的餐廳包場周末,而且要求不就餐,相當於白送錢。電話裏餐廳老板娘以為他們在搗亂,罵了一通神經病後掛了,之後助理隻好親自去了一趟。
晚上吃飯時,陸郡收到助理信息說辦妥了。
於是第二天早晨,聶斐然還在被窩裏就接到餐廳電話,Nina喜氣洋洋地告訴他這周歇業不幹了,給他兩天帶薪假,這個月工資獎金也提前結了。
他沒睡醒,嗯嗯啊啊地答應著,掛了電話又抱著陸郡想再睡五分鍾。
“奇怪,歇業還這麽高興。”他嘟囔著,閉上眼。過了一會兒大腦反應過來,一下坐起來,搖搖陸郡手臂,“周末不用去打工了!”
“那多睡會兒。”陸郡沒有什麽情緒起伏地把他按回被窩。
“你怎麽,一點也不激動?”
明明昨天還在追著問。
“我為什麽要激動?”
“你不是……”
陸郡閉著眼,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被窩下麵卻把聶斐然摟過來,手開始**。
“我是。”他說,“而且我今天,要吃個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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嚐到了甜頭,有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
陸郡知道這樣做不對,但是麵對周末有聶斐然的被窩,他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向助理發出了不理智的指令。
可能在他人生的前28年裏,這樣誇張的消費比比皆是,所以對包下一個餐廳兩天的流水具體是多大一筆錢,他並不敏感,甚至也不關心。比起信用卡上減少的數字,他更在意聶斐然的身體健康,或者他是否可以待在自己身邊。
但終究紙是包不住火的。
兩周後的一天,聶斐然參加完一個麵試,想順便去郵局寄封信,經過餐廳時,Nina隔著玻璃跟他打招呼,又很開心地跑出來拉著他的手,祝賀他找到一個“很慷慨的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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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陸郡到家的時候,聶斐然背對著他站在洗手池邊,兩隻手捧著一塊毛巾捂在臉上。
他以為聶斐然是從外邊回來出了汗在洗臉,於是走過去從後邊摟著聶斐然,下巴埋在他頸窩,溫聲問:“小豬今天怎麽回來這麽早,麵試順利嗎?”
懷裏的人沒有回答他。半晌,等他拿下毛巾,陸郡才透過他們對麵的鏡子看到一個剛剛哭過的眼眶發紅的聶斐然。
他的心一下就慌起來。
聶斐然很慢又很難過地叫了他一聲:
“陸郡。”
之後很輕地說:
“下次別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