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冤枉

樂璿才走出院落,便看見了如委屈的小媳婦一般站在門口的百裏失歌,那如小鹿一般單純的眼神裏涔滿了淚水,委屈至極地瞧著她,咬著唇開口:“樂璿,你有時間麽?”

樂璿微微皺眉:“是因為你哥拒絕了你?”

百裏失歌點點頭:“我……想放棄了,因為哥哥說這樣隻會讓所有人難過,我不想哥哥難過……可是,現在我很難過!”百裏失歌眼睛裏有一種重重的失落,他從小到大被哥哥拒絕的次數恐怕一雙手都數不過來了,可他還是覺得這會是最後一次,哥哥的態度異常的決絕,讓他無法繼續堅持。

樂璿歎氣:“是我讓百裏失笑跟你決絕地扯清關係的,失歌,你應該知道你的感情是不對的吧?”

失歌重重點頭:“我知道,可是感情也不聽我的理智啊!樂璿,這世間不止我一個人如此吧?我……”失歌深深地哽咽,半晌才開口,“喜歡一個人,為什麽會是錯的呢?”

不知道為何,看見失歌的悵然若失,樂璿竟也感同身受一般陪著他難過。

失歌重重吸氣,平息著自己的哽咽,才抬眼瞧她:“我不是來跟你哭的,我隻是想告訴你,從今天開始,我會跟哥哥一起守護你,無論什麽時候,不會讓你受傷的!這是哥哥的願望,以後也會是我的!”失歌的眼神竟格外篤定,他的心裏記不住那麽多繁雜的東西,他隻是要完成哥哥的願望,隻有這樣,哥哥才不會繼續躲著他。

樂璿皺眉:“你為了你哥,保護我?”

百裏失歌點頭:“哥哥說的,喜歡一個人,就是要盡全力讓他幸福,就像他喜歡你,就會盡全力讓你與佛王幸福一樣,我喜歡哥哥,就會追隨他的腳步,陪著他保護你。樂璿,你一定要幸福,因為你的幸福不止關係著你自己,還有我跟我哥哥。”

樂璿微怔,百裏失歌的眼睛幹淨得沒有雜質,卻有著讓樂璿都驚訝的堅決。

她……真的值得他們如此麽?

樂璿咬了咬牙,她的確,應該幸福的!這個幸福不僅僅是玄淩玨帶給她的,還有這些願意祝福她的朋友們,都是她幸福的動力。

樂璿抬頭,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失歌,謝謝你。”

百裏失歌抬頭瞧見樂璿的笑容,便也回給了她一個笑容,可那笑容還沒展開,便被淚水掩蓋,他早已經不由分說地撲進樂璿的懷裏,嚎啕大哭:“樂璿……嗚嗚……可是人家還是心痛……人家好難過……嗚嗚……人家喜歡了十七年的哥哥啊,憑什麽一定要人家放棄啦……嗚嗚……”

樂璿不由得微怔,隻能任由著百裏失歌用幾乎可以將她耳膜震碎的分貝衝著她不斷哭訴。

樂璿還以為經曆了這麽一劫,失歌會變得成熟些,他剛剛的表現也分明是如此的,誰知道他轉眼就又……樂璿歎氣,她還真是高估了他。

話雖如此,樂璿卻仍是得出了一個結論,無論是多難纏的人,都是可以擺脫的。

百裏失歌如此,那楚喬也一定不例外。

樂璿到底還是決定去見一見楚喬,跟他徹底攤牌,也許他便會將那聖旨拿出來,心甘情願地。

樂璿咬了咬牙,走出五日未出的十四府邸,才邁出大門,便隻看見一整個街道的橫屍,樂璿一路往玉黎坊走去,卻越走越心思沉重。

這駝城已經變成了滿城橫屍的地獄,那是讓樂璿心驚的場景,屍體已經沒有人能夠及時處理了,便這麽隨意地散落在大路兩旁,仍有一兩個沒有死絕的,仍苟延殘喘地,看見了樂璿這種健全的,便瘋狂了一般撲過來,企圖抓住她的腳:“給……給點……水……”

樂璿皺眉,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那男人整個手掌都已經潰爛了,冒著黑紫色的膿水。

“走開!”茗燃跟著王妃,看見了那男子,仗著膽子想要將他驅逐。

“就是她!”不知道是什麽人從樂璿身後突然喊了一句,“就是她們到了駝城,駝城才發現了鼠疫的!”

“抓住她,抓住她!”樂璿回頭時,便已經看見了一大群百姓拿了棒子木棍朝她蜂擁而來,其中已經不乏有些感染了鼠疫的,身上都變了顏色,卻仍是與大家絞在一起,想要將樂璿抓住。

當醫生無法治愈的病症突然爆發的時候,愚昧的百姓便會將這一切推托給神鬼,不知道是何人在駝城中散布了謠言,說是佛王妃是凶煞轉世,無論走到哪兒都會帶來災難,如今到了駝城,便將鼠疫散布到了駝城。

所以便有些飽受鼠疫困擾的百姓自發地組成了一個隊伍,企圖將樂璿捉住,然後焚燒驅鬼,也許整個駝城便可以恢複正常了。

樂璿瞪大了眼睛,她每日在為了這些茶飯不思,他們居然就這麽對她?

樂璿慌地推了身邊的茗燃一把:“快走,去縣衙叫十四救我!”

茗燃知道自己不是這些人的對手,隻得聽從王妃的吩咐,逃也一般往縣衙跑去,回頭間,王妃已經被團團圍住了,茗燃不由得一慌,踉蹌著摔了一跤,才慌張地繼續往縣衙跑去。

樂璿是有些武功傍身的,可這些百姓卻如同被捅了蜂窩的馬蜂一般蜂擁而至,樂璿驅趕了一群,便仍有另外一批衝過來,看著那些人多多少少地帶著病菌,樂璿便不由得慌亂了許多,也許是被一雙黑紫色的手給驚住了,樂璿慌忙躲閃,卻恰好被她身後的人一棒子打在了後腰,樂璿一時吃痛,便一個趔趄向前直挺挺撲了過去。

卻正撲在一個堅實的懷抱中,樂璿抬眼,便看見了玄淩玨冷峻的麵容。

“走!”玄淩玨毫不戀戰,伸手抱住了樂璿的腰,便已經踏著一個人的肩膀跳上了房簷,一路飛奔回了十四的府邸。

有十四手中的軍隊在外抵擋,樂璿還算安全。

樂璿緊緊抱著玄淩玨的腰,直到落盡院落仍不肯撒手,樂璿不得不承認,有了玄淩玨,她如今越來越小鳥依人了,好像她凡事都在依賴了他一樣,他不過才離開這麽幾天,她在駝城,便已經到了呆不下去的程度。

所以,她已經沒有立場去反問他為何不老老實實待在西陵國了,他若不會來,她近日便要被這群百姓捉了去,天知道等十四、百裏失笑等人找到她的時候,她會不會已經沾染了鼠疫,奄奄一息了。

玄淩玨臉色始終是冷冷的,可感受著樂璿緊緊抱住他的力道,玄淩玨又不由得心軟了兩分,伸手放在她的腦後,略緩和了語氣才輕聲開口:“嚇到了?”

樂璿微微點頭:“那些人……都沾染了鼠疫,渾身是黑色的,很恐怖。”

玄淩玨的心不禁一緊,樂璿向來都是盛氣淩人的模樣,如今卻如同一個被嚇壞了的孩子一般躲在他懷中,讓他心疼。玄淩玨微微抿唇,帶著安慰開口:“別怕,我回來了。”

樂璿抬眼,看著玄淩玨擔憂的眼神:“生我的氣麽?我沒有及時通知你。”

“氣,”玄淩玨點頭,“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我幾乎氣炸了,樂璿,無論遇到怎樣的危險,記得別一個人。”

“交出王妃,趕走妖孽!交出王妃,趕走妖孽!”隔著紅牆,那些百姓的口號仍清晰在耳,已經壓了驚的樂璿竟不由得牽了牽嘴角,臉上流露出一抹不屑的笑容,這個口號,還真是親切呢?去年這個時候,她不是也被蕭山如此抵製著?

玄淩玨微微低頭,瞧著樂璿:“怎麽笑了?”

“尋常百姓想要忽然自發組成這麽大的隊伍幾乎是不可能的,即便是真的可能,也是需要很久的時間,而不過短短五六天,就可以號召這麽大一支隊伍來擒住我,顯然是有人在刻意組織。”樂璿的麵色平靜,整個人也理智了下來,眼神裏也充滿了堅定。

玄淩玨微微低了低眼眸,瞧著樂璿一臉的了然,不禁皺眉:“已經猜到是誰了麽?”

樂璿抬眼,瞧著玄淩玨略帶擔憂的眼神,微微歎氣:“你也覺得是他麽?可是……我以為他會改的!”

玄淩玨伸手將樂璿的劉海捋順,露出一抹淺笑:“放心,不會是楚喬,那些百姓可都是患了病的,他就是再想要英雄救美,也不會將你推到這些病人堆裏。這世界上為數不多的怕你死的人,便有他一個。別忘了,你是他在這世上唯一想要得到的人。”玄淩玨看得出樂璿的擔憂,的確,在這駝城中除了十四,便是楚喬的勢力最大,最容易成事。

樂璿閃了閃眼睛:“你……在替楚喬說話?”

玄淩玨無奈地刷了刷樂璿的鼻尖:“我隻是就事論事,掀動一場輿論,可不那麽困難,哪怕這駝城隻有一兩個是細作,便能成功了。”

樂璿咬唇,那還會有誰,希望她死呢?

樂仲?樂菁?皇後?還是皇帝?

樂璿不禁歎氣,原來他們還有這麽多敵人要麵對啊!

“王爺,”慧律雙手合十恭敬開口,“已經去詢問過了,據說最初都是聽幾個西陵國人如此說的,說是連他們信奉的佛王都被王妃給……推入地獄了,可見王妃的妖孽深重。”

樂璿抬眼,西陵國人,那不還是楚喬?

樂璿微微皺眉,所以,她跟玄淩玨都看錯了他?

那些叫囂的百姓到底是敵不過十四的軍隊的,吵嚷了半天,見十四領著一整支全副武裝的兵將前來,便沒了底氣,一哄而散了,十四將所有的戍兵安置在府邸外,才急忙進了院子,他這幾日都在縣衙商議如何抵製鼠疫之事,竟也有好幾日沒有回府了。

“樂璿!這怎麽回事?”十四的嚴肅讓樂璿也有些怔忪,他的散漫神色看慣了,竟忘記了他也是個胸懷大誌的皇子,樂璿看了看十四,又看了看玄淩玨,竟覺得他們的氣場格外契合。

樂璿衝著十四略淺笑了片刻:“沒事,放心,我沒受傷。這些人,應該是有企圖的。”

樂璿的話還沒說完,便見一個身影從房簷上躍下,急匆匆趕到樂璿眼前:“樂璿,你怎麽樣?”

所有人看去,正是楚喬無疑。

“你……”十四見了楚喬,不由得皺緊了眉頭,眼睛裏滿是敵意,“你何時進入我駝城來的?現在已經招搖到可以隨意進出我十四皇子的府邸了麽?”

樂璿微微抿唇,抬眼看了看十四:“你先跟玨進屋去吧,玨之前說他知道些防治鼠疫的法子。”

十四皺眉,竟看著七哥,樂璿這麽明顯地要支開他們,七哥竟然放心?

“走吧!”玄淩玨伸手拍了拍樂璿的頭,眼中帶著一份寵溺和兩份擔憂,才回頭看著十四,頭也不回地離開。不是他不會吃醋,隻是他對樂璿足夠放心。

可誰知道他心裏仍是酸澀的很呢?與理智無關的心,原來還是會計較的。

楚喬見佛王與十四皇子雙雙進了房間,才急匆匆地伸手去抓樂璿的肩膀:“你怎麽樣?有沒有受傷?”他在玉黎坊都聽到了那些百姓的口號,不由得擔心起樂璿來。

樂璿瞧著楚喬的擔心,竟覺得是滿滿的虛情假意,她居然還為了如何不傷害他而苦惱了幾日?樂璿氣不過,竟咬牙揮手便給了他一巴掌,那清亮響脆的巴掌讓楚喬不由得震驚了一瞬,才抬眼看著滿眼憤憤的樂璿:“你懷疑是我?”

樂璿的怒氣未消:“我是妖女的傳言都是從西陵國人的口中傳出的,除了你還會有誰?若我真的被抓了去,不就給了你英雄救美的機會了?楚喬,想要得到我,需要這麽煞費苦心麽?”樂璿的眼中仍燒著怒火,妄她還白癡一般地以為她跟楚喬是可以做朋友的!

楚喬見樂璿的模樣,竟不由得想起了當年他與樂璿的第一次誤會,她便是如此盛氣淩人地指責著他的全部不是,仿佛這世界上便隻有他最不可相信。如今隔了這麽久,她居然仍這般不相信他?

楚喬不由得冷笑著,並未開口反駁,若他說如此冤枉著他的樂璿仍是激發著他對她的愛,他是不是瘋了?可不知道為何,他竟有一種想要抱住她的衝動,告訴她他從未做過對不起她的事,就如同當年一樣。

明知道那是最有效的解釋方式,可楚喬已經沒有了這麽做的資格。

樂璿咬牙,看著不發一言的楚喬:“怎樣,你是默認了嗎?”

“我若想用這等下三濫的手段得到你,那在你第一次出現在駝城的時候便可以!樂璿,從頭到尾,你都不曾信過我嗎?”楚喬的下顎收緊,整個人都不由得僵直著。

聽聞楚喬的話,樂璿竟有一時沉默,的確,楚喬雖不斷地強迫著要將她帶走,卻從未用過欺騙的手段,因為連他也清楚,她從來討厭別人的欺騙。

“這謠言究竟是否是西陵國人散布來的,我會查清,隻是樂璿你記得,我沒你想的那麽不堪!”楚喬重重歎氣,便三兩步躍上了屋頂一路遠去。

樂璿便立在原地,緊緊地抿著唇。

楚喬有多驕傲,她最了解不過,若她真的冤枉了他……

“回屋吧,”一件大氅搭在樂璿身上,樂璿抬眼,便看見了玄淩玨深邃的眼眸,“外麵冷,無論是因為什麽事兒,回屋再說吧。”玄淩玨的神色是沉靜的,分明是已經聽見了樂璿與楚喬的對話,不過樂璿似乎也並不曾想瞞他什麽,隻是抿唇瞧著玄淩玨。

“我剛剛……是不是太衝動了?”樂璿抬著眼睛,露出一絲懊悔的神情。

玄淩玨微微彎下身,直視著樂璿的眼睛:“你是衝動了,不過放心吧,楚喬不會怪你。”玄淩玨在樂璿的眼中明明看見了擔心,玄淩玨這幾日一直在思考母後與褚漢達之間的關係,那種曆經了多年滄桑以後,愛情已經逐漸轉化為了友情,因為割舍不下又承受不起,就逐漸轉變成了最熟悉的朋友,這種感情,便是如同樂璿與楚喬一般吧。

所以玄淩玨反而看開了,沒必要分要分割開樂璿與楚喬,讓樂璿多一個可以蔽身的場所,也許沒什麽不好,一輩子那麽長,誰知道會發生些什麽呢?

樂璿被玄淩玨領進了房間,樂璿不由得抬眼瞧著一臉坦然的玄淩玨,不由得抿唇:“玨,你是不是不喜歡我了?以前你都會多少有些吃醋的,今天怎麽這麽坦然?”

玄淩玨不禁被樂璿的問話問笑了:“所以不吃醋也是罪過麽?樂璿,我吃醋,真的,從心底裏不希望你與別的男人有什麽的接觸,可是理智告訴我,你能把握好這其中的分寸,你應該多些朋友,而不是為了我,隔絕整個世界。”

玄淩玨的眼神真摯,讓樂璿也有一刻的恍惚。

“樂璿,隻要你的心是我的,就足夠了。”玄淩玨凝望著樂璿的眼眸,所謂的小別勝新婚便是如此吧?他眼前的樂璿如同沾染了日月的光芒一般,格外讓他難以把持。

玄淩玨淺笑,捧起了樂璿的臉,小心翼翼地吻住了她的唇,品嚐著他日日想念的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