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一扇門
樂璿溫順地合著眼，纖柔的手隨性地搭在玄淩玨脖子上，品嚐著玄淩玨特有的溫柔與霸道，這世上隻有他可以將這兩種完全相反的力道把握得如此恰到，既讓樂璿心動，又讓她心安。
一室的旖旎才剛剛開始蔓延，便聽見房門被毫不留情地推開的聲音：“樂璿，我找到……”
樂璿與玄淩玨側過頭瞧過去，便看見百裏失笑推開門，一時定在原地的模樣。
百裏失笑的話戛然而止，正邁步向前走的右腳已經邁過了門檻卻又訕訕地退了回來。削尖的下巴略收緊了半分，扯出一抹淺笑：“對不起，我不合時宜了！”
說完，百裏失笑便扯出一抹極僵硬的笑容，伸手要去關上他一不小心推開的門。
一扇門，竟可以將他的心傷得體無完膚？
“等一下，”掛在玄淩玨脖子上的樂璿鬆了手，叫住了想要離開的百裏失笑，坦然地看著他的眼睛：“你說你找到了什麽？”
百裏失笑微微收斂了僵硬的笑意，才正了神色道：“剛去居民區走了一圈，捉到了一個散布消息的西陵國人，據說，是九皇子的命令，他們如今都在聽從九皇子的調派。”百裏失笑的臉色是平靜的，他似乎也已經習慣了樂璿的行事作風，在平日裏怎樣的玩笑都開得，但遇見了正經事，還是要拿出正經事的模樣來的。
九皇子？樂璿微微抬頭瞧了瞧玄淩玨，玄淩玨深邃的眼眸裏有著與她相同的光芒，樂璿抿唇，他們想到的人，應該就都是那個西陵國的太子褚哲了。
樂璿的心略沉了片刻，她到底還是錯怪了楚喬的。
玄淩玨似乎看出了樂璿的心思，將手放在樂璿肩膀，輕輕拍拍：“放心，楚喬不會記恨你。”
樂璿抿唇：“是我不冷靜了，遇見了楚喬的事情，還是會讓我感情用事多一些，也許經過了十年的記恨，我對他便一早失去了信任，雖然最終他也是被算計的那一個，可我心裏對他的忌憚，還是一時半刻抹不去。”樂璿微微歎氣，她跟楚喬，不該是這種糾結的關係啊！
“美人，美人！”一個急切中帶著得意的聲音從門外傳來，樂璿忘了過去，便看見幾乎是赤著腳的縱橫子蓬頭垢麵地衝了進來，端著一個小小的瓷瓶樂的合不攏嘴，“找到了，找到了！”
樂璿不由得也被他的表情吸引了目光，眼睛裏流露出一抹希望的光芒：“可以治愈鼠疫了麽？”
縱橫子微微搖頭：“不是，不是治愈，但可以略微防禦一下，三十六年前得過鼠疫的人有活下來的，如今都未染病，我在他身上取了血液，提取了精髓打在了未染病的老鼠身上，與染病的老鼠放在一起，至今為止，還沒有一個老鼠被傳染！我前今天用人試過藥量了，基本上確定了！”
樂璿眼珠兒微轉，遠離她可以懂，不過就是提取了抗體吧，可是縱橫子還可以提取血清？樂璿顧不得這麽多，篤定地看著縱橫子：“謝謝縱橫子，我會將南柯子前輩要的東西親自送上的！天鶴，去告訴十四皇子，咱們駝城，有救了！”
整個駝城的百姓都是以一種等死的狀態在過活，一聽說通過被針紮一下便有生還的可能，無不爭先恐後地接種這種防疫針，要知道，已經絕望了的人，任何一點兒希望，都是救命的稻草。
防疫針的效果自然隻對未染病的人才有效，有些已經染病的尚不自知的，被紮了一針，反而集體性爆發了病症，一時間死了許多人。縱橫子倒是絲毫不留情，所有病死的人被統一拉到了駝城的西南角，用一把熊熊烈火將所有死屍焚燃，整個駝城霎時少了三分之一的人口。
可餘下的人，卻真的極少患病了，所有的百姓不由得都稱讚著縱橫子的神奇醫術，縱橫子豈是那種好大喜功的人，不過是隨意地擺擺手，拋下一句“謝王妃吧！”便消失不見。
駝城變得安穩了許多，十四決定再封城一周，若沒有異樣，便嚐試敞開南門，百姓們便安心下來，乖乖回家等著這一周的流逝。整個街道還殘留這那些人苦苦掙紮的痕跡，如今，已經是一片狼藉。
上天仿佛也在為駝城的滿目瘡痍而悲痛，實在難以直視，便醞釀了一場鵝毛大雪，不過兩個時辰，便將整個駝城徹底覆蓋。
樂璿將肩上的大氅圍等更緊了些，才從房間中緩緩走出，抬眼望去，便看見了如梅花瓣一般紛紛散落的大雪深處，佇立著一個淺灰色的身影，雖隻是個背影，卻格外僵直凝重，從他肩上的積雪看起來，應該已經站在那裏許久了。樂璿不由得眨了眨眼睛，玄淩玨為何會跑到雪中去站著？
樂璿收了收領口，確定不會被雪灌進了脖頸，才緩步走到了玄淩玨身邊：“在想什麽？”
玄淩玨微微回頭，眼中是淡淡的寧靜：“隻是突然很喜歡這漫天大雪的氛圍，出來冷靜一下。”
樂璿了然淺笑，如玄淩玨這般的性格，的確是該愛雪天的，幹淨、純粹。
玄淩玨將樂璿的領子微微整理了一下，才伸出手：“要陪我走走麽？”
樂璿的小手被玄淩玨的大手緊緊包住，才牽著她一路往後院的樹林中走去，樂璿微微抬了抬頭，側眼瞧著玄淩玨仍露在外麵的光頭，不由得輕輕歎氣：“我生活的地方有一句話，說一起牽手在雪中漫步，就可以一路走到白頭。可是，為什麽是我自己一個人白了頭呢？”
玄淩玨腳步微滯，才回頭瞧著樂璿：“你……也同意我還俗了？若我還俗，你應該知道我們的日子會變成怎樣。”
樂璿點頭，不以為意地用手接著雪花，花瓣大的雪花落進掌心，便瞬間融化。
“這些雪，你若是讓它們落在地麵，積累成片，再想融化它們就變得很難，可若在它們落地前阻攔下，不讓它們積累成片，它們各個不堪一擊。”樂璿的眼睛始終凝視著那些紛飛而落的雪花，玄淩玨卻始終凝視著她完美的側顏，不由得帶著一分無奈的淺笑，他的樂璿果然與其他女人不同，身處在如此浪漫的環境下，看著滿世界飄落的雪花，想到的卻是製敵之法。
玄淩玨微微淺笑，在她麵前，他都輸的這般徹底啊。
玄淩玨伸手將她**在外的手收進掌中：“好了，別玩雪了，冷麽？”
樂璿微微搖頭：“最近都沒有畏寒的感覺了，估計是因為蠱蟲那麽一鬧，連體內的毒素都安靜了吧！玨，記得，一定要各個擊破，拉攏次要矛盾，攻擊主要矛盾。”
玄淩玨微微抿唇：“你……讓我與九皇子聯合將皇後鏟除？”
樂璿抬眼，看著玄淩玨：“不止是九皇子，還有樂仲。”樂璿眼中篤定，仿佛早已經下定了決心。
“樂璿，”玄淩玨隔著大雪望著樂璿的眼睛：“這樣，不是與虎謀皮麽？我與他們為伍，我又成了什麽？”
樂璿抿唇：“兵不厭詐，玨，正義，絕不是對這些壞人來做的。但我也不是想要讓你與他們同謀！皇後也好、九皇子也好、樂仲也好，都不是可以用正義來感化的，倒不如勾一場戰火，讓他們自相殘殺才是。玨，你要還俗，我便是勾引你的狐狸精，我可以勾引你，也可以勾引別人！”
“我絕不同意！”玄淩玨冷著臉，樂璿的話他聽懂了，不過是希望以她為誘餌，做那勾動戰火的誘餌，可玄淩玨絕不允許她這般將自己推出去，不由得冷了臉，極正式地盯著樂璿的眼眸，“這件事，我絕不會妥協！”
樂璿略帶著遲疑地看著玄淩玨，他會如此決絕地開口的時候真的不多，即便是她幾次隱瞞，他也都淡然一笑而過，可是今天的神色……他是真的在乎。
樂璿微微淺笑：“好，聽你的，我們一定還有別的辦法！”
玄淩玨重重歎氣：“放心吧，我一定有辦法，那群小人，很容易挑唆。”玄淩玨緊抿了唇，也許，他們三個人的確是該自相殘殺才對的。
樂璿便不再糾結，玄淩玨的眼睛裏滿是自信，想來一定是有法子了，她也懶得參與。
玄淩玨牽著樂璿的手一路往回走，似乎想到了什麽，才微微回頭：“不去見見楚喬麽？你已經知道了事情的真相，該去給他道個歉，據說這幾天，楚喬將他自己的勢力整頓了一番，發現了好幾個褚哲的細作，想來，他也是該感謝你的。”
樂璿抿唇：“一定要與他聯絡麽，他就這麽惱著我怨著我，不就逐漸疏遠我了麽？”樂璿的神色就如同一個做了錯事卻不願承認的孩子，她真的不想與楚喬這麽不清不楚下去，她的心很小，隻要裝下玄淩玨就足夠了，其他人，就逐漸疏遠成陌生人不好麽？
玄淩玨瞧著樂璿倔強的神情，也微微淺笑：“你還不了解楚喬？你越是拒絕，他越會想要得到的！”
樂璿撇嘴，玄淩玨已經這麽了解楚喬了麽？
樂璿微微琢磨了片刻，才點點頭，是該見見他呀，他手裏還攥著可以威脅她與玄淩玨的聖旨呢！樂璿抬眼望著玄淩玨，微微遲疑地開口：“依你對楚喬的了解，他需要怎麽對待，才會……把聖旨交出來？”
玄淩玨看著樂璿燦爛的眼神，竟不由得淺笑了起來：“他怎麽都不會給你的！你跟楚喬是同類，趕著不走打著倒退的主兒，別再費心去奪那聖旨了，他現在不會太早拿出來用的。”玄淩玨的眼眸充滿了篤定，樂璿竟一秒鍾看得癡了，訕訕問道：“為什麽不會早用？”
兩人已經走到了房門口，玄淩玨並未著急回答，隻是伸手仔細地將她頭上肩上的雪輕輕拍下，替樂璿摘下了大氅，將樂璿安置在椅子上，又倒了杯茶塞到樂璿手中，才坐下來不緊不慢地開口：“因為他愛你啊！他會希望你也對他有一絲感情，哪怕一絲都好，所以在你沒有對他動心一點點以前，他不會逼你的，他知道逼不動你的。”玄淩玨的眼睛是坦**真誠的，仿佛說另一個男人喜歡自己的女人並不是什麽奇怪的話題。
樂璿微怔：“那我冷落他不是更好麽？”
玄淩玨微微歎了氣：“我原本也是這樣想的，你冷落了他，他便永遠得不到你，滿足我對你的所有占有欲。可是前日我在西陵國的京城見到了母後，母後與西陵國的皇帝褚漢達也有過一段情愫，如今老了，竟也是可以說笑的好朋友，也許，你與楚喬也可以如此。樂璿，我是多麽希望可以給你找一個避風港，若我真的有什麽意外，你可以……”
“夠了！”樂璿猛地打斷了玄淩玨的話，驀地起身，手中的茶杯也一時晃動，濺了她一身的茶水，樂璿卻置若罔聞地瞧著玄淩玨的眼神，咬著牙開口：“避風港是麽？我自己就可以，用不著楚喬來庇護我。還有，你說過的，無論什麽事，別一個人！你以為，以我們如今的感情，我還能置身事外麽？”
將玄淩玨一個人丟在泥淖之中自己一個人遠走高飛，她還是人麽？
玄淩玨眼神略有些暗淡：“樂璿，你答應過我，我若離去，你會一個人過的很好的。”
樂璿的眼睛裏滿是怒火：“是啊，可隻要你還沒死，我就義務救你、陪你啊！難不成，就隻允許你心疼我，不準我擔心你麽？”
玄淩玨抿唇：“好，生死相依。”
樂璿凝望著玄淩玨的眼眸，整個房間安靜得隻有炭火的劈啪聲，一種叫愛情的情愫正在這狹小的房間裏迅速升騰，這樣一個情形下，所有的語言都變得格外蒼白。
雪下了一整夜才停歇，樂璿到底是聽了玄淩玨的話，乖乖帶了天鶴到雲錦莊去找了楚喬。自從十四看見了楚喬，便說什麽也不準他住在玉黎莊，到底是將他半軟禁在了原本就是楚喬的產業——雲錦莊之中。
但其實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玄淩玨也已經確立了要幫扶楚喬打壓褚哲的方針，十四自然是會有所顧慮的，將楚喬軟禁，不過是個幌子罷了，楚喬再駝城的所有事宜，都還算順暢，隻是十四多加了些人手去監視，敢在他的駝城如此大規模地布置人手，當他是傻子麽？
天鶴安安靜靜地跟在王妃身後，她實在是搞不懂，王爺的思維真的是正常的麽？主動將自己的王妃推給西陵國三皇子，他是怎麽如此冷靜地做出這種決策的呢？
主子的思維果然都很難懂！
樂璿重重地吸了口氣，才斂了神色走到雲錦莊門前叩響了門扉，開門的人明顯略微愣了片刻，上下打量了樂璿一圈，才驚惶地反應過來一般，誠惶誠恐地將她請了進門：“王妃，我們三皇子等你等了好久！他現在在書房，我這就領您過去！”
樂璿雖因為楚喬的捆綁而來過一次雲錦莊，但卻並沒有時間好好打量過這裏，不得不說，這個雲錦莊的布置還是很上檔次的，難怪在駝城做了數十年的霸主，就她最初看見的雲錦莊和玉黎莊相比較而言的話，她也會自然而然地覺得雲錦莊的東西會更上檔次的，足以見得包裝和門麵的重要性。
可惜，經過了去年春饗節一戰，這個雲錦莊已經是一片空房子了。
這個領路的小廝似乎是得了楚喬的命令的，甚至並未要求樂璿在會客廳等候，便直接將她引進了內院中的書房，樂璿才邁上台階，便聽見楚喬略帶著憤怒的聲音開口，便不由得停滯了腳步，抬眼示意那小廝不要開口，才聽著裏麵的對話：“找不到找不到找不到，你們到底是我哥的人還是我的人！你們給我聽清楚，再找不到那個始作俑者，你們統統給我滾回西陵國去！”
樂璿微微沉了沉眼睛，幾個始作俑者，都已經第一時間被百裏失笑給擒回縣衙裏審訊了，因為動作很快，便沒有驚動其他人。
“三皇子，這事兒都已經平息了，您……就被再這麽揪著不放了吧，若真的驚動了太子殿下，恐怕不好收手啊！佛王妃也沒受傷，你又何必……”一個略蒼老帶著些許的無奈開口，據說經過了這幾日的防疫針事件，整個駝城對佛王妃的感觀都有了極大的轉變，昨日還有幾個民眾自發到十四府邸去叩拜佛王妃的。
三皇子不過是因為有人陷害佛王妃才這般動怒，如今王妃的形象已經有了大逆轉，他又何苦跟自己的大哥這般較勁呢？
一個茶杯驟然被摔得粉碎，連身在門外的樂璿都不由得給驚了一跳，才聽見楚喬繼續開口：“沒受傷？！今日沒受傷，以後就不會受傷了麽？大哥敢碰樂璿一根毫毛，我就必定要奉陪到底的！”楚喬幾乎是咬著牙說出這幾句話的，樂璿懷疑他不要緊，可他必須要保證樂璿的安全才行！
她在天朝已經是眾矢之的了，他決不允許褚哲在這個時候再來插足！
樂璿立在門外，也被楚喬的憤怒給震懾了一般，一時間竟不知道該不該推開這扇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