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威脅

一陣清脆響亮的琵琶聲傳來,琵琶聲流暢婉轉,卻分明是玄淩玨從未聽過的曲子。玄淩玨抬眼瞧著樂璿,便見她驀地抬起了腳尖,舒展著身體,如一隻美麗的天鵝一般舞動。

樂璿竟以那流水般連貫的琵琶曲為樂,跳了一曲極優美的天鵝湖。

樂璿如晨曦中輕盈的日光一般,散發著耀眼的光芒越到玄淩玨眼前,轉了幾圈,方伸手勾住玄淩玨的脖頸,在那琵琶的最後一個尾音響起的同時,給了玄淩玨一個如蜻蜓點水般的吻。

樂璿烏黑的瞳仁裏,依稀還可以反射出玄淩玨早已漲紅的麵容。玄淩玨的眼神晃動了片刻,目光在她身上逗留了許久,方抽手將自己身上的鬥篷摘下未在樂璿身上:“到底是冬日,小心著涼。”

他再動情,也不能讓樂璿生了病才是。

樂璿勾起一抹淺笑,看著玄淩玨的模樣,那略帶著迷離的眼,那早已燒紅的耳朵,還有那僵直得幾乎不敢動彈的身姿,分明已經是欲火中燒了,卻沒有直接將她撲到,而是理智地去在乎她是否會著涼。

這種體貼入微的男人,叫她如何不愛他。

當然,她要的,可不僅僅是他的理智!

樂璿淺笑著,一手勾起玄淩玨的腰帶,便領著從後門走入了一間耳房,耳房中紅燭搖曳,炭火正濃,地腳的獸腳香爐中燃著清淡的香,顯然是一早便準備好了的。

玄淩玨見這曖昧的場景,便不由得勾唇:“今日,你倒格外主動。”

“因為我能給你的最好的生日禮物,便是我自己!”樂璿伸手勾住玄淩玨的脖子,肩上的鬥篷便滑落在地,露出她絲滑的香肩,讓玄淩玨不由得喉結一滯。

遇見這個叫樂璿的女人,他的理智,永遠不敵他內心的渴望來的真實和強烈。

一夜的旖旎情濃,讓守在門外的慧通都不由得紅了臉龐。

縱橫子的藥物是極奏效的,染病的人逐漸死去,留下的便都是健康的百姓了。十四將所有病死的屍體都在西南角焚化了,又挨家挨戶地搜尋病人、發放鼠藥和食醋,一直折騰了將近十天,封了近一個月的駝城終於在正月二十五的時候決定開城,允許來往行人出入。

一旦可以放行,玄淩玨一行人就再也沒有逗留下來的道理。

反而是芷蘭,不能跟他們一同回蕭山。

“為什麽?人家剛剛經曆過大難不死,還想回去找十二好好聊一聊的!”芷蘭撇著嘴,當初駝城被封的時候樂璿特意用飛鴿傳書將十二安穩在了蕭山,如今已經解封了,她若不回去,十二就真的要抓狂了吧?

“如今父皇在蕭山。”玄淩玨的語氣平靜卻篤定,“父皇還不知你仍逗留在天朝的事兒,當初父皇聽說了你與姨母被偷偷劫走的時候便去靈山渡口追緝過,親眼見著姨母領著‘你’上了東迢國的船才撤退的。當初找了個小姑娘假扮成你的模樣,便是不想讓父皇知道你仍在天朝。”玄淩玨抿了抿唇,當初將芷蘭放在北疆的時候,他便讓幾個暗夜騎在士兵中打點過,最後愣是造出了個小三來,才算是把芷蘭的身份給坐實了。

所以經曆了這麽一仗,除了四皇子,幾乎沒人知道芷蘭在北疆。

而四皇子,則恰恰是個不愛多嘴的人,芷蘭對他而言如同空氣一般,斷是不會在皇帝麵前提及她的。

可如今芷蘭若是跟著他們一同回了蕭山,恐怕父皇仍會拿芷蘭來要挾十二。

“可是我……”芷蘭嘟唇,她隻是想要瞧瞧七嫂在平日裏是如何處理事件的,可誰知道遇上了這詭異的鼠疫,好不容易開了城門居然又不帶她走,這來來回回一個多月的時間,十二一定氣死她了!

十四輕輕拍了拍芷蘭的肩膀:“你放心,十二哥來接你以前,我會保護好你的!”十四的臉上帶著爽朗卻自恃的笑容,在他的駝城,他還沒有保護不了的人。

芷蘭的嘴卻反而嘟得更高:“也不知道是誰從小到大就能刁難我們家十二!現在知道悔改了,也得問問我樂不樂意啊!”芷蘭毫不留情地白了十四一眼,從她認識十二開始,這個十四皇子就沒停止過對十二的百般刁難,也就是十二對他仍懷了兩分愧疚,才沒有允許她好好地反擊一下。

樂璿卻淺笑:“那……芷蘭,算我給你個任務,在十二回來接你以前,好好地報複一下十四好不好?”

芷蘭的大眼睛忽閃了半天,才骨碌碌地轉出一抹笑意來,:“好吧,成交!”這個建議貌似不錯,給她找了個足夠她解悶的營生!

十四卻不以為然地笑了笑,芷蘭這丫頭鬼點子不少,但都不十分強硬,大不了也不過就是往他茶杯裏放點鹽、給他的被子上灑點水這種小伎倆,既然她喜歡,那他便當是哄哄孩子,也無妨。

將一切安置妥當,玄淩玨便吩咐下去,兩個時辰後出發。

“王妃,”鬼瞳低聲在樂璿身後稟報,“薛賀薛濤兄弟倆在門外跪著,說是想見見王妃。”

樂璿眨了眨眼:“好,讓他們到外廳等我吧。”

樂璿微微歎了氣,的確是該見見他們的,鼠疫這一段時間,玉黎莊上上下下基本上都四散了,他們兄弟二人卻始終守著玉黎莊,與李掌櫃一同,保證了玉黎莊存貨的安全。

樂璿走進外廳的時候,便看見薛賀兄弟二人都搓著手在廳中央站著,仿佛十分緊張的模樣,樂璿才勾起笑意,便見二人驀地跪地:“草民二人,多謝王妃不怪罪!”

樂璿一副了然的笑:“你們倆良心未泯,我就權當是把錢借給你們便是了,反正你們不是已經在還了!”不過就是按揭貸款麽!

“不過,”樂璿的話鋒一轉,“你們若需要錢,找李掌櫃去借就好,立個字據,此事也沒那麽複雜。如今你們這麽一鬧,反而是把自己都給耽誤了!”

薛賀是掌管賬目的,最知道賬房先生需要有怎樣的道德才可以勝任,不由得將頭磕得極響:“王妃,是草民一時讓豬油懵了心,才會做出這等恬不知恥的事情,草民……沒臉見您啊!”

“不是哥哥一個人的責任,我也有錯,是我的錯!”

樂璿勾唇:“我若是想責罰你們,就把你們直接送去官府了,何必還在這兒見你們?你們兄弟二人先起來,我倒是真有幾句話需要吩咐你們的!”

薛賀薛濤都王妃的正色震懾了,雙雙攙扶著起身,滿臉堅定地看著王妃,王妃肯給他們兄弟二人悔改的機會,他們便必定要生死跟隨她的。

“李掌櫃對錦緞的了解很高人一等,但在經營和賬務上,都是個不太靈光的人,你們在駝城要好好地將這玉黎莊做大做強,千萬記得,玉黎莊賺的永遠是西陵國的錢,賺多少,都不嫌多!還有,過幾日去把雲錦莊給兼並了吧,我看那莊子不錯,看看多少錢合適你們與李掌櫃定便是。”樂璿的眼神篤定,“還有一樣,我這個人沒那麽善良,你們第一次,我暫且姑息了,若再有任何偷雞摸狗的行為,我會新仇舊恨一起算的,你們……應該不用懷疑我的手段!”

薛賀兄弟二人皆誠惶誠恐地叩拜:“定謹遵王妃吩咐!”

樂璿並未糾結在這兄弟二人身上,他們到底是良心未泯的人,經過如此擔驚受怕的一段,又給了他們浪子回頭的機會,他們便不會再輕易犯錯了。

浪子若回頭,便比那始終庸碌的人更加忠誠。

樂璿從外廳出來,卻不見了玄淩玨的身影,不由得微微皺眉,不是說要出發了,怎麽他反而消失了?

眼眸略低沉了片刻,樂璿便不由得歎氣。

“王妃,還是沒找到王爺!”茗燃也皺眉,連慧律跟慧通都在,王爺能去哪兒呢?

“不用找了,到時間他就會回來了。吩咐下去,趕快將咱們的東西都收拾好,別有什麽遺漏!”樂璿歎氣,這個駝城若還有一樣是可以引起玄淩玨興趣的,那便必定是楚喬了。

雲錦莊院內偌大的天井內,竟沒有任何一個小廝敢停留,玄淩玨與楚喬相對而立,仿佛攪動著空氣都帶著凝重的氣壓。

“佛王親自前來,不知有何指示?”楚喬咬著牙,卻牽出一抹笑意來。

“那聖旨,在你這裏?”玄淩玨幾乎是沒有任何表情的,如同一尊雕像般,聲音也一樣,如耳邊刮過的寒風。

“在又怎樣?你以為我會給你?”楚喬眼裏流露著濃濃的不屑,佛王在西陵國就算再權威,恐怕也不至於讓他誠惶誠恐地唯命是從吧?

玄淩玨卻平靜搖頭:“我隻是來告訴你,輕易別拿出來用,也許有一天,可以救樂璿一命。”雖然玄淩玨不願如此想,但不得不說,若他有一日落敗了,至少楚喬可以憑借著這張聖旨,從虎頭鍘下將樂璿救下來。

楚喬皺眉:“我憑什麽聽你的?”雖然玄淩玨的話他也不反對,可聽見玄淩玨如此說,他還是潛意識地在抵觸,現在是玄淩玨已經可以居高臨下地命令他了麽?

玄淩玨黝黑的瞳仁中流露出一抹無奈的神色,他真的不是想要威脅楚喬才來的,可這個楚喬可真是不太配合。

“若我的支持對你而言隻是可有可無的力量的話……便憑我手中有你的罪證吧,”玄淩玨的語氣仍是淡淡,仿佛手中那楚喬的把柄對他而言不過是雲淡風輕的事情一般,輕聲道,“你趁著褚哲在西陵國的名聲低下之時給褚漢達下了重毒,不過是想趕快取而代之,趁著褚哲如今不得勢,便直接鬧個政變。從證詞到證人到證物,我這兒都有。楚喬,我這樣說,你仍不肯與我協議麽?”

楚喬不由得咬緊牙關,這個做什麽都不緊不慢的玄淩玨到底都知道些什麽?看他的眼神,竟仿佛對他會給父皇投毒的事情毫不驚訝,他在外的名聲,並不是個會弑父的形象啊!

該不會連他的身世也……楚喬驟然瞪大了眼睛:“你知道樂璿的身世?”

玄淩玨並不隱瞞,隻是輕輕點頭:“是,我知道,你的我也知道。”

楚喬不由得退後了兩步,西陵國是個人人信奉佛教的人,而又恰恰相信佛王,若是玄淩玨在西陵國宣稱他是異界轉世而來,恐怕全國的人都會對他嫌棄幾分吧?別說是獲得皇位了,恐怕在西陵國活下都會很難。

楚喬滿眼怒火地瞪著玄淩玨,這種如芒在背的感覺一旦產生,便要伴隨他後半生!而眼前這個玄淩玨,卻仿佛是置身事外的閑雲野鶴一般,仿佛僵住的神色絲毫沒有一絲改變。

玄淩玨對楚喬仇視的目光置若罔聞,隻是繼續平淡開口:“所以,你手中的聖旨不要輕易拿出來用。”玄淩玨的深邃的眼眸這才真真正正地看了楚喬一眼,那眼神裏特有的威嚴,讓楚喬也不由得退後了半步,略遲疑了片刻,還不等他開口,玄淩玨便已經轉身,負著雙手離開了。

楚喬胸中的怒火不由得噴薄而出,這個玄淩玨,分明是認準了他不會跟自己對著幹!

拳頭被楚喬攥得咯咯作響,若不是他發現連父皇都對這個佛王格外關照的話,他才不會這麽幾次三番地低聲下氣去求他!可如今他才剛剛鬆了口,他便已經有了最脆弱的軟肋被他挾持著。

他除了妥協,竟沒有別的法子!

玄淩玨在他規定的時刻剛好回到十四府上,抬眼,便看見了樂璿一臉的了然。

玄淩玨的麵色有兩分緩和:“等多久了?”

樂璿也淺笑:“沒有很久啊,你不是回來的挺及時!”既然玄淩玨執意要讓楚喬成為她的避風港,她也沒什麽立場反對,畢竟他是在保護她,雖然這種保護,她從來都不需要。

玄淩玨的淺笑還未來得及漾開,便見一個如箭一般迅速的身影直直地奔到樂璿身上:“樂璿,人家不要你走了啦!不要走啦,人家會想你的!嗚嗚嗚……”

百裏失歌如一個才學會爬樹的小熊貓,緊緊地摟著樂璿的腰,嚎啕大哭的如同天塌了一般,就差坐在地上抱住大腿了。

樂璿低頭瞧了瞧這個哭得鼻涕眼淚都往自己身上抹的百裏失歌,不由得微微揚眉:“我說失歌啊,你當著我自己的相公,抱著我這個有夫之婦不放,是不是有點……”

“人家不管了啦!”百裏失歌一扭達,絲毫沒有放開樂璿的意思,“你這次回來就奔著鼠疫使勁,都沒時間陪人家,人家要跟你一起逛街、一起吃好吃的、一起試漂亮衣服、一起……反正不要走了啦!”

樂璿淺笑,伸手去拍百裏失歌的頭:“芷蘭在啊,你讓她陪你就好了!”

“誰要她那種小丫頭片子陪啊!”百裏失歌的話還沒有說完,便被一個人揪著頭發從樂璿的身上徹底給扒了下來,樂璿順著那纖細的手腕一路望過去,才看見芷蘭掐著腰的樣子:“百裏失歌,你說誰小丫頭片子?我今天要不揍得你心服口服,你就不知道公主倆字怎麽寫!”

芷蘭與百裏失歌一路大鬧著便跑遠了,樂璿的嘴角便已經不由自主地掛滿了笑意,芷蘭與百裏失歌都是無憂無慮地長大的孩子,有著專屬於他們的小童真。

樂璿回頭向玄淩玨的方向望過去,他的臉上也是滿滿的溫柔:“以後川川和月月長大了,便會如此歡笑吧?”

樂璿心中微滯,她這個母親做的有多麽不夠格,可以陪在他們身邊的時間居然這麽少,如今居然就又是近一個月沒見了,也不知道他們在蕭山過的好不好!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樂璿的歸心似箭,玄淩玨等人這一路行得格外緩慢,樂璿竟覺得好像已經走過了一般,才算是在四天後的晌午抵達了蕭山,這滿山遍野的黃色旗幟讓玄淩玨與樂璿不由得眉頭緊皺,她們竟忘了,明日便是二月二了啊!

皇帝必定是在蕭山別院無疑了!

半山腰的驛站亭中,玄淩玨不由得抿緊了唇瞧著樂璿,眼神裏滿滿的憂慮:“恐怕父皇會遷怒於你,千萬要小心應對!”

樂璿微微淺笑:“放心,父皇原本不就是希望我勾引你的麽!他說不出什麽不是來!走吧!”

才要向上繼續前行,便見十二一個人急匆匆奔了過來,放眼望了一圈,劍眉不由得皺的更緊:“七哥七嫂,芷蘭……”

“她沒事!”樂璿連忙答話,“怕她再被父皇擄走,才會放在十四府上,等皇上走了,你去駝城接他就好。”

十二的眉頭微微舒展了一些,卻仍皺著,他與芷蘭到底何時才能如七哥七嫂一般,名正言順地生活在一處呢?他始終不懂,元錦皇後究竟在忌憚著什麽呢?

略遲疑了片刻,十二才換上了一副正式又謹慎的神色:“趕快上山吧,父皇等著你們呢!七嫂,父皇好像很不開心,想要找你談談,你先想好要說什麽!”

樂璿的臉上卻是很平和的笑:“想好了,父皇就會聽我說麽?放心,我自有分寸!”

一行人一路行至了蕭山別院,玄策已經正襟危坐在大殿正中,臉色十分不好,不置一言地看著幾個人恭敬地請了安,玄策才冷冷開口:“樂萱留下,其他人都跪安吧!”